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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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不想回家?可我舍不得猛虎堂里的朋友, 舍不得小廚房里的好吃的, 舍不得那個壞夫子,舍不得云太妃那做的魚糕,我方啼霜的話音里忽然浮上了一絲若有似無的哭腔,還有、還有 他雖然沒說完,但這個還有后頭跟著什么,裴野看他的目光與神情,答案其實已經呼之欲出。 裴野側過身去,重新牽起了他的手,用一種很蠱惑人的聲音在他耳側開口問:還有什么? 方啼霜頓時紅了臉,猛地掙了一下他的手,可惜裴野手勁太大了,他沒能甩開,于是只好別過臉、扭過身子:我不和你說! 陛下便就糾纏著他,非逼他說不可,半點也沒有做皇帝的人該有的氣度。 從來都是方啼霜纏著他,小孩兒自己黏著旁人的時候,是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煩人的,可現在倒過來了,換他被人這樣纏著了,方啼霜又很嫌他煩。 鬧了半天,裴野見他還是不肯松口,便威脅他道:你若不肯說,孤現在就讓蘇靖調轉車頭回宮去。 方啼霜瞪他一眼,梗著脖子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一個當皇帝的人,怎么能言而無信、食言而肥呢? 裴野有些玩味地笑了笑:你最近同游隱學的不錯,都會了這么多新詞了。 緊接著他又一本正經地說:出了宮,孤便不是皇帝了,可以食言。 你不講道理,你不要臉!方啼霜憤憤道。 陛下眼下心情很好,因此也不在乎被他罵這幾句,又繼續催促他道:快說,還有什么? 方啼霜覺得裴野今天簡直像是個無賴,伸手推了他一把,沒推動,于是只好又臉別到了旁邊去,一眼也不肯多看他,而后咬牙切齒道:還有你唄。 他架勢很大,聲音卻小的可憐,裴野若不仔細聽,都有些聽不清他在說什么。 什么?裴野揣著明白裝糊涂,還有誰? 你!小孩兒羞赧著一張臉,連耳廓都紅透了,惱羞成怒道,就是你唄煩死了就知道問。 裴野笑了笑,沒有再得寸進尺地問下去。 小孩兒的手心暖烘烘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從手爐里掏出來的緣故,還有些微潮,像是被燙化了的雪花溶在了他溫暖的手心里。 方才陛下那一句不過只是試探,無論方啼霜的答案是什么,裴野都不會放他離宮,這也是他沒答應方啼霜把曹鳴鶴也帶出來的原因。 只要曹鳴鶴還在宮里,方啼霜心里就有牽掛,倘若他哭著鬧著非要回去裴野目光黯下來,忽然覺得自己這樣挖坑試探,總有些對不起這小孩兒似的。 方啼霜。他忽然喊他的名字。 方啼霜還在生氣,扭著頭不肯看他,惡聲惡氣地問:做什么叫我?沒見著我和你生氣了,不想理你了嗎? 過了一會兒,他似乎覺得還不夠冷酷,于是又鄭重其事地補了一句:至少三天都不要和你講話了。 他自以為說的很霸氣、很傷人,但卻不知道落在旁人耳朵里時,那依然還是道幼聲稚氣的童音,半點也沒有威懾力。 小皇帝沒忍住笑出了聲。 方啼霜一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似的,瞪著那一雙如同汪著水的杏眼,鼻尖粉紅粉紅的,像是又要哭了。 裴野連忙收起笑,哄他道:一會兒看完了花燈,孤就帶你回家去看看。 真的嗎?小孩兒立刻轉怒為喜,反手扣住陛下的手指,方才立下的三天不和皇帝說話的豪言壯志也被他拋在了腦后。 嗯,裴野無意識地揉了揉他的指腹,不過說好了,只看一眼就走。 方啼霜高興極了,又覺得眼前這位少年天子可親可愛了,隨后他猝不及防地撲上前,在陛下的臉頰上親了一口:陛下你可太好了! 裴野頓時怔住了,過了好半晌才神色復雜地看著他:你放肆。 方啼霜不明白他為什么要不高興,從前在家時,誰對他好,誰哄他高興,無論是阿兄阿姊,他無一例外,要么就飛上去抱人家一個踉蹌,要么就撲上去朝那人臉上啃上一口。 阿兄阿姊們都很愿意讓他親,有時還招手過去讓他連著左臉、右臉、額頭,一口氣親三下呢。 