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意 第22節
正午的陽光從門口照射進來。 逆著光,秦月并看不清楚門口那人是什么模樣,她只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想找尋逃出去的機會。 然而所有的皇帝身邊,都有無數的禁衛警戒,秦月都來不及去想到底能不能跑,便有人進來死死按住了她,把她壓在了地上。 北狄的皇帝輕笑了一聲,目光只在秦月身上輕輕掃過,最后是落在了趙素娥的身上。 他道:“母后看起來比幾個月之前氣色好了許多,想來是見到了意中人,心中歡愉,是不是?” 趙素娥啐了一口,冷漠道:“自然是比見著你這畜生要快活的!” “母后別做那過河拆橋的人?!北钡业幕实坌α艘恍?,“許多事情你知我知,若不是母后,我又怎么能這么輕易就南下打到了京城來呢?母后現在可得償所愿,做了那攝政的大長公主?” 這話聽在秦月耳中,便叫她睜大了眼睛。 她掙扎著看向了趙素娥,卻見趙素娥的面上還是如方才一樣冷漠。 大約是覺察到了她的目光,趙素娥便看向了她。 趙素娥沒有說話。 北狄的皇帝卻又笑起來,道:“走了,我倒是迫不及待想看看,那位容昭舍不舍得用他的小皇帝和玉璽,來換你們二位美嬌娘呢?” 第32章 二更 上天對她,總是心狠的時候多一些…… 從這并不算寬敞的倉庫中出去,秦月這才發現他們原來是在城墻之下。 不知什么時候北狄的賊人已經攻破了京城,她甚至無法推算出他們進城的時間。 她想起來方才那北狄的皇帝與趙素娥說的話,此時此刻她心中幾乎信了大半,這必定就是有人接應,才會有現在這樣的局面吧? 于是她抬眼看向了走在自己前面的趙素娥,她忽然在想,當初她為什么一定要回來? 容昭知道她真正的面目、真正的打算嗎? 而趙素娥卻一直安靜,她沒有說話,只是冷漠地走在了前面。 沒有人專門看押著她,也沒有人對她動手動腳,似乎對她就真的仿佛是對待一位太后那樣。 秦月發現自己看不明白這個人了。 . 陽光從頭頂照射下來,卻因為寒風刺骨,并不會讓人感覺到有多少暖意。 城墻上下已經全部是北狄的人馬,城中安靜得似乎仿佛一座死城。 秦月被推搡著朝著城墻上面走,她忍不住回頭往城中看了一眼,昔日繁華的都城,在此時此刻,似乎都變得灰敗頹廢。 可她還是想不明白,究竟是怎樣破了城? 在一片迷茫之中,她站到城樓之上,她第一次感覺到原來這城樓竟然是有這么高。 抬眼向前看,便能看到遠處的陳兵,幾乎不用費什么力氣,她便看到了騎在馬上的容昭,只見他還是披掛整齊,手中握著的是一把長戟,他騎在馬上,仿佛下一刻便能帶著身后兵馬沖進城來,兇狠得讓人想要后退。 之前的矛盾心思在此時此刻幾乎是要爆發,只不知道北狄賊子們是如何與他傳的話,秦月看著遠處的容昭,心中被強行壓住的害怕與惶恐有那么一瞬間幾乎要沖破她的眼眶。 當一個人知道自己無所依靠時候,便只能自己強撐著堅強,所有的害怕和驚懼都只能埋在心底。 而當她看到容昭能出現在城樓之下的時候,她心中便仿佛松了口氣。 一陣北風吹過,她打了個寒戰。 . 城墻之上,北狄的一位將軍模樣的人對著遠處的容昭喊話。 他道:“容將軍,你的夫人就在我們手中,你們心心念念帶回去的公主也重新被我們抓住,你若是想讓她們活著回到你身邊去,就拿你們的小皇帝和玉璽來交換吧!” 一邊喊著話,秦月被推著到了城墻邊上,半個身子都快被壓到了城墻外。 秦月心慌極了,她用肩膀抵住城墻上的磚石,想要掙脫開身后的鉗制,卻又始終不得其法。 