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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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般一鬧,陛下短期之內便再不好提起要回皇權的事,實是好心辦了壞事,崔山鳴又嘆了口氣,人老了真是可恨吶,沒活成個老神仙,就要成老糊涂了。 如今新帝根基未穩,老元帥卻不合時宜地提起了讓太后退居后宮的事兒,那太后自然要借題發揮,提出了讓位的要求。 她要您先立了后,才肯歸還皇權,可自古婚姻便是父母之約、媒妁之言,這婚事沒她點頭,哪里能成?崔山鳴吃了口茶,而后沉聲道,倒時她便要塞個寇家的女兒給陛下,陛下倘若推拒了,她便有理由繼續霸著皇權,若應下了,這天下不也還是有一半都是他們寇黨的? 皇帝眼下只覺得眼皮越燒越燙,連崔閣老在說什么,都有些聽不進去了,但他還是勉強答應了幾聲。 崔山鳴見他狀態不好,故而也不求他多說話,自顧自道:咱們這回定是讓寇黨給陰了,陛下該籍此反省,微臣也當好好反省一番。 裴野頷首道:老師的教誨,學生定銘記在心。 陛下好生歇息吧,崔山鳴稍一頓,隨后又道,等陛下好些了,記得抽空去探望探望那老糊涂,也別傷了老臣的心。 皇帝一一應下了。 臨別之時,裴野不顧崔山鳴的阻攔,還是將老師送至到殿外的軟轎之上。 崔山鳴登上了轎,卻忽然垂目,猝不及防地捉住了裴的手,他的手寬厚而干燥,在裴心里,崔山鳴遠比先帝更要像他的阿爺。 先帝臨終前,曾將微臣叫至榻前,只問了微臣一句話,說萬一阿野不堪大用,撐不起裴氏的江山,那微臣該怎么辦? 裴野抬眼對上他的目光:您會怎么辦呢? 崔山鳴爽朗一笑,仿佛又回到了當年連中三元,初入官場的時候了:道若不成,乘桴浮于海?!咀ⅰ?/br> 裴野也笑了笑:老師慢走。 陛下保重。 裴野知道崔山鳴是在說笑,若再早幾十年,他的確能在先帝托孤時說得出這樣的話,也完全干得出這樣的事來。 但他已經很老了,那原本挺直板正的脊背不知何時已然塌下去一塊,發髻依然梳得一絲不茍,但挽起的發絲卻已經全白了。 裴野在瑟瑟秋風中凝望著他愈來愈小的背影,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種凄涼的悲意,這位長輩的路已經快要走到盡頭了,而他才不過剛開始。 他和這位亦師亦父的尊長,也不知還能再見上幾面。 圣人,太醫已經在寢殿內候著了,戚椿燁小心翼翼地替皇帝披上了一件斗篷,這外頭風緊,陛下還是快回屋吧。 而與此同時,偏殿之中。 夫子在臺上教他讀詩,小貓兒學著阿兄的模樣,腦袋一晃一晃地跟著喵,心里卻始終記掛著另一頭的皇帝。 他幾次想趁機逃走,可要么是被婉兒和阿兄逮著了,要么便是叫夫子拿戒尺嚇住了,于是便只好硬熬到了放堂的時辰。 游隱一說放堂,小貓兒嗷叫一聲,而后便逃命般地竄出門去,往寢殿的方向飛去了。 今日的天色陰沉沉的,寢殿內燭火未明,有些昏暗,小貓兒輕手輕腳地貓進殿內,而后又輕車熟路地來到了陛下的床邊。 他身姿輕巧地縱身一躍,正好落在裴野邊上的位置上,只差一點就要踩到他的手指頭了。 床榻上的人雙目緊閉,額上鋪了條疊好的絹布,鬢角有薄汗,面色蒼白得看起來幾乎要變成透明色了。 