他心里還以為是陛下嫌他口水臟,不想讓他碰,可這親都親了又收不回來了。 方啼霜怕他一不高興,就不帶他回家了,于是便湊上前去撒嬌道:我沒放肆,我這是高興呢,六阿兄要是不喜歡,就親回來唄,霜兒肯定不嫌你。 只見他六阿兄的額角抽了抽,長睫往下垂落,稍側過臉去,不敢看他似的,默了半晌,也只道出一句干巴巴的:不許胡鬧。 方啼霜湊近了瞧,總覺得小皇帝不像是生氣的樣子,倒像是羞赧,耳朵分明紅了半邊,卻還要刻意裝出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樣。 小孩兒笑了笑,兩眼彎的像月牙似的,若不是眼下有求于皇帝,他可想把他一整張臉都親過去,惡心死他才好。 裴野見他笑得一臉jian詐,忙警惕道:你做什么?還不快走開些,不知禮數的兔崽子。 方啼霜嬉皮笑臉地貼上去,用袖子蹭了蹭他的臉:別生氣啦,我都替陛下擦干凈了。 裴野撩開了他的手:別鬧了。 * 馬車很快便從大明宮側門繞了出來,兩人在一偏僻處下了車。 方啼霜注意到他們身側跟了幾個仆從打扮的千牛衛,緊接著他又往四下一望,發現還有些內衛已扮作路人模樣,混入人群中去了。 他沒想到裴野出趟宮竟這樣麻煩,當即抓牢了他的手,怯聲問:陛下 裴野輕聲打斷他:在外頭要叫我阿兄。 這外頭鬧騰騰的,四處都是觀燈的人群與熱鬧的攤子,方啼霜久未出宮,徒然見著這么多行人,心里莫名有些害怕。 阿兄,方啼霜小聲問,你陪我出來玩,是不是很危險??? 他忽然就想起了那日裴野遇刺的時候了,由此可見,他們陛下在那些壞人眼里,一定是塊香餑餑,而這外頭又有這樣多的人,萬一從哪兒冒出來一個刺客 裴野看他一眼,安撫道:沒什么可怕的,這外頭沒人識得我,再說了,還有蘇將軍在呢。 方啼霜瞧了眼蘇靖所在的位置,稍稍放下心來,目光和注意力很快便被那些各色的花燈給吸引走了。 路過平康坊的時候,小孩兒隱隱約約聽見那里頭傳出了纏綿悱惻的歌聲,胡琴與琵琶托著那輕盈的歌喉,仿佛要隨著那天燈飛入月宮里去似的。 方啼霜好奇極了,直往那坊門里探:阿兄,那里頭是什么地方,還有這樣會唱曲兒的娘子? 裴野拽他的手,要把他拉走:小孩兒別問,反正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話音未落,便見身側停了一個弱冠青年,身著錦袍腰墜白玉,想來應是富貴人家的郎君,他面上的笑意介于風流與猥瑣之間,讓人很難一言便給他下論斷。 這位少郎君此言差矣,那青年浪蕩一笑,這北里可是喝花酒、嫖妓子的好去處,旁的里坊中的窯子哪比得上這平康坊?怎么就不是個好地方了? 方啼霜聽他這么說,便也知道那里頭是個什么地界了,他臉一紅,忙扯著裴野的手:阿兄,咱們快走吧。 兩位小郎君先別急著走啊,那青年朝他們笑了笑,二位想必是家教很嚴,在這長安城里住著,竟還不知道平康坊是什么地方,既然今日有緣,不如便由某做東,請二位去大堂里入席喝個花酒如何? 方啼霜不由便往裴野身后退了一步,小皇帝平日里應酬慣了,遇見這樣好客的人也不怯場,幾句話便辭了他,然后帶著方啼霜走了。 等離那平康坊遠了,方啼霜才猶豫著開口問:阿兄,那人怎么還想拉著咱倆學壞啊,他可真奇怪。 裴野這回倒是沒敷衍他,不緊不慢地回答道:也許是他生性好客、愛交友,又許是他見我與你衣著不凡,以為是世族權貴家養的少郎君,請頓花酒結識拉攏,也不吃虧大約是后者,否則方才那樣多的人途經,他怎么不請旁人,偏來同我們搭話? 方啼霜聽得茫茫然,他還以為這人就是單純地想帶著他們學壞呢。 兩人說著便經過了一個賣花燈的攤子,那攤主是個長著絡腮胡的胡人,瞳孔是很淺的琥珀色,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話,方啼霜的目光才剛飄上去,他便立即扯著嗓子喊:小郎君來瞧瞧,我這兒都是最時興的燈籠,別家可沒有我這樣多的樣式! 方啼霜被他這如雷貫耳的一嗓子喊地止住了步子。 那攤主見他還在猶豫,便又是嘹亮的一嗓子砸了過來:貴人,我就是在和您說話呢,那位穿紅衣裳的郎君! 兩人于是停在了那攤子前,聽那胡人攤主一個接著個地介紹自己家的燈籠:我這還賣天燈呢,喏 他指了指天上,大話吹的跟真的似的:那些個飛的最高的,便都是從我家賣出去的燈籠。 