從這高高的城墻之上往下看,一切都變得渺小了起來,她試圖去看城墻下的容昭,但卻限于視線,再看不清楚。 . 北風獵獵。 遠遠的,容昭似乎說了句什么,但她沒有聽清楚。 城墻上的北狄賊人嘩然一片,然后她被狠狠地往后拽了一下,差點被扯得跌倒在地上。 再看向城外,容昭揮舞著長戟,已經拼殺了上來。 所向披靡大約便是形容的此時此刻的容昭,只見他單槍匹馬沖著城門過來。 城墻上的北狄賊人似乎慌亂起來,他們緊急地擺出了陣型應對,卻敵不過容昭的攻勢凌冽。 . 秦月悄悄地往后退了兩步,想要避開這些北狄賊人的轄制。 這會兒也沒有人再顧得上她了,因為眼看著容昭就殺上了城樓。 北狄的皇帝被人掩護著匆忙后撤,只有那位北狄的將軍留下來斷后,這一切都顯得似乎有些荒謬起來。 此時此刻秦月倒是看出來了,或許北狄賊子只是占據了這一座城樓而并非是完全占據了京城。 這樣才是合理的情形——只是,這座城樓是如何被悄無聲息地攻占下來? 她想不出什么原因,但她已經松了口氣,這至少說明,眼下還有生機,并非是殊死一搏的時刻。 . 前方,容昭上到了城樓,他長戟一揮,便把阻攔在他面前的人都推到了一旁去。 他的甲胄上有褐色的血跡,看起來兇悍極了。 可卻又讓人感覺到安心。 秦月心頭一喜,正要迎上前去,卻見容昭伸手拉過了在另一邊的趙素娥,然后又用長戟揮退了涌上來的北狄軍士。 他沒有看她一眼,哪怕一個眼神。 他把趙素娥護在懷里,甚至怕她受了傷。 她便看著趙素娥瑟瑟發抖地躲在他的懷里,仿佛受驚的小鳥一樣。 . 而就在這時,北狄的將軍下令讓人后撤,此刻便似乎是早有了安排一樣,從容昭身后涌出了無數拿著武器的兵卒,與城墻之上的北狄賊子拼殺起來。 就在這個空檔,容昭摟著趙素娥朝著城墻之下后撤了。 這樣情景下,北狄的將軍似乎并沒有再應戰的意思,且戰且退,他們占據了城樓,好像就只是為了向容昭喊話。 而上城墻來的這些兵卒卻不愿意放他們走,鏖戰便在眼前。 . 秦月呆愣在了那里。 沒有人理會她。 仿佛她并不存在一樣。 她方才迎上去的那幾步有多急切,此時此刻便有多讓她感覺到尷尬和無措。 她覺得冷。 又或者不是冷,只是……只是灰心。 她看得清楚,城墻下容昭摟著趙素娥上了馬,然后一騎絕塵朝著城外跑去了。 . 她是什么? 她從未有像現在這一刻這樣自我懷疑。 她是不值得多看一眼,也不值得被帶離這片戰場的不存在的人嗎? 哪怕只是普通婦孺,是不是也值得救一程呢? 或者容昭也只是想讓她死在這里? 沒由來地,她想起來之前從北狄的賊人那里聽到的話語。 他們說,為了名節,為了名聲,她是死了最好的。 容昭應當就是這么想的吧! 所以他都不會費什么力氣,他只需要把她留在這里。 . 在一片刺刀拼殺之中,她搖搖擺擺地走到了城墻邊上。 她從這高高的城墻上往下看,她知道自己方才所思所想到底是什么了,不必一一分說,自作多情四個字足以概括一切了。 許許多多的回憶在此時此刻涌上心頭。 她覺得好笑,也覺得可悲。 于是她便笑起來。 她覺得她一定像個瘋子一樣了。 在今時今日,她真的已經完完全全確定了自己在容昭心中是什么。 是玩物,是可以被丟棄的玩物。 這個無數次被她證明的事實,在此時此刻卻還是讓她心神恍惚。 多年來一廂情愿傾注的感情是笑話。 以為自己能托付終身的良人是笑話。 她想要報答的恩情也是笑話。 如若剛才那北狄的將軍直接殺了她,容昭會不會多看她一眼,為她掉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