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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在原風亭收到字條那時開始,到在龍泉城佛寺遇到柳初禹,莊舟已大概猜到亞忒牧為何會與莊明徹合作。 新皇不會輕易撼動敦國公府與亞忒牧,但他為平各方怨氣,必得尋一人開刀。 那人想必只能是紅夭。 亞忒牧看似想也不想地在短時間內做出如此厲害分明的選擇,估摸著不是靠他一人,而是早在他尚居塔勒城時,柳初禹與顧淮濟便已不約而同跟他達成協議。 莊舟越想越覺不是滋味,顧淮濟背著她早在給莊鴻毅挑新婚禮品時就和柳初禹搭上了線,竟瞞著她這許久,簡直可惡。 好在張圭昂并未注意到她言語中對顧淮濟的怨懟,只不過震驚莊鴻毅所歷種種,一時也不知該對莊舟說點什么。 安慰她顯得有些不識好歹,若不安慰,莊鴻毅再可惡也終究是她兄長。 張圭昂一時陷入沉默,反是另一匹馬背上的尤良鳶驀地垂首失笑,不客氣道:“惡有惡報,挺好?!?/br> 莊舟心知尤良鳶是想起了尹盾合那惡人,聽得她罵莊鴻毅也不懊惱,反忍不住附和:“我四哥自小被吹捧慣了,就是生性欠教訓?!?/br> 聽著她們姑娘家你一言我一語,張圭昂不免有些尷尬地攥住韁繩,緩步從她們之間移出身形,由得莊舟與尤良鳶對這世間無數惡人,尤以男子為首,大行批判之道。 一路繞開官道躲避皇家眼線,二十萬兵士于大漠戈壁間排除萬難,加快行進了大抵半個月之余,總算抵達河沔關外。 本以為等待眾人的將是一場惡戰,任誰也沒料到,在張圭昂遞出兵符與拓印自證身份后,非但整個河沔關暢通無阻,甚至連沙州城都一片祥和,根本無有任何備戰狀態。 看來他們在這半個月里連躲帶藏,致使長安到河沔關再到西域五國這三段之間消息滯后斷聯,還真起了些效果。 既然如此:“咱們何不做票大的?!?/br> 若叫上輩子的莊舟聽見此刻自己所言,估計都得半夜嚇醒,她怎能不要命到這般地步。 果不其然,張圭昂和尤良鳶聽得莊舟之語皆良晌無語,顯然已經猜到她所想為何。 河沔關及沙州城諸將士都以為張圭昂當真是率兵入京護駕,畢竟新皇和莊明徹之間的緊張關系眼下已經人盡皆知,他們也同樣接到了護駕消息,眼下留守的多為先前已經經歷了西域內亂而留下修養身體的兵士。 莊舟想要的,便是一路追上已經從河沔關出發的這路兵士,制造信息差,假意告知其河沔關與西域邊境生亂,請他們即刻返回。 至于入京護駕之事:“自有我等打前鋒?!?/br> 她說著還不忘聳聳肩,表示無可厚非:“反正都已經撒下了無數個謊,不缺這一個?!?/br> 張圭昂緊抿雙唇沒由來地泄出一絲氣笑,難以置信般上下打量了莊舟將近半刻,似是今日才第一次認識她:“有莊六小姐出謀劃策,此戰定能成事。我同意?!?/br> …… 于是他們也不再繼續久留沙州城內,連夜拔營直追,確如莊舟所猜測那般,在金城遇上那些尚在不明所以狀態下的河沔關兵士。 幾乎沒費多少氣力,便騙得他們即刻返程,將有形危機悄然化為無形。 就在莊舟為著對手減少而暗自里偷偷松了口氣時,柳初禹又通過“云霽”暗樁傳來密信—— 亞忒牧他們離開了昆侖山脈已經快要進入蜀中盆地境內,但蜀地山底詭譎,已將近數日沒能及時得到最新狀況。 為此無論是莊舟還是莊明徹他們,都只能暫且按兵不動,留守原地。 金城再近便到西出長安第一站的秦州,俱為西域商道之上的重要大城。二十萬軍士扎營其外不動彈,豈不是把“快來發現我等”幾個大字寫在腦門上。 幸好張圭昂多年游歷,熟悉各地形貌,提出居于城西的金城書院黃土后山勢大隱蔽,藏于其內等候消息當是再好不過。 眾人這才轉道,再次避開雍朝官府眼線,扎營山內,靜待柳初禹重新聯絡莊舟。 而此刻長安城內同樣是人心惶惶,新皇無故縮短了開坊時間,同時加強了八大營及京畿城防營的管制巡邏。 百官王公包括百姓等,很難不再次想起前不久皇八子謀逆時種種回憶。 只私下里抱怨安生日子才過了不到一年,怎么又要經歷混亂。 “說到底還是怪太上皇,早早定下東宮太子位,哪兒能有后來這些破事兒,晦氣得很?!?/br> 街巷熙熙攘攘,議論聲層出不窮,面攤篷下坐著的灰衣少年一面仔細聽著,一面還不忘將面條吃得干凈利落:“店家,結賬?!?/br> 他起身將碎銀放在桌邊,不等店家反應,已然腳底生風般徹底消失。 店家盯著少年離開的方向愣了數秒,若非手掌放著實實在在的幾片碎銀,他當真會以為自己正做夢恍神,其實根本沒有什么灰衣少年。 少年說起長安官話時多cao著一口吳語腔調,說是揚州人卻也并不完全算得上,因為他爹是實實在在的長安人士。 不過少年并不喜歡自己這半邊長安血統。 他爹個慫貨借著色膽包天在揚州騙得他娘珠胎暗結,又將他們母子棄而不顧,害得他娘被逐出家門落得心碎難產而死。 撒手人寰之際才來得及將他托付給穩婆,交給了揚州城外天境派掌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