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工作人員看見這一幕，估計就不會覺得九十九朝是個什么普通的男高中生，而是一只輕巧的貓。

    九十九朝剛閉上眼沒多久，就聽到了一陣爭執聲，透過樹梢一望，是一群被村長攔住的村民，不少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好像要沖進節目錄制的地方。

    怒氣滿滿的鄉音被他自動切換成聽得懂的意思。

    這些外來的人為什么還沒有走！

    還要碰我們的水源！

    把他們趕出去！趕出去！

    明白事理，不，明白金錢重要性的村長努力勸著。

    外鄉人不能在這里待太久！五十年前偷走我們石頭的就是外面來的男人，將軍大人會發怒的！

    我昨晚已經聽到了將軍大人騎馬的聲音！土地在震！

    將軍大人會發怒的！老人毛發豎立，聲音嘶啞，含著深深的恐懼。

    把他們趕出去，趕出去！

    將軍？

    九十九朝靠著樹，無所謂那些趕出去的宣言，單手托腮回憶起看過的資料。

    砥石村在幾百年前還沒有靠天然砥石發展起來的時候，據說有一個大人物征戰時路過此地，想要打磨手中的長刀，騎著戰馬威風凜凜時恰好遇上了一位刀匠的女兒。刀匠的女兒捧出家中的磨刀石，刀在流水中煥然一新，血水污泥猶如被神明洗凈。

    然后就是一段感人肺腑的情感過程，將軍離開后打了勝仗，給村子送來了不少賞錢，那塊石頭也成了刀匠家乃至整個村子的寶物。

    九十九朝一開始還挺好奇這塊石頭，被人供奉幾百年或許都有靈了，結果沒想到五十年前被偷了。

    怪不得村民們那么激動。

    五十年前咦？

    樹上的狐貍支棱了起來。

    節目錄制這邊，工作人員正有請在座通靈人中年齡最小，來自傳說中的阿伊努族的年輕薩滿進行通靈。

    臉上沒什么表情的黑皮酷哥開口就是，這里沒有怨靈。

    全場嘩然，內容基本上是又來了、年紀輕輕的怎么總喜歡說謊，搞得導演不得不叫停，讓嘉賓們和充當觀眾的工作人員休息一會，把唱反調的慣犯叫到一邊，常暗君！

    我的確看不到怨靈，男生如實解釋，平淡中透著固執，只有一些痕跡和污穢，像是從地上冒出來的。

    說完他就想自己為什么要多解釋后半句，導演不一定能聽得懂，大概又要當作自己是在胡說八道。

    導演是個中年人，板起臉來無時不刻想要訓斥人，但聽到這后半句卻一愣，臉上的抬頭紋都露了一下，若有所思起來，怎么和那個陰陽師少年說得一樣？

    常暗抬起頭，一樣？

    節目中怨靈是否存在，其實都在導演的劇本上寫好了，阿伊努族的年輕薩滿昨天遲到沒能仔細看劇本，當然就算看了他也依然會說沒有。

    可這么不配合的嘉賓，導演看向他的眼神忽然變得諱莫如深起來，點點頭，那位御九十九君也是這么說的

    男生隨即四處望了望，沒有見到九十九朝的影子，按理說對方應該在幕后旁觀。

    不遠處的工作人員們聽到了導演的叫聲，轉頭一望，就看見本被導演叫到跟前教訓的嘉賓遠去的背影。

    這位被為求節目效果的經紀人打扮得近乎上身赤‖裸的男生幾步就跨過了山石，跑到了一棵樹下。薄綠色的眼睛向上望，葉隙下灑落的一點光線打在他涂了彩繪的肌rou上，肢體線條隨著起身抬頭的動作舒展，一股野性的美感賁張起來。

    他本來就是以神秘民族風情為賣點才被請進節目組的，但從沒有過像這時候一樣宛如最杰出的雕塑作品般出現在鏡頭前，因為他的神情從沒有這么專注過，雙眼就像是綠色微風吹過的湖泊，讓人不禁好奇他在看什么。

    九十九朝低下頭，昨天你為什么會說涌出酒的水井，這句話是我鏡聽的結果。

    近乎透明的綠瞳倒映著樹上的影子，那影子卻是狐貍的輪廓。

    因為林中的精靈在和我對話，它們說這里有這么一口井，但是被污染了。

    九十九朝露出恍然的神色，那我大概知道這里發生過什么了。

    樹下的男生有些困惑，然后不知道為什么，林中的精靈躁動了起來，把我推下河里，就逃跑了。

    黑頭發的少年偏頭笑了笑，大概是因為會讓他們恐懼的我進去了森林。

    常暗皺起眉，為什么，為什么它們會恐懼你。

    男生不解，你不該被恐懼。

    他向九十九朝伸出手，手指上流淌著光，語氣近乎虔誠。

    你明明值得所有妖怪，所有生靈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

    發出來了嗎（可憐巴巴），不知道為什么，最近jj晚上老抽

    第28章 028

    五條悟這邊收到九十九朝簡訊的時候, 立刻就回了，但到午飯的時候兩個人才聊了聊，內容基本是關于夏油杰的。當然最強咒術師仗著自己是大房, 肯定要蹬鼻子上臉抱怨九十九朝冷落他，這是他目前為數不多能找到的樂趣之一。

