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他低嘆：“拍完這一部戲——”

    纖纖打斷：“不是拍戲，說了息影之作，不會變?！?/br>
    秦措將她帶入懷中，輕聲道：“白小姐之后有什么事業方面的打算？開公司，進銀行，證券所有興趣嗎？”

    纖纖說：“我五年前規劃好了，不勞秦先生費心——這不還有路洄的五億五千萬嗎?！?/br>
    “……不用他的?！?/br>
    *

    任何人進來便知，這是一所特別的醫院。

    從鐵欄加固的門窗，到雙眼無光、步履遲鈍的病人，再到偶爾能聽見的尖叫和狂笑，都令人望而卻步。

    在這里，陽光都比別處暗淡。

    朱媽扶著老者下車，擔憂道：“還是別去吧，這么多年，路家都問不出什么，您何苦呢——”

    秦老爺子笑了笑，“試一試，不行就走。也算了結一樁陳年心事，又沒損失?！?/br>
    醫院有人出來接待他們，將行動緩慢的老者，他的保鏢和隨從迎入底樓的一間房。

    門上掛的是‘會客室02’。

    里面卻如監獄一樣，由堅固的玻璃內外相隔開。

    十分鐘后，一名穿著病號服，四、五十歲左右的女人，被人帶著坐到玻璃的另一邊。

    秦老爺子拄著拐杖，在她對面坐下，“你不認識我，但我認識你——黃惠?！?/br>
    女人的一張臉呆滯而冷漠，沒有任何反應。

    秦老爺子看著她，語氣平和：“這次來，我想告訴你一點路家的情況，我想，你從前在他們家做過保姆，也許，對他們的事情也會關心?！?/br>
    女人猛地抬頭，渾濁的眼睛，因這一句話而泛起凌厲的光，“你是路家的人？我都是被你們害的，都是你們！”

    她尖聲笑起來，幸災樂禍，“我知道你來干什么，沒用的，白費力氣。我才不會告訴你們那孩子在哪里，你們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后悔去吧！”

    一名護士搖了搖頭，在老者耳旁低低道：“秦先生，她的癥狀一直沒有好轉。她……她是瘋的，無法與您正常交流?！?/br>
    秦老爺子笑笑，“無妨?！?/br>
    他面對女人，等她冷靜下來，才又開口：“黃惠，你誤會了。我不是路家人，這次來，也不是想問你任何事。你聽著就好?！?/br>
    黃惠愣住，狐疑地盯著他。

    “你大概不知道，在你把路寧寧抱走后，路家有段日子過的非常艱難——”

    黃惠吃吃笑起來，“活該！活該！叫他們開除我！遭報應了！”

    “可那早已過去，陳年舊事而已?！鼻乩蠣斪訌娜莸?，“后來，路先生和他太太領養了兩個孩子，他們很懂事，又乖巧，路家終于有了久違的快樂笑聲?！?/br>
    黃惠臉色微變。

    秦老爺子繼續道：“老天開眼，路家雖然經歷不幸，但好在失去的，上天用另一種方式補償。路先生的生意做的很好，祿通享譽海內外商圈。還有，路太太懷孕了，這次生了一個聰明伶俐的男孩子?，F在，他們一家五口人，團團圓圓，早從傷痛中走了出來?！?/br>
    “不……不可能！”黃惠尖叫，“你騙我！他們沒了一個孩子，怎么可能走出傷痛？！”

    秦老爺子淡然道：“人總要向前看。只有你，黃惠，你的時間已經停止。受苦的，遭報應的，只有你?！?/br>
    黃惠的眼睛一點點睜大，最后，猛拍玻璃，“不行，這不公平，這對我不公平！你……我不管你是誰，你快去告訴路守謙和他老婆，我又沒把他們女兒弄死，你叫他們找，每天蒼蠅一樣團團轉，做鬼的生意！”

    朱媽嚇了一跳，想扶起老者，“老爺——”

