分卷(26)
最開始的段南風想來也是不懂情愛的,只不過被他屢次接近給染上幾分顏色,方才會對他生出幾分感情,才會為了徐燕知而不高興,才會想他究竟什么時候來看看自己。 想清這些對齊昭來說本就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不真正到那個位置去體驗一番,其實很難想象當時的段南風是如何的患得患失。 而想清這些之后再放下,對齊昭來說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甚至可以說是難中之難。 這之后的齊昭一邊患得患失地想段南風究竟對自己還有沒有感情,為何不來看自己,一邊想段南風若是來了,他又該如何面對段南風。 想段南風來,又怕段南風來。 十分矛盾,卻是齊昭內心真實的想法。 就在這種矛盾之中,某日的御書房內,段南風看完最后一份折子后按了按眉心,瞥一眼身旁跟著他的茯苓,問:齊昭睡下沒有? 他是派了人盯著那邊的,睡下了要報,醒了要報,吃了什么飯要報,對著院里的梅花發了多久的呆更要報。 茯苓看不懂段南風為何一邊冷著不去看齊昭,卻又要知道齊昭每日的一切,但她并沒有多言,只是搖搖頭,說:回皇上的話,未見看守鳳儀宮的影衛來報。 當了皇帝之后有許多的不同,其中一個不同就是茯苓與他不如從前自然而親近了。 從前的茯苓像個開得起玩笑又關心他的jiejie,如今的茯苓小心翼翼,他們之間仿佛拉開了一段很長的距離,還硬生生隔了一條奔騰大河。 他跨不過去,茯苓也跨不過來。 其實當皇帝之前他就該明白的,可他不想再站在低端仰視誰了。 也許是因為害怕,但他潛意識里總覺得只有自己坐在最高處才是安全的。 可坐在這個位置上總要丟掉一些東西,好友不再親近自己便是其中之一。 不僅是茯苓,從前影衛里偶爾還會與他說笑兩句的兄弟,遇見他也只板著臉規規矩矩稟報事情。 與從前大不相同,這是他坐到這個位置上的代價。 季霜說想要某種東西,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季霜還說高處不勝寒,起先段南風還沒感覺到,漸漸的也是感觸良多。 想著想著,段南風站起身來抖了抖袖子,召來一個影衛吩咐了幾句,便說要去鳳儀宮。 茯苓聞言招呼著小太監去取手爐來,又取來狐裘來給段南風裹上,一時間以為回到從前,多說了兩句:臨近過年,這天兒越來越冷,你當初身子就沒養好,這會兒千萬穿暖和些,莫要著涼了叫自己難受 話都沒說完,茯苓便自己閉了嘴,停下為段南風整理領子的動作,抬眸剛好與他對上眼神,心中一驚連忙后退幾步就要告罪。 原本聽到茯苓如同從前關心的話語,段南風心頭還舒服一些,如今見對方如受驚的小鹿般,心頭卻比從前還要發堵一些。 你平日不必與那些宮女太監一般謹小慎微,還是如從前那般對待朕便好了。若是真要講究也是在大臣們面前裝裝樣子,免得他們上折子罵朕連自己身邊的宮女都管不好。段南風說完這話還想說些什么,可又怕說重了更惹得茯苓不敢與自己好好說話,只能嘆了口氣接過太監遞來的手爐便往外走。 到鳳儀宮門口的時候,影衛剛要去御書房稟報齊昭剛睡下這件事,段南風原本猶豫了一瞬,可想到從前的自己便是睡下了也會被齊昭叫起來,心中火氣便催著他進屋去見齊昭。 進門之后段南風看著鳳儀宮內的擺設,一瞬間感慨,但繞過屏風瞧見躺在床上驚訝地朝他看來的齊昭,那股感慨的心情卻在一瞬間消失殆盡。 