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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的時候正是第二日晌午,皓兒窩在他的懷中,一身衣服都皺巴巴的。 承熹心中一松,突如其來的歡喜叫她一時眼前暈黑,卻也顧不上等,忙跌跌撞撞跑上前去抱過了皓兒。 “皓兒睡著了嗎?他怎么不睜眼?” 江儼喉頭一哽,沒有作聲,竟雙膝一彎,當當正正跪在了她面前。承熹驀地一怔,卻見他解下腰間佩劍拔了鞘,雙手捧著手中劍舉在她面前。 承熹心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一連喚了好幾聲“皓兒”,皓兒卻一直沒應聲,也不見他醒來。承熹忙叫紅素抱著他,自己仔細瞧皓兒的傷勢,頸上一圈青紫印,手腕上被縛手的麻繩磨破了皮,臉上雖有擦傷卻不嚴重,可他為何不醒來? 折身返回的途中遇上先前那批刺客,江儼又怕馬車跑得不見蹤影了,一意孤行突襲而出,肩上背上和腹部都受了傷,此時一襲黑衣都黏在傷口上。也不知公主是沒看見,還是看見了卻顧不上理會,只顧著懷里的皓兒。 江儼心中一酸,從昨日晌午到今日,整整一日夜不眠不休,連夜跑了京郊七個村莊這才把人找到,此時嗓子干澀得幾乎說不出話。 可這還不是最難過的,他把雙手捧著的劍舉高,深深伏下了頭。心神遽痛之際他反倒做不出什么表情了,臉色沉重得近乎悲痛。 “你這是做什么?”承熹退了半步,怒聲道:“你說話!皓兒到底怎么了?” 江儼喉中艱澀,臨近長樂宮時他甚至想落荒而逃,此時連說話都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小世子被摔傷到了后腦,一直昏迷未醒……” 承熹身形一晃,像是忽然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竟連站都站不穩,恨恨地看著他:“這就是你說的——賊人一定不會與世子為難?” 江儼垂著眼不敢抬頭看她,深深伏在地上。他先前立誓說若世子受傷,拿命來償,此時卻忽然覺得……他是舍不下這條命的,更舍得不她…… 承熹踉蹌后退了半步,江儼握著她的手站穩,卻被她一掌打開,抱著皓兒疾步往室內走,再沒有往日的溫婉端莊,神情凄惶狀若癲狂:“去叫太醫啊,都是死人嗎!還愣著做什么?” 眾人都忙著去喊太醫去回稟帝后,唯有江江儼一人跪在原地。那抹單薄消瘦的背影漸行漸遠,公主始終沒回頭看他一眼。 * 夜半時分下起了雨,轉眼便成滂沱之勢,門廊上的燈籠都被風雨撲滅了。 若是往日,公主夜里不起身,幾個小太監必不理會這燈籠??扇缃裥∈雷舆€未醒,太醫隔一個時辰來一趟,只好提著燈籠在廊檐下坐更。 承熹裹著絨被坐在榻上,暖黃燭光下更顯她眉尾溫順,身形單薄。她把皓兒抱在懷中絮絮叨叨,講的都是他往日喜歡的零嘴和玩具,還有喜歡聽的故事。講得娓娓動聽極其入神,只想拿這些來誘他快點醒來。 皓兒皺著眉頭,也沒有半句夢中囈語,承熹也不知他是昏著還是睡著。 昨日晌午他被江儼帶回來便高燒不止,尤其是后腦那處腫起一大塊。為了方便施針,腦后的頭發都被小心剃掉了。 太醫也不敢把話說得太滿,只說若是人醒來便無大礙,后腦的淤血遲早能散盡。承熹心中惶惶,問太醫皓兒幾日才能醒來,太醫卻支吾著不敢給個準話。 承熹知他為難,便只盼著皓兒能醒來。 皓兒全身上下許多擦傷,都被太醫細致得涂上了藥水。連小臉上都有一小片青紫,承熹心都要碎了。從小到大她都把皓兒護得好好的,連他跌一跤磕破了膝蓋她都心疼得要命,如今卻受了這么重的傷。 怕皓兒壓到腦后的傷口,便不敢讓他躺在床上睡,承熹整整兩日都沒合過眼,一日十二個時辰把皓兒抱在懷中。皓兒未醒,喂不進東西去,又怕強喂進去會嗆到他,只好在他舌下放參片,勉強維持體力。 入夜時分下了雨,更深露重,皓兒額上guntang,身子冷得直往她懷里鉆,竟連冬日的暖爐都翻了出來。 明明都已立夏,這一場夜雨卻讓人心都涼了。 紅素端著一碗粳米rou桂粥進來,瞧見公主裹著絨被縮在榻上,仍舊把小世子抱在懷中,怔怔看著緊閉的窗,神思不知去了何處。 牽風和花著兩個丫鬟靜立一旁,本是為了照顧世子把她們留下的,卻什么事也插不上手。 紅素心中一緊,怕公主思緒過重勞心傷神,忙喊她回神,擔憂勸道:“公主用一些粥吧,別明日小世子醒來了,您又病倒了?!?/br> 這才不到三日,公主沒好好吃過一頓飯,頰上養出來的rou又微微凹了下去。昨日傍晚之時世子竟于昏睡之中便溺,公主差點哭死過去,聽太醫說如此反應是好事,這才止住淚。此時她眼角皸紅,氣色更是差得厲害,任是鐵石心腸的人看了都心疼。 因她抱著皓兒不放,紅素只好一勺一勺喂她喝粥。待那碗粥涼了個透,公主也沒吃下一半去。 紅素拿絹帕給她拭了嘴角,見公主眸光疲憊,微微合著眼,似是下一瞬就要睡過去了,忙說:“公主歇歇吧,奴婢抱一會?!?/br> 承熹搖搖頭,哪怕抱著皓兒的雙手已經酸痛,她也舍不得放下,貼在他的頰上靜默不語。 紅素不敢離開,只好坐在小凳上,握著皓兒的手腕,沿著那一圈被人用粗繩縛出來的青紫淤青輕輕搓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