    秦老爺子擺了擺手，搖頭嘆息：“路寧寧的下落，路家費盡心思找了那么多年，她如果活著，早找回來了。二十年，那孩子不在了?！?/br>
    “在！她在！”黃惠迫切的說，“我親眼看見的，就在h市，那死丫頭在路邊待了幾天，被一個女人領回家了！”

    秦老爺子微笑，“黃惠，我對你說實話，你卻在騙我?！彼鹕?，撐著拐杖，“路家以后會越來越好，至于你——你的人生和路寧寧一樣，沒有未來?！?/br>
    “都說了她沒死！”黃惠見他要走，整個人趴到玻璃上，醫護人員拉都拉不開，“我說的是真的，她被那個女人帶走了，那個女人說……說她以后叫白纖纖，對！”

    老者的背影一晃，朱媽趕緊扶住。

    黃惠卻未察覺，只對他大叫：“路守謙一定要找下去，找十年，找一輩子，不得安寧！我過的不好，他憑什么能好！他不要自己的女兒了嗎？他算什么爸爸??！”

    朱媽直覺秦老爺子狀態不對，緊張道：“老爺，我們先出去，別跟這瘋子計較，她胡說的?！?/br>
    黃惠伸長脖子，面目猙獰：“你聽見了嗎！你馬上去見路守謙，路寧寧找不到，你叫他找白纖纖！”

    回到車里，朱媽趕緊拿水和藥出來，“這趟就不該來，老爺，您身子都這樣……還管路家的事做什么？他們都要退婚了?！?/br>
    “白纖纖?！鼻乩蠣斪用嫔n白，“秦措身邊那丫頭，小霧的親生母親，叫什么名字？”

    朱媽手上動作驀地停住，“不會……不會這么巧?！?/br>
    秦老爺子閉了閉眼，“查，馬上查白小姐的身世，從她出生到現在，所有細節我都要知道?！?/br>
    第47章 舊照   路家退婚，你開心嗎？

    秦太太最早注意到秦霧令人憂心的轉變, 是從他不經意間脫口而出的稱呼開始。

    那時，秦措剛把兒子送來，秦太太問過孩子, 聽他說已經吃過早餐, 便讓傭人準備茶水, 自己先帶他一起到家庭影院，欣賞維也納愛樂樂團的新年音樂會。

    秦太太深愛古典交響樂。

    動人心弦的音樂聲中，她抽一張紙巾，優雅地抹去眼角備受感動而流下的淚水, 轉過頭說：“小霧，除了鋼琴和小提琴，你有沒有興趣再學習一門大提琴演奏？”

    秦霧端著精致的茶杯, 說：“很遺憾, 我實在沒有時間。我已經答應mama，以后和她一起做事?！?/br>
    樂聲驟然激昂。

    秦太太的心隨之一顫, 警鈴大作, “你叫她什么？”

    秦霧說：“mama?！?/br>
    秦太太愕然，“你為什么要叫她mama？”

    “因為大家都是這么叫的。母親平時在我面前, 也會自稱為mama?！鼻仂F將小勺子放在茶杯的托盤上，“祖母, 你也希望我稱呼你為奶奶嗎？我看電視劇里，故事書里, 別人家也這么叫?！?/br>
    “不?！鼻靥⒓捶穸? 試圖講道理, “小霧，你聽著，我們不是一般人家?！?/br>
    “那我們是什么？”

    “我們是秦家?！鼻靥珗远ǖ恼f, “我們和別人注定不在一個高度，這也是他們羨慕我們、尊敬我們的原因——還有，你剛才說要和白小姐一起做事？”

    秦霧說：“是。等我長大，不僅要像父親，也要像母親?！?/br>
    秦太太受到不輕的驚嚇，心臟怦怦直跳，一只手按在心口。

    她握住男童的手，將他拉到面前，“不可以。小霧，你是我們秦家的繼承人，不可以學她——不行，你受到她的影響太深，再這樣下去，后患無窮?！?/br>
    秦霧沉默，許久，嘆一口氣：“祖母，你不要暗示我母親不好，她也從不說你壞話?！?/br>
    丟下這句，他像是生悶氣，背著手，飛快地走出放映室。

