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秋波 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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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昭白他一眼。 她確實追過馬車,但摔了一跤,一抬頭不見馬車蹤影,才知道自己被裴劭耍了,這里離家里還遠,她身無分文,要是裴劭不回來,她一定和他絕交。 氣死了,她討厭裴劭這瘋子! 裴劭舒一口氣,溫聲道:“好了,是我不對,”他半蹲下來,“喏,我背你吧?!?/br> 林昭昭本打定主意不理裴劭,可一想到,自己能騎在裴瘋狗身上,何等威風,她就心動了。 這可恥的勝負欲。 她趴在裴劭寬闊的背上,視野比旁人高出一大截,就連上面的空氣都更冰涼些,很小的時候,林昭昭曾羨慕別的小孩能騎在父親肩頭,這一刻,那種感覺突然被滿足。 她眼眶忽的發熱。 她眨眨眼,低下頭,卻看裴劭耳朵白白的,倒有點可愛,她捏住轉,引來裴劭一聲:“林朝!” 林昭昭輕哼了聲,撥他的頭冠:“我腳崴了,都怪你?!?/br> 裴劭:“……” 回到馬車上,林昭昭掀起車簾,聞到包子味,對裴劭說:“我要吃包子,你給我買?!?/br> 裴劭在抬手正玉冠:“讓車夫去買不就行了?” 林昭昭:“我的腳好疼?!?/br> 裴劭:“……” 看裴劭下車走遠,林昭昭立刻對車夫說:“我哥有事先走了,咱們直接走吧?!?/br> 他拋下她一次,她勢必討回來。 當裴劭提著包子走回來時,馬車正轉過拐角,他喊到:“等等!” 林昭昭從馬車內伸出頭,對他比了個鬼臉。 裴劭:“……” 這次,她便坐在車上掀開車簾,看他追。 . 朦朧之中,聽到聲聲雷鳴,林昭昭的意識回籠。 很奇怪,明明是好多年前的回憶,那時候的人與事,卻遠比現在要鮮活,那種心情也萬分真實,險些叫她以為她回到過去。 只是,做顆平平無奇的珠子,也挺好的。誰還記得她曾是那顆有棱有角的石頭呢。 她抬手輕拍拍額頭,這才起身。 歸雁端著銅盆進屋,林昭昭看天色陰沉,細雨淅淅瀝瀝,問:“什么時辰了?” “巳時,”歸雁給她梳發髻,說,“天黑乎乎的,真叫人難以留意時辰?!?/br> 歸雁又說:“奶奶是做了什么好夢嗎?” 林昭昭:“什么好夢?” 歸雁:“我前個時辰進來,聽到奶奶似乎笑了?!?/br> 靜默了一會兒,林昭昭拿起桌上的銀篦遞給歸雁,指尖輕輕撫平眼角的燙意。 是好夢啊。 第十六章 意外 我夢到你不要我了?!?/br> 春雨綿綿,屋內聽雨聲別有意味,但除了必要時刻,著實叫人提不起出門的勁。 索性以往在蕪序苑,過的也是這般深居簡出,林昭昭倒也習慣,但雪凈堂比蕪序苑好在,過了倒座房之后,穿過一個寶瓶門,還有一片后園。 聞梅說了,若林昭昭無趣,也可以去后園走走。 后園常年有人打理,假山水榭應有盡有,早春的花該開的都齊了,枝葉繁茂,景色越發迤邐,林昭昭起了繪畫的心思。 筆墨紙硯,都拿雪凈堂現有的,宣紙徽墨管氏筆,各色顏料亦齊全,價值不菲。 她不是不識貨,只是用得心安理得,畢竟還有五十兩黃金和玉如意在裴劭那,就當買了這份奢靡。 亭子內燃著熱炭,歸雁和滿霜在給林昭昭調色,爭執起來了,滿霜說這花得上桃紅色,歸雁覺得迎春花還是明黃好,這花本就是明黃,怎么能改成桃紅呢? 沒爭個明白,兩人一齊看向林昭昭,林昭昭小聲說:“一半明黃?一半桃紅?” 兩個女孩噗嗤笑出來,嘴上紛紛叫好,心里還是不服彼此選的顏色,既然三奶奶端水,她們倒想看看,她要怎么調。 林昭昭拿出一支管氏筆,沾點明黃,在紙上勾出鮮亮的顏色,末了換成淺黃、鵝黃,顏色逐漸淡下去,在另一邊如法炮制,將桃紅、妃色、櫻色由深到淺繪好,兩種顏色的交匯處,圓潤幾番,竟然過渡完好。 很漂亮,熠熠生輝般,也很不常見的上色辦法。 滿霜贊嘆:“這顏色真好,像極了南海明珠的光輝!” 歸雁問:“你見過南海明珠?” 滿霜攤手:“我夢里見的,可惜你是沒機會看到了?!?/br> 歸雁:“稀罕?!?/br> 這下,三人都笑起來,忽的一陣風過,卷來幾粒雪,滿霜“哇”了聲:“下雪了!”