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意 第51節
張淼沒防著自己這糟心小兒子突然跑進來,便想起來自己這小兒子也是對秦月念念不舍,頓時臉色更難看了一些:“這里沒你什么事,去做功課!” “我知道徐家把秦娘子給抓走了!我正想找你要點人,去徐家把秦娘子給找回來呢!”張篤根本不怕張淼,語氣理直氣壯,“爹,既然你現在已經知道了徐家做的那些事情,那正好我們就去徐家把這事情了了,還能搶在刺史大人之前解決了這事情,免得刺史大人回頭往京中的奏疏中說爹這知州做得不好!” 張淼眼睛都要瞪出來,怒道:“你不要亂摻和,去做功課!” 張篤不依不饒:“不行,我就要和爹一起去救秦娘子!” 張淼一巴掌糊在張篤的后腦勺上,又踹了他一腳:“別給你爹添亂!” 張篤被踹到門口又繞了回來,堅持不懈道:“不行,要是爹你不去,我自己帶著人去!” 張淼被自己兒子弄得真的是無可奈何了,但又想到屬下說的事情,最后咬了咬牙,道:“清點了人馬,往徐家去,不能叫容昀在這事情中真的抓住什么小辮子往京中捅?!?/br> . 春末的陽光已經有了些微熱辣。 徐家門口一片肅殺之意。 兩具尸體擺在徐家門口是死不瞑目的樣子。 尸體后面,是手持長矛的家丁虎視眈眈。 門內,半邊臉都是血的徐淮信喘著粗氣杵著一把長刀站立,身旁秦月被兩個人架著,腦袋耷拉下來不知生死。 嚴芎帶著侍衛在門口呈扇形包圍,只等著容昭一聲令下就要進徐家大院把秦月給救出來。 容昀焦急地攔著容昭,似乎還想最后說服一二。 然而已經到這樣對峙地步,似乎說得再多也沒有用處了。 容昭臉色是蒼白的,他面無表情地從嚴芎手中接了弓箭,然后看了容昀一眼,淡淡道:“我知道徐家是將門之后,徐鍇老將軍曾經帶兵蕩平西南賊寇,但如今徐家家門不幸,敗壞祖宗榮光,這邊是當做來替徐鍇老將軍清理門戶?!?/br> 里頭的徐淮信怪笑一聲,嘶啞道:“你又是什么東西,能替我曾祖來清理門戶?” 容昭并不搭理他,只拉滿了弓箭,對準了徐淮信的臉。 徐淮信一把把旁邊昏迷的秦月拽到自己身前來,陰陽怪氣道:“來啊,這不正好成全了我和月娘做一對亡命鴛鴦?” 容昭眼睛微微瞇了瞇,投鼠忌器便是在說如今這情形,他可以輕而易舉射殺了徐淮信,卻不能拿秦月的性命冒險。 容昀看了看左右,他到來時候已經帶著兵馬把周圍全部肅清干凈,此時此刻倒是沒有百姓敢走近來看熱鬧,他只怕現在知州張淼過來,又要費一番口舌來說這情形。他壓低了聲音快速說道:“先退一步,之后我讓人直接逮了這人,再救人也不遲!何必要這樣對峙!這樣鬧大了后面怎么收場!” 徐淮信聽不清容昀在說什么,但他看得清容昀與容昭這顯而易見的親近,于是他冷笑道:“看來這位是刺史大人的親眷,仗著有刺史大人在身后,才敢這樣為非作歹!先對我大打出手,之后又殺我兩個兄弟,如今還說要為徐家清理門戶!這樣大的口氣,沒有點依仗怎么敢說出口的?” 容昭眸色微暗,他嗤笑道:“自己行了殘殺手足的事情卻要誣賴他人,自己做了強逼民女之事卻借口兩情相悅,我此生沒見過如你這般無恥之人?!币贿呎f著,他對著嚴芎打了個手勢,包圍在門前的人開始一步步逼近。 . 就在這時,不遠處有兵馬腳步聲逼近,容昭抬眸看去,便見是張淼帶著張篤,浩浩蕩蕩一大群人已經過來了。 門內徐淮信面上露出喜色,他聲嘶力竭地高喊起來:“張大人!救命啊張大人!堂堂刺史帶著賊人行兇!救命?。。?!” 張淼耳中聽著這話,目光卻落在了容昭身上——他認得容昀自然也更認識容昭,他雖然不知道容昭什么時候到的洛州,但他立刻便知道了這件事情為何容昀來得這樣快! 容昭再次拉滿了手中的弓,他的手穩重得沒有一絲抖動,對著徐淮信瞄準! . 歘! 一聲輕響,長箭離弦。 這距離太近,徐淮信余光瞥見那長箭時候已經來不及反應,他想要拽過秦月來擋箭時候,這一箭已經直沖他的臉面中央! 他想要說的話還在喉嚨里,整個人往后仰倒,沒了聲息。 . 容昭看著這一幕卻許久沒有動,他的手后知后覺地顫抖起來,他深吸一口氣,把弓箭交給了一旁的嚴芎。 張淼身后的張篤看到這一幕,跳下馬就朝著徐家門口沖去,他壓根兒沒注意到容昭等人,他眼中便只有倒在地上的秦月。 徐家的家丁已經一哄而散。 張篤抱起了秦月,然后才注意到了嚴芎等人。 容昭看著張篤,認出來這便是秦月那日說她喜歡的人。 而張篤看著容昭,也想起來這便是那天把他嚇得吃撐了的那位。 張篤不敢放下秦月,又不敢走,一時間糾結地站在了那里。 容昭把自己顫抖的手藏在了背后,他看著張篤,輕輕道:“你送秦娘子回食肆去吧!” 張篤忙亂地點頭,急忙便抱著秦月跑到馬車那邊去了。 第69章 救人 是張篤帶著人去救她回來的嗎? 容昭身形微微搖晃了一下,身旁的嚴芎迅速地靠攏過來,擋住了旁人的視線,就連容昀也被攔在了外頭。 “大人?!睆堩殿櫜簧献约旱纳祪鹤?,直接朝著容昭走了過來,“見過太尉大人,下官有失遠迎,還請大人恕罪?!?/br> 容昭目光投向了徐家門口那一片亂紛紛,許久才道:“徐淮信不孝不悌,先有魚rou鄉里,后有欺凌百姓,對上官無理,對手足無情,證據確鑿,故有今日非常之舉。倉促之下未能與張大人知會,是因事態緊急,還請張大人見諒?!?/br> 張淼猜不出容昭為何會到洛州來處理一個幾乎已經算是沒落了的徐家,但這會兒聽著這話,也明白應當如何行事,便道:“如此不忠不孝之人,理應處置!” “證據稍后會送往州府?!比菡验]了閉眼睛,“至于是否有同謀,便交給張大人審理,我會在洛州再待十日,希望張大人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復?!?/br> 張淼忙道:“請大人放心,下官一定秉公辦理此案!” “去吧?!比菡咽疽庖慌缘膰儡核土藦堩迪入x去,然后自己從一旁親衛手中接了馬韁,朝著另一邊走去。 容昀一邊讓人追上張淼打了招呼,一邊又朝著容昭跑過去。 容昭聽見腳步聲便停了下來,他回頭看向了容昀,語氣淡淡:“沒什么事情你也回去吧!” “大哥,我……”容昀想要說什么,但看到容昭蒼白的臉色,又把剩下的話給咽了下去。 “去做你應該做的事情,徐家的事情我自會安排人善后?!比菡颜Z氣很淡,“你回去吧!”說完,他便不再看容昀,只牽著馬慢慢地往前走。 容昀原地站了一會兒,身后忽然有容昭身邊親衛跑過來,又不知從哪里弄來了一輛馬車,再接著便見容昭上了馬車,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便走遠。 他回頭又看向了徐家門口,經過昨天晚上,徐家原本堅實的莊園已經不成樣子,張淼正在那邊,身邊跟著的人就是嚴芎了,他正不卑不亢地說著什么,張淼連連點頭。 可以預見的是,張淼不會在這件事情上有任何的意見,對于張淼來說,洛州少了徐家這樣一個地頭蛇也是好事,將來他的政令只會更方便地下達,而徐家倒下,對于其他豪強來說又有殺雞儆猴的作用,他們便不敢輕易再冒犯張淼。 所以這是為什么容昭對徐家會下手這么果斷的原因嗎? 僅僅就只是因為秦月? 容昀看向了容昭離開的方向,他已經看不透容昭究竟想做什么了。 . 張篤把秦月抱上馬車,見她一徑昏迷著沒有醒,便讓小廝先去叫了個大夫往食肆去,然后又讓人與張淼說了一聲,最后才駕著馬車往秦蘆記去了。 這一路上都沒什么行路人,張篤親自駕車,一邊趕車一邊又時不時回頭看車廂中的秦月,他心里直犯嘀咕,無法想象徐家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 徐淮信被箭射中那一下他是看到了的,他之前都沒想過徐淮信會是這樣的結局。 之前他有時聽張淼與幕僚說閑話,都是認為洛州很有幾家豪強不好相處,徐家便是其中之一,可別看著現在還客氣就以為他們好說話——誰想到現在徐家就這么倒了? 