    九十九朝：？

    狐貍臟話！

    五條悟：要找和杰熟悉的人除了我還能有誰, 那些詛咒師要么是在涉谷死掉了, 要么就是逃了，你覺得我會騙你嗎。

    九十九朝：那你們當初這一屆就沒有其他同學了嗎, 我就是想了解一下夏油的過去, 介于你的三觀和正常人不大一樣, 所以pass

    這回輪到五條悟：？

    并色厲內荏地回復你先說說我三觀有什么問題。

    九十九朝正色：五條君。

    五條悟：哎呀我們都那么熟了叫個名字吧。

    九十九朝：悟君。

    五條悟琢磨：怎么感覺還是有點不對勁。

    九十九朝：

    九十九朝：五歲的。

    最強咒術師滿意地點了點頭，你說。

    九十九朝頭疼，就你這樣！

    然后他叭叭摁手機, 說你三觀沒什么問題，就不太懂人心，不然你先和我分析一下我在你們咒術界八卦網上看到的【禪院家家主瀕死至少有三位不同的女性帶孩子持血統證明出現】是個什么cao作, 誰搞的cao作，會對禪院家新家主的繼承有什么影響, 咒術總監部怎么看并且其中會不會就有總監部安排的人, 以及，你要怎么利用起來把水攪得更渾還能把鍋指向性扔出去！

    最強咒術師沉默了。

    他后悔了, 甚至開始打起把對面的少年拐來幫自己的想法。

    九十九朝十分善解人意：收一收你不切實際的想法。

    他只是想知道夏油以前在吃掉那些咒靈的時候，是不是會受到詛咒中所含的負面情緒影響，每次吸收之后的反應應該是最明顯的。

    你，五條悟, 以前有仔細去注意過嗎？

    五條悟：

    五條悟：你是想洗白他嗎？

    九十九朝先是對這個跳躍提問敲下一個問號，又面無表情的刪除掉了。

    是啊, 如果夏油因為負面情緒的堆積變成大反派，這么解釋的確能讓黑成煤球的詛咒師白一點，尤其是在親手殺死他的人面前這么說。

    不過九十九朝想了想，還是心平氣和地敲出昨晚味覺被交換過來的事情。他要確定一下夏油杰以前是不是每次收服咒靈都是這么惡心，才想知道相關的情況。

    不問本人，那是因為怕本人打算去試一試，九十九朝又要毆打空氣半個晚上。

    九十九朝尖牙利嘴：夏油已經死了，洗白給誰看，你嗎，他是黑是白會影響你們的關系，還是我需要對他生前的名譽負責，我看起來很像冤大頭嗎？

    五條悟：像啊。

    九十九朝：嗯？？？

    五條悟在這邊停了停，想問難道洗白杰不是為了說服你自己嗎，但字還沒打，就對著手機愣了一下，猛地捋清楚了少年的邏輯，提起唇角。

    他恐嚇他：你倒是完全不害怕啊，杰如果恢復記憶了說不定會毀約針對你哦，你的束縛根本圈不住杰吧。

    九十九朝不假思索：那不是還有你嗎，大房。

    九十九朝：總之，給我一個懂人心的小伙伴，我給你做奶油大福，over。

    還順手發了一個特別符合年齡的表情包。

    這一邊。

    家入硝子：你在笑什么？

    五條悟從嘴角上揚到抖著肩膀發出悶悶的笑聲，舉起手機。

    我突然發現，狐貍真可愛啊。

    家入硝子：那明明是只貓在哈氣的表情包。

    對了，硝子，我帶你去認識個奇怪的人。

    哈？這世界上還能有比你奇怪的人存在嗎？

    至少我還能分清好壞嘛，這個人可是連杰那樣的大反派都能收留成家養寶可夢哦，實力還沒有涉谷之前的惠強~

    哈？？？

    哪個狠人？

    等等，杰??？

    眾所周知，狐貍都喜歡美人。

    九十九朝很實誠，也不覺得自己喜歡長得好看的人或者非人有什么問題，但突然遇上這么一個會說話的黑皮酷哥，到沒什么浮想聯翩不如說他很少浮想聯翩，就是純粹欣賞，還覺得這位阿伊努族出來的薩滿很有意思。