轉到春天,已經許久沒下過雪,確實新奇。 林昭昭放下畫筆,笑道:“今個兒不畫了,把顏料護好,改日再來?!?/br> 滿霜搬著箱籠蹦蹦跳跳往回走,歸雁抱著紙,跟在她身后提醒小心,林昭昭走在最后。 福至心靈般,她腳步稍頓,立在回廊處遠眺,在對面那條廊道上,細雪飄散中,一個高大的玄色身影正疾步走過,他身后跟著兩個武官,兩個文臣,四人似乎在爭論什么,最前面的男子卻沒給他們多少眼神。 似乎察覺到什么,他微微側頭,朝林昭昭這邊一瞥。 林昭昭愣了愣,雙腿下意識想躲到柱子后,腦海里又覺無甚必要,干脆便立在原處。 兩人目光穿過白蒙蒙的雪幕,瞬間交匯,同時收回。 一個不大不小的意外。 林昭昭垂眼,撣撣肩膀上的細雪,斂袖繼續朝前走。 晚間,她狀似無意地問聞梅:“這里去水云齋,怎么走?” 聞梅剪完燈蕊,放下剪刀,停了停,才說:“路過后園,往左轉,就到水霰堂,公爺往日歇在水霰堂,水云齋在水霰堂旁。夫人要去水云齋么?奴婢給您帶路?!?/br> “不,”林昭昭道,“不必了,我只是問問?!?/br> 這般近。 也就是后園是水霰堂和雪凈堂共用,亦或者說,雪凈堂就在水霰堂旁邊。 但正如裴劭所言,若他們不會再相見,即使是這么近的距離,也不會有見上的機會。 放下畫筆,早上的畫,顏色已經填好,林昭昭手指在眼間輕輕捏了一下,吹滅蠟燭。 “吱”的一聲,她輕輕推開窗戶。 過了子時,夜已深,她還是沒什么睡意。 天空如河水褪盡后的烏石,萬籟俱寂,薄雪被掃到路兩旁,融化不少,她抬眼看天空。 忽的,她聽到一陣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胡天的聲音:“爺,小心!不可呀,這里現在已經是……” 聲音似乎越來越近。 林昭昭皺皺眉,轉過身,隔著一道屏風,便聽門被人推開,腳步踉蹌聲過后,房中還多了道粗重的呼吸聲。 林昭昭拉緊披在肩頭的披風,她站在屏風后,便看闖入房內的,正是不該出現在這里的裴劭。 正堂還有一盞燭臺未滅,只看暖橘色的燭火下,他隨意坐在玫瑰椅上,身著她白天看到的那身玄色閃緞掩襟袍,一只手臂輕舒,搭在椅背,墨發被正正地束到發頂,露出他額頭到下頜,到后頸的利落線條。 面色上看不出什么,只是他耳后根,卻紅了一片。 這是喝醉了。 裴劭喝醉不上臉,唯有耳朵那片會暴露。 胡天提袖揩汗,偷偷環視四方,并沒有發現林昭昭,便以為她已經睡了,小聲說:“公爺,您忘了呀,現在這里有人住……” “誰敢住這里?”裴劭輕哂。 胡天噎?。骸斑@……” 裴劭一拍扶手,壓著聲音問:“這是我和阿暮的屋子,誰敢住這里!” 胡天聳然一驚,如果他沒記錯,住這里的夫人閨名叫昭昭吧,這,阿暮又是誰?難不成國公爺心中那位女子,并不是林夫人? 國公府的老人都知道,公爺裴劭年少時有一段求而不得,包括胡天在內,都以為那個女子仙逝,讓公爺徒然傷感,不再近女色。 豈料,最近一個月,公爺對這位林夫人的特殊,只要有心人,便都能察覺,聞梅jiejie為此傷心了許久呢。 可如今,從公爺嘴里出來的人,又是誰呢? 見胡天沒回應,裴劭摁了下太陽xue,道:“拿酒來?!?/br> 這不是裴劭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來到雪凈堂,應當說,這幾年來,每次裴劭醉酒,都是在雪凈堂過夜的。 雪凈堂像是他心中不可觸及,卻又渴望觸及的地方。 可如今,確實有一位夫人住在這里,難不成國公爺喝完酒,就往床上去么?那位夫人到底是寡婦,于禮可是大不可! 胡天滿臉糾結之時,卻看林夫人自一旁屏風走出來,她對胡天點點頭,聲音冷清:“讓國公爺住這里,我今夜去倒座房睡?!?/br> 聽到聲音,裴劭身形頓了頓,他朝那邊看過去,眼珠子黑黢黢的,實際花了好些力氣,才聚焦起來。 而此時,林昭昭手挽著衣物,正要出門。 裴劭驀地一激靈。 他站起來,雖醉得一塌糊涂,動作還是很快,一手抓住林昭昭的手,微微瞇起眼睛,端詳她: “阿暮,你怎么梳著婦人的發式?” 林昭昭梗著脖子:“公爺,您喝醉了,您認錯人了?!?/br> 她朝胡天使眼色,希望他拉一拉裴劭,胡天眼睛一轉,重重作揖后,立馬退出去,順便關好門。 林昭昭啞了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