齊昭想來也是沒想到段南風會在這個時候過來,也許他想過自己與段南風的重逢,才會更加驚訝今日段南風的突然到訪。 從齊昭臉上品出這些,段南風走到榻上坐下,淡淡瞥他一眼,見他沒什么反應,揚起下巴問:怎么?這是瘸了還是瞎了?莫非還要朕請你來伺候? 從前齊昭并未伺候過人,便是剛將人接回來時的示好示弱,也不過只是一會兒罷了。 要真說起來,那時候偶爾跪在段南風腳邊,也可以是某種夫夫之間的玩笑。 然而今日卻是不同,加之齊昭想明白段南風也許是想讓自己如當初的他一般活著,如今瞧他的架勢,多少便能猜到對方想要自己做什么。 可猜到僅僅只是猜到,齊昭出生就是皇子,后來又做了人人敬畏的攝政王。 從來都是站在高位的人,如何能一下子就接受,就學會如何卑微地伺候人呢。 何況段南風若真是要完完全全按照從前那般對待齊昭,按段南風的想法,那就是要把齊昭當成個玩意兒。 齊昭出生以來還沒給人當過玩意兒,甚至都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提這個。 也是世事無常,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竟是與段南風鬧到今日這般境況。 段南風自然不會知道齊昭在想什么,他只瞧見齊昭苦笑了一下后只著寢衣翻身下床,一步步仿佛踩在什么尖刺上邊,神情帶著痛苦,又有些茫然。 直到齊昭走到他的面前,咚的一聲響,就這樣重重地跪在了他的腳邊。 也許段南風本就不是以羞辱別人為樂的人,他曾在低處被上位者侮辱般地俯視,才更明白被這般不平等對待有多痛苦。 可眼前這人是齊昭,傷害過段南風還害死了十五的齊昭,即便不會有那種羞辱對方的快感,他還是要這般對待齊昭。 以牙還牙,段南風不會,不想,也不能放過齊昭。 齊昭就這樣跪在了段南風腳邊,卻有些不知后面該如何做才對。 而段南風只這樣看著他,也不叫他去做什么,只是直直盯著他瞧了好一會。 等到齊昭終于要有點動作,想著段南風興許是要自己用嘴伺候的時候,卻見段南風伸出手挑起他的下巴尖,學著從前他的樣子輕佻地勾勒著下巴尖的形狀,又在將要收手的時候勾了一下。 其中齊昭愣在了原地,緊抿著唇感受著段南風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一時間只想將腦袋低下去,埋到地上去。 可不等他有所動作,便聽得段南風說:你當初給我取名小梨花,還給我化了個梨花妝,叫我穿衣裙,用瞧床上的小東西那般眼神瞧我。 見段南風提起舊事,齊昭張嘴就想為自己辯解,可話尚未出口他便已經xiele氣。 當時的他卻是那般瞧段南風的,他沒有辦法替自己辯解,也沒有辦法覺得段南風為此不高興是什么不應該的事情。 只是,今日段南風提起舊事,決計不會只是想告訴齊昭說自己在為了當初這件事不高興。 段南風自然也不會那般簡單處理這件事,他掀了掀眼皮,伸出手推開旁邊的窗戶,指了外頭的梅花說:從前你院里種了梨花,如今這院里種的是梅花,那我換你小梅花如何? 齊昭整個人瞧著便與小梅花這個名字差距甚遠,可既然是段南風給的,他也不會有異議。 可沒想到,段南風要做的不僅僅是這個。 只聽得段南風喚了影衛進來,吩咐道:既是叫小梅花,那就在他身上烙個梅花吧。 