小貓兒很想叫喚一聲,可又怕把他給吵醒了,于是便默默地在他身側躺下了,將腦袋埋在他手心里。 他眼下心慌意亂的,總覺得是昨夜自己任性地搶走了被子,才害得皇帝挨凍受寒,繼而發起了熱,又總疑心裴野會因此而病死。 方啼霜小時候因為被村里那一堆男孩們欺負怕了,便常和鄰居家一位同齡的小丫頭待在一塊扮家家酒,那丫頭也不讓他扮她的丈夫,回回都讓他當兒子。 不過那小丫頭生的靈巧,說話也溫柔可愛,從不會像那些人一樣欺負他,故而她要玩什么方啼霜便都由著她。 可惜沒多久,那丫頭便就病死了。 一開始也是害了風寒,連著幾日高熱不退,阿娘陪著他去看望過那丫頭一回,只見原來靈巧漂亮的一張臉,像是染上了一層灰霾,人也一下子消瘦下去了。 臨走時那丫頭還醒過一回,喊過幾聲家里親人的名字后,便叫了方啼霜過去,同他說:等我病好了,咱們還要在一塊玩兒。 方啼霜點頭說:好,我等你。 然而當天夜里,便傳來了那小丫頭的死訊。 小貓兒很害怕裴野也會這樣忽然離他而去,一想到眼前這人可能會死,他就很想哭。 裴野睜眼的時候,就見那小貓兒正躺在他手邊,偷偷摸摸地把眼淚蹭在錦被上,他稍稍支起身子,啞聲問:怎么,誰欺負你了?還是不聽話挨夫子打了? 小貓兒搖了搖頭,緩步上前,意圖把腦袋塞進他頸窩里:喵嗚喵嗚?你會死嗎? 裴野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把臉側向另一邊,輕咳了兩聲:離孤遠點。 小貓兒才不管,繼續黏糊糊地湊上來,下意識伸舌頭舔去了他鬢邊的薄汗:喵嗚喵嗚~我不要你死。 皇帝將他摘到一邊,輕聲解釋:孤沒事,太醫說只需睡一覺,再發點汗便好了你先到別處玩去。 小貓兒不肯走,裴野便喚了宮人們進來,把這小貍奴帶出去,可宮人們才將他帶出去不久,小貓兒便又找機會偷溜了進來。 緊接著他又鬼鬼祟祟地把自己塞進了錦被里,而后便縮在裴野身側不肯動了。 皇帝扒拉他一下,他便像狗皮膏藥一般又黏了上來,陛下拿他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于是只好有些無奈地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那你就待在這兒,別往上頭來。 小貓兒這回倒很乖順地點了點頭。 裴野終于躺了下來,闔眼歇了一會兒,心里又無端想起了方啼霜的身世,他阿爺戰死沙場,阿娘又逝于病榻,自幼便見慣了生離死別 你是不是怕孤病死了?他忽然垂目,幾不可聞地問道。 小貓兒點了點頭,聲音有些失落:喵。 裴野嘴角忽然扯出了幾分笑意來:傻貓兒。 他頓了頓,心里卻是一片酸軟,很溫柔地說:別怕,這只是小病,這宮里那樣多的太醫,哪里能讓孤死了? * 作者有話要說: 注:《論語公冶長》: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意思是:我的主張行不通了,就乘坐小竹筏到海上漂浮。 第六十四章 什么尾巴?孤不記得了。 陛下果然沒騙他, 那風寒引起的高熱夜里便退了下去,第二日竟也不見他休息, 晨起喝過一碗湯藥后,便又見他上朝去了。 小貓兒聽了他一宿斷斷續續的咳嗽聲,一直半夢半醒著沒怎么睡,眼下見他忽然又活了,卡在心里那塊不上不下的石頭頓時就落了地。 