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妄叫住他：“秦措！父親的忌日，你又送歐石楠？你什么意思？”

    “勸他來生安分守己?！?/br>
    “你混賬！”

    “怎么，戳痛你了——你也打算孤獨一生？”

    秦措神情寡淡，唇角也無笑意，可那不緊不慢的語調偏就嘲諷力十足：“抱歉，我無法共情，今晚要和女朋友約會，失陪?！?/br>
    許妄原本怒氣難忍，聽他這么說，反而平靜下來，陰陽怪氣的笑了笑，“你女朋友……很好啊?！?/br>
    秦措對上他陰沉的目光，語速緩下，字字強調。

    “你永遠不會知道的好?！?/br>
    *

    秦霧見父親這就要回來，不滿地看了纖纖一眼，“我耳朵尖，如果剛才過去，就能聽見他們聊什么悄悄話?！?/br>
    纖纖說：“為什么非得偷聽呢？你父親叫我們待在這，就是不想讓我們聽?！?/br>
    “就因為他不讓，所以要聽?！鼻仂F說，又提醒她，“我不偷聽，怎么會知道他和祖母偷偷講你的事情？你這么快就忘了?！?/br>
    纖纖笑了笑，“安啦，下次還有機會?！?/br>
    秦霧鼓起腮幫子，重重嘆了口氣。

    回秦園的路上，秦霧過來，跟父母一輛車，高卓依舊開車跟隨在后。

    不知沉默了多久，纖纖想問問秦霧今天課那么多，累不累，轉過去看，那孩子早就睡著了，頭歪向一邊，一點一點的。

    她說：“我坐后面去?！?/br>
    秦措停車。

    纖纖打開后車門，靠窗坐，讓秦霧躺下來，枕著她的大腿。

    車又啟動了。

    夜晚霧重，山路難行。

    換作平時，秦措不會在乎，可今天，不必任何提醒，甚至不必刻意的思考，車速自然而然的慢下。

    經商這幾年，他越發看什么都像籌碼，商場如戰場，機遇和風險共生共存，商人豈能怕冒險。

    可后座的兩個人，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失去的至寶。

    “秦先生，我一直在想一件事?！?/br>
    “說?！?/br>
    纖纖透過昏暗的光看他，“那天路先生來找我，雖然是他帶我出去的，但我也有不對，你說了叫我別出秦園……你真不生氣??？”

    秦措搖頭。

    還以為她要問什么，原來就這。

    他沒好氣的：“親疏有別。你可以不聽我的話，他不能對你無禮?！?/br>
    “……你說的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br>
    “臉皮這么薄，不像白纖纖?！?/br>
    “我臉皮大部分時候都薄，秦先生，也許你看不出來，我平時很要臉的?！?/br>
    “是嗎?！鼻卮胛⑦?，“我只知道，你追我的時候，三天兩頭忘傘，忘書本，忘公交卡，忘鑰匙，除了你自己，什么都忘。每次還都找我借——”

    “……嗨，多久以前的事了?！?/br>
    纖纖想起自己不走心的任務，咳嗽一聲，又笑，“你心里還是有一丟丟嘚瑟的，對不對？畢竟上趕著借我的人那么多，我只問你一個人?！?/br>
    秦措透過后視鏡瞄她一眼。

    纖纖立刻get到了‘給個眼神你自己體會’的嘲諷。

    她看著秦霧天真無邪的睡顏，安靜片刻，說：“秦先生，其實你真挺好的，怎么就要看上我呢？”

    “是啊?！鼻卮胝J命自嘲，“怎么就要你呢?！?/br>
    “我不是說我不好，我可好了，特別好，我心里就我最好，甩別人一大截?！崩w纖怕他理解錯誤，及時修正，“可我們不一定合適。有時候兩個人都很聰明，同樣有主見、有理想，不見得能湊一起過日子?！?/br>
    秦措淡淡道：“所以我活該找蠢的？”