第39章 齊昭那梅花被烙在了心口, 不僅如此,段南風還叫人在他那梅花下方留了自己的名字。 烙在身上那熱度本就痛得齊昭滿頭冷汗,何況是在梅花下方刺上段南風三字。 本就痛得不行, 刺字的時候還離得近, 后來幾乎叫齊昭痛暈過去。 可段南風沒肯叫他暈過去, 怕潑水臟了屋里不好住人,便將人帶去了那梅花樹下, 用繩子捆在椅子上將字刺完。 外頭本來就冷,還要敞著衣領被這般對待,刺字一完成,齊昭眼前便漸漸變得模糊, 就在他快要暈過去之時 卻聽見一個潑水的聲音。 而在潑水聲之前,是站在不遠處的段南風冷冷淡淡的聲音。 他說:把他潑醒。 天上還下著雪,一桶水下去冷得齊昭直打哆嗦, 但也因為冷意減輕了些許疼痛。 段南風垂眸看著異常狼狽的齊昭,繞過面前的影衛一步步上前, 與剛好顫抖著抬起頭的齊昭對上眼神。 你是不是覺得朕很過分?你從前沒有這般對我,我卻要這般對待你。齊昭, 你會覺得不滿嗎?段南風靜靜看著他,許久之后才問出這話。 終究是在冬日,這樣的日子潑冷水, 若是個身子差些的怕是命都快沒了,好在齊昭一向身子健朗方才能稍微撐一會。 他就這樣抬頭與段南風對視,整個人都在顫抖, 嘴唇也凍得有些發紫,不知是自嘲還是什么的竟是笑了起來。 隨后段南風聽見他說:不會的,無論你如何待我, 我都不怨的。 段南風瞧著對方的模樣,根本就沒有什么報復的快感。他攏了攏袖子,深吸一口涼氣想叫自己混沌的大腦多幾分清明,卻因為被那口涼氣嗆著了開始猛烈咳嗽起來。 齊昭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只瞧見他猛烈地咳,咳得眼角沾上淚與紅,整個人瞧著仿佛一塊滿是裂痕的鏡子,隨時都要破碎。 不等齊昭想到自己能說什么的時候,卻見段南風強壓下那喉間癢意站直了身體,沒有再揚起下巴看他,只是仿佛平靜卻根本不平靜地說:齊昭,那年冬天我很冷,也很痛。 齊昭聽見冬天二字便渾身一顫,旋即想起那池邊的一巴掌,想著那時的段南風是身上冷還是心里冷,是臉上痛還是心里痛。還沒能想個明白,一聲對不起便顫抖著從他懂得發紫的唇中吐出來。 可段南風并不想聽這些蒼白無力的對不起,他只想到他們如同破碎的鏡子,無論是齊昭還是他都想過要粘起來。 但是每每想起從前,每每想起十五的死,他便只能看到勉強拼合的鏡子上一道道裂痕。 終究是破鏡難重圓。 段南風痛苦地閉了閉眼,吩咐身邊的影衛將齊昭帶進去,又叫另一人去請太醫來。 隨后他沒有再留,拂袖直接離開了鳳儀宮。 之后的幾日,段南風都沒有再去過鳳儀宮。 而鳳儀宮的那些宮女因為那日段南風到來后的行為嚇得幾乎腿軟,對待齊昭更是多了幾分糾結。 宮里向來是見風使舵、捧高踩低的人多,宮人們眼瞧著誰得寵便要上前巴結討個到那人身邊伺候的機會。 可段南風的后宮里只有齊昭一個人,雖沒有名分,也沒有給什么權利,但好歹住在鳳儀宮,多少算個主子。 若僅僅如此,他們自是要把齊昭當做是準皇后伺候,可那日段南風那般行為可不像是對待自己愛慕之人,更像是對待仇人。 宮女們一時間不知該拿何種態度對待齊昭要好一些,更揣摩不清段南風那邊究竟是什么意思。 好在宮里的人什么大場面沒見過,也沒有因為這件事耽誤到每日的活兒,還是齊昭那雙眼瞧人準,好不容易緩過來的那日轉頭一瞧大宮女臉上神色,便能猜到他們究竟想些什么。 他既是將我軟禁在此處,想是有他的考量,他也不是會遷怒旁人的的皇帝,你們不必想太多,只與從前一樣便是。