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2)
衛含真已經意識到了一點,若是不將素微斬殺于劍下,她就會被困在這座城池中直到死去??赡苓€會發生其他更加不妙的事情。 這種預感隨著被困時日的增加越來越強烈,可是每次劍光縱起,她總是做不到下那個狠手。這樣的結果讓她心中滿是頹然和挫敗。她不愿意做這罪惡的人,可實際上她身上的罪惡一日復一日加深。 師尊不開心么?聽那些凡人說,吃點甜的就會開心了。 師尊為什么不理我?師尊是因為那些修士不開心嗎?沒事,等我殺光他們。 衛含真深深地望著素微,她拂開了那只湊到了自己跟前的手,她平靜道:我要殺你。 素微一愣,片刻后莞爾一笑道:那師尊動手吧。 衛含真抿了抿唇,劍意隨心而動,那一抹劍痕抵著素微的心口,遲遲沒有動彈。劍上厲嘯聲聲,仿若低鳴與哀泣。 忽然間,衛含真衣上蕩開了一圈金芒,一道法符自她的眉心鉆出,片刻后又化作了星光落回了她的體內。衛含真身軀一震,腦海中生出的識憶如同洪流一般沖刷著她此世劫身的記憶,讓她自忘我再入識我之境。 此三絕界心世要她親絕、恩絕與情絕。原來她當日在商宮城中落入幻境,便已經讓那一抹執念入心。此心世之中她無父無母無人憐是現實之反,而她親友盡沒是未來之兆,至于素微則是她的自我觀想,是她心底最畏懼發生的事情。她若不殺此界的素微,她便渡不過這心劫。當初在入得此界前心中便有警兆,故而留給了素微一道法符。是化素微之危難?不,是化她自身之劫。 現實與幻境交織,現世與心世相合,衛含真額上冷汗涔涔。她望著那抹劍芒,心念一起,消殺百劫。 抱歉。 素微沒有抵抗也沒有還手,她望著衛含真輕笑,問道:再有下次,師尊還是棄我么? 作者有話說: 準備回家了,就這些字數。 明天一整天都在車上,更新盡量。 第73章 真定神碑,一道道裂紋如同龜殼一般蔓延,最后在一股強烈的風暴中被猛然掀起,于半空中化作了齏粉被風蕩散。 玉清城上下的滾滾濁潮已經徹底消散不見了,靈脈不見蹤跡,連魔xue也蕩然無存,整個玉清城上方圍繞著一片死寂。 各大宗門的修士到了此處,可到底是誰前去探查一二還沒有決定。在真定神碑碎裂后,魔宗的權冥真人不打算再等待了,身軀一抖,立馬分出來一個血色的魔頭,他吹了一口氣,那魔頭立刻往玉清城飛去。然而尚未靠近玉清城,便見一道劍光沖天而起,一個回旋便將魔頭殺滅。在這之后,劍光并沒有退去,汩汩的水聲傳來,一條蒼茫幽遠的長河出現在玉清城上方,它看起來浩瀚莫測,深邃幽沉,仿佛能夠吞沒一切存在。 長觀的北冥玄水?!權冥真人驚呼了一聲,擰了擰眉,不對!北冥玄水玄氣沛然,不會像現在這般幽沉。他的心思百轉,猛地一轉頭朝著周鼎元大喝道,周真人,這事情你長觀如何解釋? 周鼎元漠然地望著權冥真人,開口道:我長觀宗為何要解釋?真魔是我長觀宗惹出來的?我宗弟子鎮壓魔經并無大錯。 玉霄來的人是宋高陽,他如今已經是四明峰峰主,接替了高季鷹的位置。因為高季鷹的死,他對長觀宗諸人恨之入骨。聽到了周鼎元的話語,他冷笑了一聲道:可她墮魔了,為大局著想,需要將她殺死。 周鼎元輕喝一聲道:宋道友,玉清城狀況你知道嗎?你憑什么斷定素微師侄入魔?就憑借那滿天的邪氣嗎?若她在鎮壓邪機呢?我這位師侄練的可是殺劍,能斬萬法。 宋高陽面色一冷,他嗤笑道:周道友倒是自信,既然如此,我便等著她自城中出來吧。