裴野一走,他便在床榻上打了兩個滾, 只滾到了裴野睡過的地方,那上頭暖烘烘的,還殘留著陛下的體溫與淺淡的藥香味。 小貓兒把眼睛一閉,便就仰面朝天地睡了過去。 他這一睡便睡沉了, 辰時婉兒來叫他起床, 卻怎么叫也叫不醒這懶貓, 最后還是曹四郎到小廚房先端了早膳過來, 把食物的熱氣與香氣煽在他臉上,這才給這小貓兒饞醒了。 小貓兒一睜開眼,婉兒便與曹四郎一人架起他一邊爪子, 硬生生把他從被窩里給拽了出來。 喵嗚!被窩外冷極了, 小貓兒哀哀地叫了一聲, 眼神還念念不舍地和床上那張錦被糾纏不休。 婉兒一面打濕巾帕給他擦臉,一面對他道:這可不怪咱們,圣人叮囑過,切莫讓您誤了讀書的時辰,您若貪睡不起, 咱們這些人可都得被責罰。 小貓兒一努嘴, 這才放下了回去繼續睡的心思。 他才剛用過早膳沒多久, 那頭的夫子便如約而至,不知是不是因為得到了裴野的授意,今日的游隱顯得格外地兇。 小貓兒一打瞌睡,他便揮動戒尺,重重敲在小貓兒面前的桌案上,那小貍奴頓時被嚇得一跳,連帶著手上也是一抖,這便把桌上的書卷都給撩飛了。 聽見那書卷的落地聲,他悄悄咪咪覷了眼臺上游隱的面色,只見那夫子正一臉嚴肅地看著他,緊接著他又扭頭看了看身后的阿兄。 曹四郎下意識起身,想替他撿起那冊書卷,卻被夫子一聲給喝住了:你別替他撿,既是自己犯了錯,便該自個擔著。 小貓兒只好可憐巴巴地用爪子把那書卷扒拉了回來,然后又連咬帶拽地將那書卷又搬上了桌。 不過經過了這事兒,這之后小貓兒便不敢再打瞌睡了。 他就是欺軟怕硬的性子,心里知道誰對他好,誰嘴硬心軟,不舍得發狠打罵他,他便就要對其撒嬌耍賴、犯懶做壞,可誰要是真對他兇,他又摸不準那人脾氣,便就知道怕了,也就會乖乖聽他的話,不敢再犯懶了。 就這么巴巴地學了一日,小貓兒坐得渾身酸疼,兩只后腿都要壓麻了,這先生可算是大發慈悲地放了堂。 不過臨走時夫子還留下了兩樣功課,其一是要小貓兒背熟《千字文》,其二則要他熟讀《爾雅》第一篇,小貓兒用爪子翻了翻手邊那本《爾雅》,只覺得天都要塌了 那文章那樣長、字那樣多,還那樣難,游隱竟要自己在明日之前將那一大篇文章念熟,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 這日裴野下朝回來的時候,小貓兒就沒給他好臉色看過,無論皇帝同他說什么話,他都冷冷淡淡地哼上一聲。 裴野覺得有些奇怪,心里忽然浮起了一種莫名的落差感,昨夜這小貓兒還黏糊糊地蹭在他手心里,趕都趕不走,怎么這會兒就忽然翻臉不認人了? 小皇帝擱下了手上的朱筆,而后悄沒聲息地往那小貓兒所在的地兒走去,而后又往團蒲上撈了那小貍奴一把,小貓兒嗷一聲便從他手里滑走了,只留下了他落在團蒲上的一冊書卷。 裴野撿起來看了一眼,發現這是一本《爾雅》,小貓兒不肯理他,他便去問曹四郎:游隱今日給你們留了功課? 曹四郎頷首作答:回陛下的話,是有此事。夫子今日讓主子背誦《千字文》,再熟讀《爾雅》第一篇。 裴野頓時便反應過來了,這小貓兒大概是覺得是自己同那夫子說了小話,才讓游隱留了這樣多的功課來折磨他。 他端持著那書卷,跟在那小貓兒身后慢慢地走,從后頭瞧他,那氣鼓鼓的腮幫子忽隱忽現的,落在裴眼里,只覺得那樣子很有幾分可愛味道。 