而且,他之前也注意到了自家老爹的神色,似乎那個射箭的人,據說是秦月故人的那位,是什么大人物? 否則要不這人就敢當街對著徐家的公子一箭射過去? 這么想著,他又悄悄回頭看了一眼秦月,見她臉上有點點褐色血跡,也不知是什么時候沾上的,她閉著眼睛的時候看起來格外恬淡一些,仿佛安靜的瓷娃娃,會讓人心生不舍之意,所以……他忽然想起來許久之前想過的一個問題,所以秦月這樣姿容,為什么會來到洛州,又孤身一人呢? 他想不出什么合理的原因。 . 這么一路胡思亂想著,便已經到了秦蘆記外面。 小廝已經帶著大夫早一些到了,此刻蘆苗便在門口等著。 看到張篤的馬車過來,她便上前來,幾乎急切地往馬車當中看去。 張篤回身把車廂中的秦月抱著從馬車上跳下來,向蘆苗道:“秦娘子還暈著,讓大夫看看是不是有內傷之類吧?” 蘆苗連連點頭,便在前面帶著路引著張篤上了二樓,又讓豆花去燒了熱水送到樓上來。 “所以這到底是什么情況?怎么會這樣了?”蘆苗看著躺在床上絲毫沒有醒來意思的秦月,擰著眉頭看大夫坐在床邊把脈,“很嚴重嗎?會不會影響很大?” “先聽聽大夫怎么說?!扁滓桌颂J苗一下,“我下去幫忙看著店,有什么事你讓豆花下樓說一聲?!?/br> 蘆苗擔憂地點了頭,閉了嘴安靜地等著大夫把脈出一個結果來。 張篤在一旁看著,也有些緊張,道:“這一路都沒醒,感覺像是被灌了什么迷藥之類的,但看著臉上有血跡,也不知道是什么情況?” 蘆苗伸著頭看了看秦月嘴邊殘留的血跡,忍不住一路往壞處想:“這總不會是嚼舌自盡什么的然后……?” “不可能,那早就死了!”張篤呸了一聲,“別說這種倒霉的話??!肯定要么是腦袋在哪磕了一下,磕太重了!” “……最好是什么事都沒有吧!”蘆苗雙手合十祈禱,“佛祖保佑菩薩保佑,一定要沒事!” 大夫認認真真地把脈,又檢查了一下秦月身上幾處關鍵地方,然后轉而看向了蘆苗和張篤,慢慢道:“的確是腦袋撞到了,這位娘子腦袋上好大一個包?!?/br> “那什么時候會醒!”蘆苗一聽這話有些急了,她忽然想起來剛遇到秦月時候她也是磕了腦袋,然后眼睛看不清楚了很長一段時間,“會不會影響到眼睛?會不會看不見?” “這得要等這位娘子醒來才知道了?!贝蠓蛞贿呎f著,一邊起了身走到桌子前面,拿了紙筆來開方子,“先開一劑方子,活血化瘀,得要先醒過來,然后才知道會不會有別的影響,否則一切都難講?!?/br> 蘆苗連連點頭,道:“是是,的確是這個道理,先醒過來最好?!?/br> 大夫見多了這樣急切的人,還是不慌不忙地寫了方子,然后交給了蘆苗:“就直接去城北的藥房抓藥就行了,都是常用的藥,好配?!?/br> 張篤道:“要用什么珍貴藥材我家都有,要不我讓人回家配了來吧?” 蘆苗漸漸冷靜下來,她先慎重謝過了張篤,道:“已經麻煩了張公子這么多,實在是感激不盡了?!闭f到這里,她忽然又想起了容昭。 不是容昭說要送秦月回來,最后怎么變成了張篤? 但她一時間也來不及想太多,她把藥方交給豆花,讓她去給庾易往城北跑一趟,然后看向了張篤,忍不住問道:“所以徐家到底做了什么?怎么會成了這樣?” 張篤看了一眼秦月,知道他一個外男是不好在女子房間里面久呆的,于是道:“到外面說吧!這事情其實我也沒鬧得太明白?!?/br> 蘆苗便跟著張篤往外走了兩步,看了看屋子里面的情形,又叫了兩個人上來進屋照顧人,然后才跟著張篤下到了一樓去。 “情況很復雜嗎?會不會又要去官府?”蘆苗皺著眉頭問,“這事情總不能還算是我們的過錯吧?” 張篤想了一會兒,他實在也不知道怎么說徐家那個亂糟糟的情形,只好道:“反正徐家現在也已經完了,徐淮信人都沒了,自然之后也不會再來為難你們。就是可能后面有些事情會麻煩秦娘子吧?也有可能什么事都沒有,反正……就現在不用管徐家了。讓秦娘子快點好起來就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