方啼霜方才瞧著來往的孩童手上都提著一個漂亮燈籠,便一直是滿眼艷羨。 在宮外時,他每年上元節都要跟著家人們來游夜賞燈,可礙著家中貧寒,他們這些孩子一貫是只敢看,不敢開口說想要的。 旁側的裴野瞧見他那巴巴的眼神,便知道他很想要,故而便偏頭詢問道:喜歡哪個? 方啼霜下意識搖了搖頭:我不要,一個燈籠能買好多吃的 他搖完了頭忽然又覺得很后悔,可覆水難收,他的目光依依不舍地從那其中幾個燈籠上蹭過,然后很小聲地對身邊的裴野說:咱娚飌們走吧。 裴野見他那副樣子,便隨手指了那架上掛著的兩個燈籠:就要那兩個吧。 那攤主立刻便將那兩個燈籠取了下來,笑嘻嘻地將燈籠交到了兩人手中:謝貴客賞臉,二位上元安康。 方啼霜順手便接過了那只剪紙貍奴燈籠,有些怔然地抬頭望向裴野。 裴野讓身側的蘇靖往那攤主手里放了一錠銀子,那攤主瞪大了眼睛,這一錠銀子都足夠買下他這一整個攤子了,于是便忙朝著遠去的兩人喊了不少吉祥話。 陛阿兄。方啼霜忽然道。 裴野注意到了小孩兒那亮晶晶的目光,這才不緊不慢地對上了方啼霜的眼:怎么,你真不喜歡? 方啼霜還沒反應過來,裴野便伸手要奪他手中的只燈籠:那還我。 小孩兒立刻把那只燈籠護住了,笑著躲開了:我喜歡,喜歡極了! 說完他便斜眼看向了裴野手中的那只兔子燈籠,那燈籠編得栩栩如生,惹的他有些眼饞,裴野選的這兩個燈籠恰巧都是他一眼看上去最喜歡的。 阿兄,他提著那只燈籠走了一會兒,忽然猶猶豫豫地問,不如咱們換一個燈籠拿吧? 裴野一瞧他那樣子,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便同他換了一個燈籠拿著,而后又笑道:都是買給你的,你喜歡便都給你拿。 你可真好,小孩兒笑得燦爛極了,看那手中的提燈在雪中輕輕晃著,很艱難地做了決斷,算啦,還是你先幫我拿吧,我要牽阿兄的手呢。 第六十七章 阿姊,我回來了。 雪下的漸緊了, 長街上來往的行人卻并不見少,身側的千牛衛在詢問過裴野之后, 終于替兩人打起了傘。 方啼霜的目光時常從傘下望出去,匆匆落在那些沿街叫賣的行攤之人身上,往往此時裴野的聲音便也會在他耳邊響起:想要? 小孩兒總是下意識搖頭說不,可末了心里卻又要后悔,這之后陛下干脆不問了,見他盯著哪兒瞧, 便讓內衛們去替他買上一份。 他不肯開口說想要,但裴野只要買給他的,他必定照單全收,方啼霜從來不會和吃的過不去。 裴野見著這樣熱鬧的景象, 心里不由得也覺得有幾分新奇, 便偏頭去問身側那忙著啃熱包子的小孩兒:你老家那兒, 也這樣熱鬧嗎? 方啼霜搖了搖頭, 嘴里嚼著包子,含糊應道:只有長安城才這樣熱鬧,我和阿娘來長安的路上, 還遇見過鬧饑荒的州府村子 說到這兒他便頓住了, 連帶著手里的rou包子他也不大愛嚼了。 裴野聽他說饑荒, 便忖了忖,而后沉聲背誦似的:天啟四年,荊、揚兩州大饑,米斗近萬錢,人易食。 這不過是史書上輕描淡寫的一筆, 讀起來輕飄飄的一句話, 卻也不知是用多少條人命堆起來的一場悲劇。 小皇帝記得這段天災, 更記得先帝下旨賑災,朝廷撥了一大批銀子下去,卻如雨點兒落海,連個大點的水花都激不起來。 那些高官權貴底下的根都已經爛透了,最后送到災民們口中的,未必能有一粒米。 他阿爺沒有太|祖皇帝那樣的腕力,不敢伸手抽起這深埋在地底下的世家脈絡,只草草斬斷了幾條旁枝跟須,稍做警告,便再沒有下文了。 緊接著這怯懦的人便溘然長逝,把這些爛攤子全留給了他。 方啼霜將吃到一半的包子塞進了紙袋里,想起陛下最后那一句人易食,不知想起了什么,心里總覺得惡心,于是便在嘴里含了一顆蜜餞,想了一想,又往裴野嘴里也塞了一顆。 陛下皺了皺眉,他一向不喜歡這些甜過頭的東西,可看見那小孩兒巴巴地遞過來,他便就忍不住張了嘴。 已經送入嘴的食物,即便不合口味,也萬沒有再吐出來的道理。 裴野咽了蜜餞,才開口道:當街食物,不合禮數,若叫御史瞧見,可是要錄入史冊的。 咱們躲在傘下偷偷吃,哪有眼睛那樣尖的御史???方啼霜理直氣壯道,夫子前幾日才與我們講過,說《朝野僉載》里記載了一位令史張衡,因為下朝回去路上吃了個蒸餅被御史瞧見了,因此便被彈劾降職,我覺得這規定也太壞了,即是神仙餓了,也忍不住要吃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