    “你怎么講話？是單純，純真可愛那種?！?/br>
    “我已經有兒子，沒耐心教別人?！?/br>
    纖纖不說話了。

    又過一會兒，她都快睡著了，男人低沉的聲線從前方傳來，極有穿透力：“大學第一年，你備忘錄上抄過一句名人名言?！?/br>
    纖纖強忍倦意，“哦，那句……當你凝視深淵，深淵也在凝視你?！?/br>
    秦措道：“人看不透深淵，深淵也未必能參透人心所想?！?/br>
    車內光線暗淡，那女人仿佛當真身處深淵，遙不可及。

    她總以為他不了解她，一旦真正了解，就會視她為蛇蝎，逃到天涯海角。

    “……就不能對我多點信心?！?/br>
    他嘆息，聲音放低，只自己聽清。

    纖纖昏昏欲睡，軟乎乎的咕噥：“學長我晚上有事這會兒睡一下下，你放音樂醒神，你也太困的話記得叫醒我陪你講話，小心開車別睡覺別撞人……”

    秦措失笑。

    是真的睡傻了，才會神志不清，像最早在學校那樣，叫他學長。

    “學長，你一個人??？我也一個人，好巧。我做了紅燒排骨和魚湯，太多了我吃不下，你要不要來嘗嘗？”

    “學長，我又忘帶傘了，你送我一程好不好？我保證這絕對是最后一次?！?/br>
    “學長，今天情人節。這些粉紅色的信都是給你的情書吧？反正都那么多了，多我一封不多，少我一封不少，你收下嘛?！?/br>
    “學長，你昨天對我笑了兩次，我思考了一晚上，你有0.001%的可能性喜歡上我。你認真算下，這概率對不對？”

    “學長，你……親我？”

    學長學長學長，多么久遠的記憶。

    這五年，他不敢多想，每觸及過往回憶，皆是折磨。

    現在，終于可以放心地撿起青春歲月最值得珍藏、最不忍辜負的美好。

    他……慶幸。

    她回來了，太好了。

    *

    從山上下來太晚，秦措決定留宿秦園內的別墅。

    秦霧累了，纖纖安置他睡下，回到自己房間，洗個澡，隨便吃點東西，已經九點多。

    這間別墅和海之嶼一樣，她的房間里一切物品準備齊全，日用品和衣物都是。

    纖纖舒舒服服地窩進懶人沙發，打開電視，轉到直播開獎的頻道。

    主持人正在和觀眾打招呼。

    纖纖想到什么，留了個心眼，又打開手機上的福彩在線直播，一條條希望中獎的彈幕飄過視頻上方。

    男主持人一點頭。

    “……好，話不多說，那我們就開始吧。先是紅色球，第一個號碼會是什么呢？”

    透明的機器中，許許多多紅色小球不斷飄起又落下，最后一個小球滾落隧道，成為幸運兒。

    男主持人只看了一眼，很快又轉向觀眾。

    “我們今晚的第一個號碼產生了，18?！?/br>
    另一邊，女主持人的笑容僵在臉上，雙眸含著驚恐，想阻止男主持人作死，又不知如何收場。

    這……

    靈異事件嗎？！

    那個號碼的球根本不應該在機器里！

    男主持人尚未察覺犯下大錯，繼續說：“那我們來看看第二個號碼會是什么?！?/br>
    幸運小球選出來了。

    他又短暫地瞄了下，“第二個號碼是09，觀眾朋友們，號碼是——”

    尾音戛然而止。

    他呆住，張開嘴，不可置信地瞪著機器，臉色一陣紅，一陣青，最后變為血色褪盡的慘白。

    纖纖笑出聲，看向在線直播早炸開鍋的彈幕。

    “艸，實錘暗箱cao作了！”

    “老子這么多年的錢白花了，太黑了！”

    “退錢！退錢！還我血汗錢！”

    “第一個數字是08，有眼睛的都能看見，主持人睜眼瞎嗎！”

    “厲害，主持人現場表演指鹿為馬?！?/br>
    “第二個數字明明是06，主持人哪只眼睛看到的09！”

    “黑幕！暗箱cao作！退錢！主持人死出來解釋！”

    ……

    纖纖覺得好玩，看了一會兒，視頻突然卡住，接著黑屏。

    電視上，節目信號也斷開，緊急插播廣告。

    一場好戲。

    十五分鐘后，直播恢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