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頭硬的人,性格硬,命也硬
陳易也看到了她。 他的黑眸在雨水中像是兩顆玻璃珠鑲嵌在蒼白的面孔中。 溫嘉沒來由的心跳漏了一拍。 “啪——” 傘骨終究是承受不住暴雨的重負,脆響一聲折斷了,這聲音在嘩啦啦的雨聲里幾乎不可聞,只在她自己的耳邊響起。 陳易看著她,毫無血色的薄唇勾起來。 雨水滂沱下,他竟然和那折斷的傘骨一樣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暴雨摧殘下的狼狽脆弱,本不該是他的保護色。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響起嘈雜的腳步聲,又急又快,眨眼的功夫就感覺那聲音好像快到耳邊。 溫嘉馬上反應過,他們是來找陳易的!而且看情況,應該不是來救他的。 “不跑嗎?”陳易的聲音只剩氣音。 因為失血過多,他背靠在墻壁上,支撐住身體的雙腿彎曲得更加厲害,好像下一秒就要被雨水沖刷下去 。 周遭的聲音逼得更近了—— “分頭找!今天必須把陳易帶回去交差!“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否則兄弟們都不好過?!?/br> 聲音越來越大,腳步聲四散開來,又合圍過來。 如果再不走,他們必然會被抓住。 溫嘉信下一橫,踩著他的血水走到他面前,一把架起他未受傷的左肩,“還能走嗎?” 陳易眼底閃過一絲莫名的神色,把手搭在溫嘉肩上,咳出一個字,“能?!?/br> 他咳嗽的聲音嗆了血,沒控制住音量,驚擾了搜捕的人。 “那邊!”一聲指令從一墻之隔的地方震出來,接著四面八方的的腳步聲都向他們所在巷子涌來。 溫嘉的身體緊繃起來,這些都是亡命之徒。 走不了了,只能躲起來。 這條巷子相對其他更老,有一片墻體是凹陷下去的,盡頭是復雜的外接排水管道,凹陷處上有一小片瓦檐,正好擋住了月光,黑黢黢的,形成一個視覺上的死角。 “你去躲起來?!八蝗莘终f地架著陳易走到陰影下,轉身離開時被他抓住。 陳易已經站不住了,坐在地上問:“你去哪?” 溫嘉撇開他的手,彎腰低聲說:“這里躲不下兩個人?!?/br> 陳易沒再說話,可能也沒有氣力說話了。他看著溫嘉果斷的背影,脊背筆挺地撐著一把再普通不過的雨傘走進雨里。 這一眼,他竟看出了一種令人生畏的孤勇。 溫嘉走到巷口的時候和率先跑過來的人撞上。 那人絡腮胡,光頭,個頭不高,但很壯實,沒打傘。他停在溫嘉面前,雨水砸在他臉上,他大手一抹,探頭,目光越過溫嘉的肩膀向黑黢黢的巷子望進去。 溫嘉捏著傘柄的手指泛白,心里的弦崩到極致。 “你一個人?“絡腮胡狐疑地問。 溫嘉平穩,像是一根針水平地穿過雨幕,“我一個人?!?/br> 絡腮胡還要往里面看,溫嘉咳嗽了兩聲。 絡腮胡的目光收回來,他們剛才就是聽到咳嗽才來。 他問:“你大晚上一個人在這里干什么?” 溫嘉指了指巷口的對面,“我是老師,在這給那個小區的一戶人家補習?!彼猩焓种赶蜃髠?,“那邊有個車站,我坐車回家,剛好走到這。不信我帶你去問我不補習的那戶人家?!?/br> 絡腮胡身后響起腳步聲,應該是大部隊來了。 “光哥,這邊找到了嗎?” 絡腮胡就是光哥,他目光從深巷滑倒溫嘉的肩膀上,停留了不到半秒。 就在溫嘉腦海中快速閃過一千種自救方法的時候,絡腮胡轉身對其他人說:“沒有,再去前面找找?!?/br> 后面的人很聽他的話,他一走,他們看也沒看溫嘉也跟著走了。 等他們跑遠,溫嘉趕緊跑回去,陳易雙眼緊閉地半躺在地上。 雨水澆得他渾身透濕。 溫嘉用食指探他鼻息,確定還活著,再用手背探他額頭的溫度,如火guntang,她想,傷口肯定發炎了。 陳易的眼睛不知什么時候睜開了,像是兩顆透明的玻璃珠,正好和溫嘉抬起的目光對上。 溫嘉的唇抿成一條線。 “能走嗎?“ 陳易點點頭,竟還有力氣說話:“車在外面?!?/br> 溫嘉心頭有股疑惑,但暴雨越下越急,陳易用西裝外套壓在腹部的傷口處止血,紅色的血水就是從這里被沖刷下去,他身體的溫度也隨著血水的流逝在不斷降低。 “走?!皽丶渭芷鹚母觳?,發現陳易比想象中重得多。 他身上皮rou很薄,骨頭很硬,兩人骨頭抵著骨頭,往前走。 暴雨天,相接的肌膚是唯一的熱源,陳易腦袋靠在溫嘉的肩膀上,溫嘉的耳邊傳來他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話——“我說過,我們會再見的?!薄仟N是他,風流也是他。 婆婆說:骨頭硬的人,性格硬,命也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