那條靈脈化作魔xue,如今清濁二氣皆失,到了哪里諸位不會不知吧?我九州要是因此子遭劫,你長觀便是罪人! 周鼎元不為所動,他掀了掀眼皮子道:若宋道友當真如此在乎九州,怎么彌兵島之事不見你玉霄出面,借出真器? 宋高陽臉皮一抽,真器何其重要?怎么能夠輕易借出?他玉霄能像長觀宗這么傻?雖然對周鼎元很是不滿,可宋高陽沒有繼續再說下去了,生怕被周鼎元找到機會攀扯起來,畢竟弭兵島一事上,長觀宗就是要比他們要站得住腳。 二位道友不妨再等待片刻。慈心佛遠浮天出來打了個圓場。雖然真定神碑已經裂開了,但是圍繞在玉清城的那股邪氣并沒有如同預想的那般傾瀉而出。就算長觀宗弟子真的墮入了魔道,也未必是那等需要消殺的地步。只是要說看著,一直等到危機爆發,那也不大妥當。遠浮天思忖了片刻,腕上的一串佛珠飛出,在半空中打轉,清圣的佛氣滾當著,將周邊的地陸籠罩住,如此不會崩毀。 半個時辰后,那浮蕩在玉清城上方的劍光一散,隨之浮現的是一道籠罩在黑氣中看不清楚神情的人影,她的腳下長河汩汩流淌,那股原本收束在一起的邪機出現了震蕩,最后猛然地向外爆散,狠狠地撞上了半空中的佛珠。 周鼎元與宋高陽說話的時候十分硬氣,可心中始終不曾安定下來。他緊緊地注視著玉清城方向,既不想看到素微出現,又不想看不到她的出現。眼下那道籠罩在黑氣中的身影自城中走出,他的面色微微一變,最后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果然是墮魔了!魔宗的權冥真人冷哼了一聲,他左右環視了一圈,譏笑道,諸位道友,還不動手?這回可是你們玄門出的大岔子,若是不想料理,我魔宗出手也是可以的。 權冥道人這話便有失偏頗吧?玄門一個真人開口道,語氣中有些不滿。非要說的話,那真始派中還有他們魔宗的長老弟子在呢,這事情怎么解釋?而且真魔怎么會有道經?怎么開始在九州傳《根本魔經》?別是最后證明是他們魔宗搞得鬼吧? 權冥真人冷冷一笑,他睨了周鼎元一眼,陰沉道:周道友,打算如何處置?莫不是要我魔宗出手? 周鼎元沒有理會權冥真人,他望著素微的身影,仿佛想要從她的身上找到那抹熟悉之感。只要她尚未完全淪入魔道,沒有完全失去意識,那就是他長觀宗的弟子,他就得將人好好地給帶回宗門。 北冥玄水中的素微身上氣息不定,那雙猩紅的雙眼中各種各樣的情緒交織著,始終難以平定。那罪種是百鬼怨林之中數千載的怨氣,是刻骨的恨意,這些負面情緒就像是洪流將她整個人包裹著,而她自身的意識則是一點微弱的劍光,前突后沖,想要從困境中解脫出來。她求道不是為了失去本我,若是失去本我就意味著她的一輩子其實完了,她怎么會甘心如此?就是因為那負面情緒與她的本我交織,才會導致她長時間沒有動作,而眼下從城中沖出,撞上了那一束佛光,則是罪種占了上風。 遠浮天乃是化元期修士,她扔出來的這一串佛珠可不是輕易能夠撼動的。在碰撞的過程中,素微的意識發現那罪惡被佛光鎮壓了些許,有回縮的趨勢,她心念一動,便拼命地起了劍光消殺那股惡念,不使得自身被其徹底地吞沒。罪種是沒有靈智的,只知道佛光是與它相對之物,只想著催動力量裝上去,素微明了了這一點后,也不與之作對,而是明里暗里地推動它去撞那串佛珠??蛇@么一來,她的行為在玄門修士眼中,便是邪性不可解得,她顯然是被完全地當作了邪物,就連周鼎元都沒有看出什么。 