    音樂依然恢弘、震撼人心。

    秦太太以手撫額，頭疼不已。

    于是，次日一早，秦園的司機接走秦霧，她第一時間出行，趕去秦家鄉下的祖宅。

    “……我們是秦家，這一點，小霧不可忘記。他身為秦家未來的繼承人，必須擁有正確認知?！?/br>
    秦老爺子戴著老花鏡看舊相冊，聞言，從鏡片后瞧她一眼，“就是一句稱呼，有什么大不了?！?/br>
    “父親！”秦太太懇切道，“現在是稱呼，下次會是什么？假以時日，只怕小霧被那女人引入邪路，像劉家、元家的孩子，無心家族事業的重任，一門心思往娛樂圈鉆。以后秦家上新聞再也不是財經版，而是娛樂丑聞分類，那怎么辦？”

    “……小茹，你會不會想太遠了？”

    “我是未雨綢繆?！鼻靥f，深深嘆息，“我已經煩惱了一上午。如果小霧有個兄弟姐妹還好，偏偏秦措……短期內，他不會再有孩子?！?/br>
    秦老爺子瞥她一眼，見她當真心力交瘁，精致的妝容也掩飾不住焦慮之色，便搖搖頭，“看開點，兒孫自有兒孫福?！?/br>
    秦太太不甘就此放棄，“父親，您勸勸秦措。您的話，也許他還能聽進去?！?/br>
    秦老爺子慢慢翻一頁相冊，平淡道：“你提醒了我——他是得來一趟，我有事問他?！?/br>
    他回頭，喚道：“朱媽，給少爺打電話，讓他有空回來?！?/br>
    朱媽應道：“唉，好的?！?/br>
    秦老爺子手指點著一張黑白照，笑了笑，“瞧，我和路守謙他爸六十年前的合影，那時我倆多年輕啊?！?/br>
    秦太太順著望過去，嘆道：“風華正茂。一晃眼，路老先生過世許多年?！?/br>
    “得有二十年。他走的時候，路家丫頭還沒丟?！鼻乩蠣斪拥?，“所以我總想著，趁這把老骨頭還能動，總要為老朋友盡盡心——盡人事，聽天命?！?/br>
    秦太太看著那張老照片，沉思片刻，開口：“我聽說，您去了那家醫院，見黃惠?！?/br>
    “是?！?/br>
    “問出什么了嗎？”

    “零零碎碎的?！鼻乩蠣斪诱f，“我在等調查結果，應該很快會到手?！?/br>
    朱媽打完電話，回來報告：“少爺說，過兩天，等送白小姐回劇組，他馬上過來?！?/br>
    秦太太蹙眉，“他今天在哪？”

    朱媽：“少爺一家三口去海洋世界玩?！?/br>
    “一家——”秦太太氣道，“朱媽！你老糊涂了？哪來的一家三口?！?/br>
    朱媽回去做事。

    秦老爺子哼一聲：“小兩口感情挺好?！?/br>
    “……總不是長久之計?！鼻靥聊?，思索良久，試探道，“路家退婚，秦措以后的婚事——”

    秦老爺子長嘆，當真厭倦，“小茹啊，你看你那兒子，他像是能任人擺布、接受家族聯姻的性子嗎？他未成年的時候就敢離家出走，現在他二十好幾了！”

    秦太太定定道：“正因如此，我也不指望秦措，現在我將希望放在小霧身上，我更不能允許白小姐胡亂教育他?！?/br>
    “……”

    秦老爺子合上相冊，不再與她無意義的爭論下去，忽然笑道：“小茹，你記不記得？當初你開價十億，要求白纖纖離開小措。她說，不用這么多，一口價，五百萬?！?/br>
    秦太太笑的勉強，“記得?！?/br>
    “她走了，你還不放心，再三確認，發現她真出國了，就背著你兒子，帶小霧去做智商鑒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