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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味相思,準擬相看似舊識。 江儼自小習武,在京城最好的私學中呆了兩年也是修的武學與兵法,于詩文上沒半分造詣,只能堪堪讀懂這句詩的意思。 這是他在書房整書的那日翻到的,見那幾張紙上重重復復寫了許多遍,雖無法釋出內里深意,心中卻實在喜歡。本想偷偷扯下一張私藏,可又舍不得弄壞她用心摘錄的詩稿,只好自己謄寫了下來。 仿了許多遍,總算有了七八分相像。 可這還是不夠——公主慣愛蔡文姬的草字,草字飄逸,這個他還能學得幾分風骨;可公主又極喜歡衛夫人的真書,江儼實在是學不來。 她的字跡雅致雋秀,江儼學了這許多年,堂堂男兒竟生生練出一派筆鋒婉約柔軟的女兒閨閣體。 曾經給太子殿下抄錄官員名錄的時候,這一手字被殿下笑話過好多次。殿下每每都會調侃:“本殿日理萬機,可重要的書信還得親自執筆,都不敢讓你代筆,萬一手下的人以為本殿下穎悟絕倫,寫個字卻這般娘氣,那可就壞了?!?/br> 江儼坦然接受批評,可他從不想改。 那年陛下為公主挑駙馬的時候,他離開公主去了太子身邊,從那之后的每一天都是煎熬。忙起來有事做的時候,不會有太多空閑去想,這還不算難捱;可思念一起便如滾油煎心,輾轉反復不得解,疼得鉆心。 江儼從不飲酒,入宮做了侍衛后更是自律,可那時候心中凄惶無法與人說,最頹廢的那段時候,實在是捱不過去了。多少人說過的借酒消愁他也曾嘗試過,卻發現那根本是騙人的。 清醒的時候他還能勉強克制對她的想念,真醉了的時候,每一次呼吸之間回憶都如潮水般洶洶涌來,沒頂沉溺自救無法。 無論睜眼閉眼,她的臉都無處不在,隔著遠遠地,一雙清亮又幽晦的眸子疏離透徹,就那樣看著他。恨不得這一秒醉死過去,卻偏偏心中尚有執念,又在下一秒硬生生醒過來。 那種心情,江儼這輩子再也不想感受一次。 被太子笑話的時候,江儼甚至感受到了由自己心底漫出的細碎的歡欣,是一種一言難盡的卑微而無望的欣喜。那時候,他這一手與公主相仿的字,這一手秀氣的女兒閨閣體,是他與公主之間僅存的、最后的聯系。 萬幸—— ——日長似歲,他與她分別五年,萬幸還能有重來的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 一味相思,準擬相看似舊時。這句出自納蘭的《采桑子》,覺得跟男女主比較相符。 因為百度不到詳細釋義,我的理解是:長久思念,希望重逢的時候會像從沒有過分離一樣。 ☆、流鼻血 午時過一刻,江儼就與其他下人一起候在了太學院門口。按他身上黑騎衛副提舉的官銜,就算進去蒙學館前等也不為過。不過站在一群小孩子中間未免太打眼了,江儼思索下還是在太學院外候著了。 他在心里默默念叨了幾遍一會該跟小世子說的話。比如:上午的學習辛苦嗎?世子餓了嗎?世子若是累了走不動了屬下可以背你回去的……細想一下,其實與公主的日常交流差不多…… 結果小世子一出門,用袖子捂著臉直直撲到了他懷里,撞得很用力。江儼一驚,之前想好的話都沒說出口,通通都被這一撲撞散了。 江儼揉揉小世子腦袋陷入沉思,詫異的同時還有一點點高興——原來他在小世子心中的地位已經這么高了?小世子一見自己開心得都撲到自己懷里了? “魚叔叔,皓兒流血了!”小世子抱著他大腿嚎啕大哭:“好多好多血……” 江儼一怔,趕緊抬起他的臉,這一看,居然半張臉都被血染紅了,連前襟都濺上了不少血點。 江儼急得都不知道該怎么問,只好趕緊抱起人朝著長樂宮的方向使上了輕功。原先在公主府呆著的兩位大夫和醫女都回了宮,回長樂宮的路也比去太醫院近一些。 風吹得衣服獵獵作響,江儼在廊檐樹梢間飛躍,腳尖輕點似蜻蜓掠水而過,好些時候連樹上的鳥都沒驚動。皓兒在他懷里睜大眼睛往下看,兩旁的亭子樹木都一閃而過,只有虛影子在眼前閃啊閃,什么都看不清。 皓兒雖然一臉血,可精神一點不差,低著頭眼睛亮晶晶地贊嘆:“魚叔叔你好厲害!” 公主府的儀衛都是會輕功的,以前皓兒見了羨慕得不得了,公主也曾讓侍衛帶他飛過。不過能像江儼這樣飛得這么快的,卻是極其少見的。 江儼遲疑了下,開口問道:“世子是被人欺負了嗎?” 皓兒搖搖頭,伸手摸了一下鼻子又是一手的血,他抓著江儼的衣襟已經印上了兩個血手印,看起來滲人得慌。皓兒捂著鼻子悶聲道:“沒被人欺負,收拾書本的時候就開始流血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br> 江儼稍稍放下了心,猜小世子應該是流鼻血了,這個年齡的小孩子冬天最容易流鼻血。冬天干燥,輕輕一磕都會流血,江儼小時候又習武,對打的小孩子手里都沒輕沒重,總是照著臉打,流鼻血算是常事。 回了長樂宮后江儼先把小世子送到了偏殿的醫女處,沒敢先去告訴公主,怕她著急。但守門的仆婦眼睜睜地看見這么大個活人飛進來,自然不會當作沒看見,立馬就跑去通知公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