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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腿落下了殘疾,甚至連像樣的聘禮都拿不出手。 這般想來,頓時有種從烏煙瘴氣荒穢逼仄的徐家,終于逃脫出來的豁然開闊??尚牡啄屈c隱隱約約的不詳之感,卻始終沒辦法忽視。 ☆、金樓 自打上次落胎,方筠瑤與大房三房徹底結了怨。二房是方老爺子的姨娘所出,平日被老夫人壓得不行,見她得老爺子喜歡,倒是上趕著來親近她。 此時她正與二房幾個姑娘在金樓里挑首飾,這金樓名為淑玉齋,總共三層樓那么高,碧藍琉璃釉彩作瓦,重檐攢尖,更顯富麗堂皇。鏤空的廊柱都以金箔鑲貼,琉璃窗上頭的彩繪都是蝕花金片的。 樓里的??投际蔷┏侵械馁F人,尋常老百姓輕易不敢進門。 里頭的擺設更是精致,兩排碧玉托盤整整齊齊嵌在桌案上的木格里,里頭金銀珠玉各種首飾不一而足,素凈的花哨的什么樣都有。若是沒有中意的,自己畫花樣子也是可以的。 府里每月給姑娘們的例銀是五兩銀子,先前念著方筠瑤要出嫁了,方老爺子知道老夫人和大夫人待她苛刻,特意吩咐了每月給她十兩例銀,出門逛街看上什么喜歡的便買回來。 一個年逾花甲的老頭兒能想到這等小事,能這般體貼入微,可謂用了大心思。 前日和徐肅大吵一架,方筠瑤猶豫許久,還沒打定主意不嫁,也就沒與任何人說。 “把那些都摘了摘了,多少年前的花樣子了,早過氣了!”四姑娘顰著眉挑揀一番,驀地眼前一亮,指著一支步搖吩咐丫鬟道:“把這金累絲雙鸞步搖給我試試!” 四姑娘是二房的長孫女,她爹娘已經給她挑中了人家,明年就要出嫁了,這些日子為那六十四抬嫁妝愁白了頭。六十四抬的全抬嫁妝是官家嫁女的門檻,再低也不能低過這個去。 府里頭做主的是大夫人,庫房鑰匙卻攥在老夫人手里,這六十四抬嫁妝量是一定會給足的。只是老夫人那般精明,四姑娘又是二房的,她還指不定拿什么充數呢! 她母親一咬牙,拿了自己一半的私房錢給她填補,這頭一個姑娘若是嫁得低了,小女兒如何能嫁個好人家?再上頭的姨奶奶也給添了妝。 這些日子四姑娘天天在金樓、衣鋪、繡坊里轉,恨不得把所有的首飾衣裳都買回家去。 她的丫鬟也打著笑臉在一旁附和:“小姐這般好顏色,也只有這等精貴首飾才能配得上?!?/br> 那雙鸞步搖和四蝶穿花步搖都是一樣的價,貴得咋舌,只能咬咬牙買一個,四姑娘一時拿不定主意,湊過來小聲問:“你覺得哪個好?” 方筠瑤聽了只抿著嘴笑答:“兩個都好?!币娝呀洖殡y了半個時辰,若是再挑下去指不定得挑到什么時候,這便笑道:“你若是喜歡,我把例銀借你,兩個都買下就是?!卑阉墓媚锔袆拥貌恍?。 話雖這么說,方筠瑤心里卻有些看不上。雖大房三房是老夫人所出,幾個姑娘跟老夫人一個德行,平日里對她不屑一顧??煞襟蕃幉坏貌怀姓J,這正室所出和姨娘所出的兒子,確實是沒法比的。到了這孫輩姑娘,更是天上地下。 就如四姑娘那指甲留得漂亮,只是上頭蔻丹的顏色不正,涂得也不勻;她腕上那只鐲子瞧著倒是光鮮,先前兩人挽著手的時候方筠瑤略略一碰,輕飄飄一只鐲子,上手一摸便知是銅胎包金,也不知她哪兒來的勇氣戴著出門。 再說她此時挑中的那兩只步搖,品相著實算不上好。步搖本是小巧靈動為佳,她挑的那兩支上頭那么大的團花,除了貴再沒別的,簪在頭上委實俗氣得厲害,也不知她喜歡什么。 不過方家難得有人與她親近,四姑娘看那步搖滿意,她自己又何必上趕著挑刺?沒得添了齟齬。 方筠瑤的爹娘未過世之前,她還在薊州的那十幾年,日子過得不錯。她爹娘只得了她一女,母親出身商戶,因為這寵妾滅妻畢竟不怎么體面,帶過來的嫁妝十分豐厚,又把家里的財權把得死死的。方筠瑤這樣的出身,自然也是用過不少好東西的,她的眼力見可比二房的兩個姑娘好多了。 她自己挑中了一套八寶翡翠梅花頭面,叫人小心包了起來。那一尺見長的葡萄木妝匣打磨得十分滑溜,幾乎能透出人影,盒面上螺鈿黑漆,鏤雕了精致的仕女圖。方筠瑤捧著這木匣摩挲了好一會兒,實在愛不釋手。 “哎喲!瞧瞧我這是看著了誰?”突然一道女聲傳來,語氣十分驚喜,聽來卻有種莫名的張揚。只是這夫人聲音嬌媚,即便是張揚,卻也好聽極了。 方筠瑤一行人轉頭看去,見迎面來的是好幾個美婦,先頭兩個并排而行,另幾位稍稍落后一步。雖年紀都不小了,卻各個氣質雍容貴氣端華,十足得富貴。 打頭的那一位笑得明媚動人,鮮紅口脂更添張揚,額上戴著個橙色石榴石的眉心墜,一步一履間晃晃悠悠,直教人看得眼前一亮。 一般的婦人都不敢這般打扮,就算模樣周正皮膚白凈,也常常沒有她這般雍容的氣勢,偏偏這夫人這般打扮妙不可言。 看著那美婦朝著她們這一行人走來,二房的幾位姑娘都愣怔怔不明所以,方筠瑤卻一點一點白了臉。 這人,正是上次在魏家小姐設的宴上當眾給她沒臉的那位夫人,是她爹許多年前休了的、被她娘氣得跑回了京的正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