裴野隨著他繞了一圈,眼看那小貓兒便要往殿外去了,陛下恰巧嗓子有些發癢,便掩嘴輕咳了幾聲。 那小貓兒立刻緊張地回頭,小皇帝見狀干脆也不抑著了,偏過頭去不輕不重地又咳嗽了兩聲。 小貓兒止住腳步,忙跑回來仰頭看他,見裴野的唇色還是那樣蒼白,整個人仍有些病怏怏的,很疑心他下一刻便要咳出血來。 于是小貓兒打算暫時先不生這位病患的氣了,緊張兮兮地伸手要他抱。 裴野見他被誘上鉤了,便轉過身去,欲擒故縱道:找旁人抱去,也不怕孤過了病氣給你。 小貓兒聽他這么說,頓時又急匆匆地跟了上來,一邊追還一邊拍打他的衣袍下擺,喵喵嘰嘰地吵著要他抱。 小皇帝也不著急,直到快回到桌案邊上了,他才像是勉為其難地蹲下身,將那小貓兒揣進了懷里。 小貍奴得償所愿,傻乎乎地便把方才心頭對裴野的怒氣全丟到腦后了。 裴野的懷里很暖和,衣襟上還浸染著那股獨特的熏香,小貓兒原本只想賴一會兒,心想自己瞇一下下便爬起來繼續去念書,可沒想到,這雙目一閉一睜,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然是全黑了。 寢殿內燃著微弱的燭光,他稍稍支起身子,往四下一掃,沒瞧見裴野的聲音,只在枕頭邊上瞧見了一套薄襖子。 方啼霜下意識掀開那錦被看了看,果然又瞧見了自己不著片縷的身子。 不是他是什么時候睡著的,又是什么時候化了人形?才剛他不是還在裴野懷里嗎? 難不成是? 方啼霜飛快地縮在被窩里換好了衣裳,然后輕手輕腳地走出了寢殿,緩步慢行地進了正堂。 正堂里燈火通明,皇帝仍在伏案批閱奏章,他輕咳了兩聲,正要伸手去端旁側的茶水,卻忽聞身側的戚椿燁輕聲提醒道:陛下,那小郎君來了。 睡醒了?裴野抬目看向門口那人。 方啼霜微微一怔,而后才點了點頭。 過來坐,裴野淡淡然道,而后又稍稍偏頭,吩咐戚椿燁說,椿燁,你先退下吧。 戚椿燁立即便頷首退去了。 見人走了,方啼霜便一陣小跑過去,然后自下首挑了條木椅,抓住兩邊扶手便想將那木椅抬起來,可他到底還年幼,那胳膊也才不過才長的同那椅子腿一般細,將這實木的椅子拖動便已經很吃力了,更何況要將它整個都抬起來。 不必麻煩,裴野看向他,又往旁邊讓了讓,在左側空出了半邊座位來,同孤一道坐便是,平日里也沒見你客氣過。 方啼霜低著腦袋,貼著他坐下了。 雖然他平日里與小皇帝一直同吃同睡,可他心里到底也還是知羞的,方啼霜有些尷尬,于是便伸出手去,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那疊在桌案上的奏章。 陛下方啼霜猶猶豫豫道,那什么,我方才 裴野又拾起手邊那只朱筆,而后淡淡然解釋道:方才孤抱你回寢殿睡,不過還未將你放上榻,你便忽然來了一出大變活人,孤差點將你摔在地上,那樣的動靜,竟然也吵不醒你。 說實話,陛下這番話多少還經過了幾分潤色,他那時正要將那小貓兒放下,誰料懷里的貓忽然一沉,突然便成了一個大活人,這猝不及防的一變,讓皇帝往前踉蹌了幾步,差點就抱著方啼霜一道摔在了地上。 這差點是真的只差一點,那時方啼霜的腦袋離地面大概也就只剩一尺多的距離了,好在他這么多年風雨無阻地練劍鍛體還算沒有白費,往前幾步后便堪堪穩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