齊昭稍微恢復過來之后,面對宮女們的姿態多少有從前當王爺時候的樣子。 也許就是這姿態太過唬人,宮女們還被他給鎮住了,一時間面面相覷,最后還是大宮女帶頭應下后才能夠閉嘴不言只安靜伺候洗漱。 原本宮女們以為段南風這段時間都不會再來了,齊昭也是這般認為的,可他們都沒想到這日齊昭剛洗漱完,甚至都還沒用早飯便被段南風的人請了過去。 齊昭雖心中不解段南風為何這個時候叫自己過去,但想著無論會遭遇什么,總歸是能見到段南風,便也沒去想那么多。 而段南風此時正與季霜一塊兒用早膳,順道一塊兒聊聊朝堂上的事。 當然,多數時候都是季霜在說,段南風則是時不時應上一句罷了。 季霜看出了段南風的心不在焉,想了想對方剛剛使喚人去叫齊昭過來的神情,思緒流轉下想通了一些細節,問:他在用飯之時辱你了? 段南風聽到這話才沒再盯著桌上的飯菜,抬眸看了季霜一眼,想點點頭,又怕季霜一個不適去找齊昭的麻煩。 從一開始段南風便很不想牽扯進其他人來,知曉十五死去之后他更是不愿意旁人牽扯進他們之間。 這說他與齊昭兩個人之間的事,旁人牽扯進來無論是傷害了誰都是不好的。 若因為他們二人的事情叫旁人丟了性命,更是叫段南風一輩子難以放下。 段南風不愿旁人被扯進他們之間,便閉嘴不言,只垂下眸子用筷子碰了碰碗里的飯。 季霜打量著段南風臉上神色,多少能猜到幾分段南風究竟在想什么,只是瞧著段南風如何都不肯將他牽扯進來,他也沒有戳破對方的想法。 當初的事情在如今想來其實并不算什么大事,但那個時候的段南風是十分無措的。 他跪在地上仰視不懷好意的齊晉,瞧著那邊若無其事喝著茶的齊昭,不明白昨夜還將自己抱在懷里的齊昭會這樣任由旁人用那般挑逗又輕蔑的姿態對待他。 無措,十分的無措,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才叫齊昭罰他跪得頭昏眼花,還要瞧對方那副仿佛他只是個玩意兒的模樣。 回憶著當初,段南風感覺自己舌尖仿佛有一股魚味,叫不吃魚的他眉頭一皺,抬眸一瞧,正好對上剛進門的齊昭那雙琥珀色眸子。 齊昭與那年的段南風一般沒用早膳,且剛在冷天里潑了冷水又烙上梅花、刺了字的人想來身子不會比那時的段南風好多少。 當然,雖是這樣說,但無論當年還是現在,齊昭的身體都比段南風要硬朗許多。 段南風也知道對方不至于跪得頭昏眼花,但還是任由對方跪在地上維持著請安的姿勢,仿佛沒有瞧見這個人,只主動去與季霜說著話。 季霜瞥齊昭一眼,想著從前齊晉向自己講過的那一幕,忽然有些明白段南風今日用意,更是沒有提起齊昭還在地上跪著一事。 齊晉這人好面子,覺得自己有臉的事情更要跟身邊人大肆吹噓一番,所以那件事季霜也是聽說過的。 但就是因為聽說過,他才更摸不清段南風將那一幕顛倒了唱一出戲究竟意欲何為,他也摸不清自己需要在戲中如何做才能幫到對方。 好在如今的段南風已經明白自己該如何做了,他學著當初齊晉的模樣輕佻地勾起齊昭的下巴,垂眸俯視著他,心中卻想這般俯視人真的會有快感嗎。 齊昭,是不是很熟悉?當初你也是那么對我的。段南風不會那些羞辱人的事,也不會什么紈绔的輕佻,他只能模仿著見過的那些紈绔欺負欺負齊昭,隨后又抓著齊昭的頭發逼對方吃不愛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