周鼎元愿意再等等,與長觀宗交好的修士愿意再等,可是魔宗以及玉霄那伙人卻是不愿了。宋高陽朝著遠浮天打了個稽首道:您也看見了,與佛氣對抗,顯然是已經化為魔物了,我等必須將她斬殺在此。頓了頓,他又補充道,縱然其是為了九州走到如此地步,我等也不能不這么做了。 權冥真人斜了周鼎元一眼道:周道友應當不會阻攔我等吧?若是你宗衛真人出關了,還盼周道友解釋一二呀。他與宋高陽的目的是一致的,現在巴不得周鼎元會出手阻攔,這樣才好將整個長觀宗拉下水。若是長觀宗選擇了大義,他們還得尋找其他的明目。 周鼎元深呼吸了一口氣,他眼神閃了閃,沉聲道:是我長觀宗的弟子,自然由周某動手!說著,他眼中掠過了一抹銳意,劍光往前一旋,就朝著素微殺去!他一動手,其他宗的真人給個面子只在一邊靜看,但是魔宗權冥真人和玉霄宋高陽,卻是微微一笑,絲毫不顧長觀宗的臉面,也一并出手!來到此處的雖然有化元真人,可還是以元嬰居多,畢竟他們要對付的便是元嬰層次的力量。此刻三股力量匯聚在一處,形成了龐大的聲勢。那條浩浩蕩蕩的玄水頃刻間便被打散。而立在此中的素微,自然也被諸多力量攻擊,身上鮮血淋漓。 身體被強悍的力量撕開了無數深深的口子,素微以自身力量承接了那股靈力,頃刻間便重傷。她的法身有崩裂之勢,整個人的氣勢隨之衰減了不少。這對罪種力量的削弱更是明顯,識海中,那股微弱的劍光帶出了一道亮芒,騰躍間劈開了那道黑沉的霧。黑霧被劍光掃到,那消失的部分就再也不回來了。黑霧發出了一聲怪嘯,也張牙舞爪地反抗。 二位這是什么意思?周鼎元猛然回頭望著宋高陽他們。 宋高陽笑了笑道:不是我二人不信任道友,實在是事關重大。 周鼎元厭倦了這套說辭,他的目光落在素微的身上,忽然間像是察覺了什么,他眸光一亮,嗯了一聲,語調上揚,那張沒什么表情的臉上倏然浮現了一抹興奮之色。宋高陽見他不動手,心中暗笑,他的目的不是殺死這個長觀宗弟子,而是盡可能得罪周鼎元,將長觀宗打到九州玄門的對立面。此時見周鼎元不再動手,他的聲音拔高,問道:周道友不打算再動手了么? 事機并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周鼎元忽然振奮開口道,我長觀宗弟子道心堅定非常,怎么可能會落入魔道?諸位道友,不如再 宋高陽懶得理會,直接出手。周鼎元神情微變,他看出來素微身上氣息極弱,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能夠分辨出那股異樣來。要是宋高陽這一擊落在她地身上,那才是不妙了!周鼎元念頭一起,就出招攔住了宋高陽。宋高陽也不生氣,他只是望著周鼎元微笑。 周鼎元雖然擋下宋高陽,可實則與玉霄同心的修道人還不少,他們原本還按捺住不動,這會兒都像是得到了授意一般出手。 長觀宗不做的事情,我等來做。 長觀宗不除之魔,我等來除。 只是時候,長觀宗是否要給玄門同道一個交代? 此時的素微已經顧不得外界的環境了,意識始終在廝殺中,試圖從那片濃稠的黑霧之中闖出一條生路。各宗真人的攻襲已然是落了下來。遠浮天嘆了一口氣,她雙手合十,只阿彌陀佛一聲,最終未選擇阻攔。她已經知曉了這位墮魔真正的原因,罪種豈是那么容易消的?在她看來,倒不如讓這弟子死去,如此長觀宗不會被拖入泥潭。