    因為他聽得出來對方剛剛說的那句話是真心的，沒有水分。

    至于原因，可能是因為對方靈視太強了，看出了他是只狐貍。

    京都的狐貍不少但是狐妖不多，一看就很熱愛大自然親近山中妖精的酷哥，估計很少見到他這樣的狐貍，覺得稀罕。

    想到這里樹上的少年又笑了笑，一雙黑色的眼睛明凈又大，只有上挑的眼尾露出了點狐貍的本質，所以他笑起來真的沒什么架勢，還顯得有點乖覺和好欺負，挺具有欺騙性。

    九十九朝就這么笑著，伸腳一踏樹干，整個人往后一倒，在遠處一幫人驚呼的目光里輕巧靈活地落到了地上，長長的圍巾像是尾巴一樣在空中劃過一道線，被主人接住后再度圍好。

    然后他才拍了拍常暗伸出來的手，說了聲謝謝。

    遠處的導演已經露出了發現財富密碼的眼神。

    不是正在錄制節目嗎，常暗君怎么跑過來了。九十九朝看了一眼剛剛村民鬧騰的地方，已經沒有人了。

    在他陷入思考的時候，村民終歸被村長勸住了，只不過眼神忿忿，似乎只是一時的忍耐。

    常暗：去拍攝水井的攝影組一直沒有回來，中場休息。

    九十九朝現在才有功夫細看他的打扮，也是屬于身材真好啊的一型，好奇地問，常暗君真的是薩滿嗎？

    比起昨天，黑皮酷哥已經找到了說話的狀態，看似寡言，但回答都意外的詳解，九十九朝知道他在阿伊努族里確實有薩滿的頭銜，也知道咒術界、妖怪、通靈人存在，但本身沒有什么特別的能力，就是靈視很強。

    至于為什么會進入一個裝神弄鬼的靈異節目組，大概是因為小時候生長在一個神社里沒學什么常識，后面被一個好像是遠親的落魄女人收養，后者看中了他的能力，就把他塞過來以此撈錢了。

    那看來他的能力是打小就有的，和萬圣節之夜的涉谷沒什么關系，也不會是身體里有黃金蟲的人。

    九十九朝在內心打消了對常暗的疑慮，想著這次節目結束后他們估計也不會再見面了，就沒再多聊什么。

    不是他多疑，只是京都行業內如果有這樣的人存在他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具備這么強的靈視能力的常暗突然出現，要么就是受到那個開蓋有獎的大腦花子影響，要么就是從哪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出來的，看來是后者。

    兩人回到町屋面前，節目的錄制卻突兀地停止了，原因是準備轉移到河流那邊的拍攝一個攝影組不夠，負責水井的攝影組還沒有回來。

    水井的拍攝點離這里不遠，導演派人去問的時候一些村民告訴他們攝影組似乎是看到了樹林里有什么值得拍攝的東西，進去林子里了。

    導演對攝影組的自作主張沒有不悅，這也在工作習慣之內，就把宅子這邊的工作人員派去找人。

    九十九朝就和嘉賓們一起用了午飯，午飯很樸素清淡，但介于他發現自己的味覺恢復了，就連那些對常暗投出直白的厭惡目光的嘉賓都覺得順眼許多。

    冬季山村的天不到四點就暗了，進入樹林的人陸續返回，但是卻沒有找到人，怕是攝影組在山林里迷路了，越走越深，中年導演的眉頭隱隱皺著，臉也板了起來，好像隨時要呵斥人。

    九十九朝在這時候就屬于邊緣人物，只要導演沒想著讓他用術式去追蹤人，就沒他什么事，抄起兩塊仙貝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屋外，幾位相熟的通靈人正在聊天，男性抽著煙，女性用手掩著口鼻，都把目光聚集在不遠處剛換好衣服走出來的常暗身上。

    九十九朝看了一眼就走了。

    替常暗打抱不平？沒必要，那是常暗自己的選擇，打得了一次打不了第二次，但真相總有站到臺前的一天。

    你要去哪？

    沒走幾步，有人叫住了九十九朝，他回頭，就看見對方一雙色澤清淺的眼睛在蒼藍的夜空下熠熠生輝。

    常暗君，少年打趣道，如果天色再暗一點，我估計會跳起來。

    黑皮有一點不好，就是會在晚上嚇到人，尤其是對方還穿了一套深色的衣服。

    對方沒想到他會那么直接，頓了頓，才慢慢走上來，好像真的怕嚇到人一樣，你要去哪？

    九十九朝沒說話，直接邁開步伐。

    常暗君，你說過已經死去的人被打擾已經足夠過分了，如果還要被人誤會，豈不是很可憐。

    可你有沒有想過，已經死去的怨靈還要被世人誤會，難道真的不會有怨氣嗎。

    常暗一怔，幾步跟上他，這里真的有怨靈？你要幫助她嗎？

    九十九朝轉過頭，不知道為什么在說出幫助的時候，酷哥的語氣就變得尤為興奮？

    因為鏡聽的結果，我去看過村子里所有水井，但有一個水井因為在很久之前就干枯了，被村民封了起來。他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