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寧的魂魄若再入輪回，那便又是另外一個人了。

    顧長汀垂眼，以手指按上沈秋練的眉心。

    這么多年，他殫精竭慮，為的就是這一天。

    將這一縷魂魄帶回青陵，置還于那副軀殼，他就能與故人重逢相見.......

    ——可指下卻感覺不到一絲魂魄的痕跡。

    顧長汀一時怔住，反復探尋，少女的眉心始終冰冷而蒼白。

    “這怎么可能.......”他喃喃道，眼底的驚怒如滔天巨浪般翻騰而出：“......阿寧的魂魄呢？”

    魂不知歸處，可這懷中的少女卻是真真切切的沒了氣息，顧長汀錯愕難當，他看著沈秋練的臉，心口一下一下的跳痛起來。

    “這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呢?。?！”他反復的重復著這句話，五指收緊成拳。

    “你這么多年.......還沒放下嗎？”一個蒼老的女聲在他的背后緩緩響起：“青龍神，寧jiejie在金沙洲上與獅幻魔同歸于盡早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我本以為活得久的便不會被執念所困擾，可你這些年都在做些什么呢？”

    顧長汀猛地回過頭去，看見施離拄著拐杖，施施然站在不遠處。

    那一刻，他難得失了冷靜自持。

    “我不過就是想讓阿寧死而復生，不要在輪回中變得面目全非，在你看來，我做的事情都很蠢是不是？”他忽而咆哮起來，悲傷和疼痛讓他的額角爆出青色的經絡：“你們這些人類壽數短暫，覺得輪回是老天爺給你們的恩賜！是生命與境遇延續不息的象征，覺得過往的一切都可以舍棄，只要皮囊略有相像，就能成為一個完美的替代品?。?！可事實上呢?。?！在我看來，那不過是一個人跨過一扇門后不停地不停地變成另外一個人！”

    “她并不是另外一個人，她跟寧jiejie有著一樣的名字，一樣的臉?！笔╇x道：“世間萬物都在輪回無一例外——”

    “你懂什么！那是你們退而求其次的托詞罷了?！鳖欓L汀怒吼道：“阿寧是不可以被替代的?。?！這些輪回之后生成的軀殼，沒有一個配容納她的魂魄！”

    “可她原本的軀殼早就沒有了?！笔╇x憂傷道：“過去了這么多年......”

    “不，還在?！鳖欓L汀咬了咬牙：“在我那里，在朝陽派，青陵?！?/br>
    “這怎么可能呢？”施離霍然一怔。

    “青陵有傀儡草啊?！鳖欓L汀冷不丁笑了一聲，那笑容落在他俊美的臉上，凄清又略含瘋狂：“傀儡草可以讓rou身不腐不滅！這世上只有青陵有！所以我扎根于青陵多年，我后來還發現了七星夜交藤，可護逝者靈臺紫府千年不滅......”

    “你這是......逆天而行！”施離呆住了。

    在她所讀的典籍之中的確有提到過這兩種植物，前者會長進rou身以葉脈代替人體經絡，供給營養，保持rou身鮮活，但人也會植物化，失去活人的本能，后者本質是平平無奇的何首烏，但經過龍血大量的滋養，便能生長出足以護住靈臺紫府的芯子來......

    可無論是哪一種東西，取之稀有，用之困難，被用于起死回生之道更是極度匪夷所思的。

    “你瘋了.......”施離喃喃道。

    “我是瘋了?！鳖欓L汀道。

    “你這是殺了一個活生生的人??！你這么做能換回什么呢？一個不完整的寧jiejie嗎？這樣的寧jiejie你也要嗎？”施離用力駐杖吼道。

    “我要啊?！鳖欓L汀展顏而笑：“我不介意她變老變丑，哪怕變得殘廢，只要是她，變成什么樣我都會護她一輩子......”他顫抖了一下，苦痛的捂住了額頭，“我早都想的好好的了，天罰雷劫我都受的氣，只要我還有一口氣，罪孽深重我也無怨無悔，可......這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頭來，沖到了施離跟前，啞聲道：“你們施家不是精于占卜之術嗎！幫我算算，阿寧的魂魄究竟去哪里了！”

    “我從未算到過寧jiejie的一切，包括我的父親作為東海的大祭司也沒有成功過?！笔╇x道：“寧jiejie當初來的沒有緣由，去的緣由想來也不會教人輕易探尋到?！?/br>
    “你們凡人......對于做不到的事，總是喜歡自欺欺人的?！鳖欓L汀冷冷的笑了一聲，退開半步，“那我先去海里尋，將歸墟抄了底若沒有的話......我再去別處，就算把天地乾坤翻覆我也在所不惜?！?/br>
    施離變了臉色，顧長汀卻絲毫沒有要聽她勸解的意思，毅然轉身，便在這一刻，一旁傳來了幾聲咳嗽。

    平躺在礁石上的少女嗆了水，咳得翻了個身，稀里嘩啦的坐了起來，罵罵咧咧道：

    “顧長?。。?！你親我就親我，吸我的避水珠做什么?。?！”

    第48章 “狗男女！”

    顧長汀倏地僵住, 表情宛若失了魂。

    不僅是他，施離的臉上也盡數是震驚的神色，她難以置信的看著那“死而復活”的白衣女子直挺挺的從礁石上坐起來, 一面咳嗽一面抱怨, 蒼白的臉上暈開專屬于活人的光澤。

    “寧jiejie，你沒有死.......？”施離顫聲道。

    沈秋練脫口便道：“我當然沒有死了！你問的這是什么話？”她艱難的從石頭上爬起來, 蹦跳著活動手腳，而后直接往顧長汀身邊走過去, “喂，我跟你說話呢顧長??！怎么不理人呢？”

    她繞到顧長汀正面，顧長汀卻不看她，兀自將臉別過去，比起他, 沈秋練渾身濕透，說話也在喘, 不可謂不狼狽, 少女等了片刻沒有等到回應, 倏地怔了怔，而后眸光陷入了晦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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