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玄光驟然涌現,無數劍氣消奪靈機,空中雷聲大動,下一瞬間便見數道紫雷落下,與那攻勢狠狠地撞在了一起。靈力的余波向往擴散,那道消奪靈機的劍光左右回轉,片刻便將靈力吞殺的一干二凈! 在這個時候能夠阻擋住諸元嬰真人合力一擊的只有化元真人,可是他們這一方并無人動手! 周鼎元原本還與宋高陽對峙著,此刻倏然轉頭,滿是不可思議地望著前方緩慢出現的一道人影。 宋高陽則是瞇了瞇眼,愉悅地笑道:長觀宗這是要將魔頭包庇到底啊。 衛含真望了素微一眼,她的面上布滿了寒氣,劍光在她的周身環繞,半空中的洪雷并沒有消退之勢。 在心世之中,她的劫身聽到的最后一句話是紅衣素微問自己下一回會不會再棄她。 她的答案是不會。 一只玄蟬從她的身上飛出,振動著翅膀緩慢地落在了素微的肩頭。 她之罪業即我之罪業,我愿身化枷鎖,與之同縛,共墮森羅。 今日順我者生,阻我者死! 第74章 心世的一切,乃她的劫身所經歷之事,于現世而言,是個假象??赡切┙洑v和記憶并不會平白消除了,對她來說,一切都是真的。在那心世之中,她到底做成了什么事情呢?大荒整個兒陷落了,她的徒兒變成了徹頭徹底的惡,她必須要動手將鏟除。 為了離開心世,闖過此劫,她做了無情之人,她對徒兒動了手??墒撬耐窗?,她心中也有恨??!心世劫身徒兒陷落,她怎么能夠讓現世也重蹈覆轍? 自心世一出來,她便回到了宗中,將代表著蓬玄峰峰主的印璽全部傳給了清聲。她不是長觀宗蓬玄峰的峰主,她只是衛含真。就算素微真的整個兒墮入魔道,她也不能夠讓人殺了她!悲涼、痛恨以及無邊的怒意充盈著胸腔,衛含真實在是不甘心。那一城人是素微一人的因果么?是長觀宗的因果么?怎么那時候不見他們給站出來?她不想知道什么玄門大義,她不想違背自己的心念。 素微的狀態極為虛弱,雖然玄蟬護住了她的法體,可是對她識海中展開的廝殺無能為力。素微的身軀搖動,最后往后一跌,落在了一直關注著她的衛含真的懷中。良久之后,那雙眼眸中恢復了一絲清明:師、師尊? 衛含真心中酸澀不已,她垂眸嗯了一聲,胸腔中充盈著千言萬語,最后出口的只有一道悲涼的嘆息。環繞在她周身的劍光仿佛感知到主人的心意,發出了一道道清嘯。 衛真人,長觀宗是什么個意思?宋高陽沒想到衛含真會出現,眼前的局面讓他恨不得仰頭大笑,但是他硬生生忍住了,故意做出一副憤怒不甘的模樣質問衛含真。 這事情與長觀宗有什么關系?衛含真倏然盯緊了周鼎元,玉霄于她而言,已是大敵!我如今已不是蓬玄峰峰主,我師徒已經被驅逐出宗門,與長觀宗沒有半分干系!說著,一道符書從她的袖中飛了出來,上面與衛含真說的事情相和,還落著長觀宗掌門的大印。對于一個大宗弟子而言,這是極為沉重的懲罰,被驅逐出宗門的人,正經的宗門可不敢收你。 衛含真哪里會不知道玉霄他們打得主意?卓師叔飛升之后,恒青派出大問題了,真始派出現了,傳道之時又有《根本魔經》傳出一件又一件的事情,連在了一起,看似是九州之危,可實際上他們的矛頭只指向了長觀宗!她不相信背后沒有玉霄宗的推動。真始派真要是那么狠,直接讓他的開派祖師動手,將玉清城的魔種盡數散出,那十萬魔種,玄門怎么殺都來不及??蓪嶋H上,真始派將他們化作魔種之后便罷休了,他就是等著長觀宗入那魔城,做那承負罪惡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