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原本懵懂、毫無感情的眼珠突然變得痛苦。

    它似乎想起了什么，定定地看著擒制住自己的池遇。

    過了許久，通電的眼珠閃閃發光，流下了眼淚。

    咯噠咯噠

    機械異物上下顎碰撞摩擦的聲音在寂靜的空間里響起。

    池遇驚喜地喊道：婭婭姐。

    咯噠、咯噠

    她在說什么？

    婭婭姐，你在說什么？你想說什么？池遇紅著眼睛俯下身，把耳朵都貼在它的唇邊。

    咯噠咯噠

    池遇聽見，它說

    小池遇，殺了我。

    第二更被爆炸掩埋的真相

    上下顎開合，漂亮的眼珠不停地流淚：小、池遇，殺了我吃了我

    這似乎是機械異物身上殘存的最后一絲人類意志。

    在艱難地說出最后句話之后，機械異物的眼中的痛苦消失，那雙漂亮的仿生眼球重新變回冰冷的模樣。

    池遇閉上雙眸。

    將心中的沉痛壓下去，最后還是朝身前的機械異物伸出了手。

    池遇知道，自己進食的樣子很嚇人。

    除了奶奶外，婭婭姐是唯一一個看見過他吃異物時是什么可怕模樣，卻依舊對他張開雙臂的人。

    池遇一邊流淚，一邊大口大口地進食。

    他想起那天的夜晚，他蹲在羅白診所的門前，婭婭姐哭著跑出來抱住自己的情景。

    一定是擁有一顆特別善良的心，才能讓她毫無芥蒂地再次對自己敞開懷抱。

    池遇的嘴巴，手指，都沾滿了黏糊糊的rou塊和內臟組織。

    機械異物的掙扎越來越虛弱。

    這是來自上位掠食者的壓制，它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一點點拆吃入肚，看著自己的生機一點點消失。

    吃完最后一塊機械異物，池遇池遇將失去生機的仿生眼球撿起。

    用衣服擦干凈血漬后，池遇將它小心翼翼地裝進衣服口袋。

    回到電梯，池遇按下按鈕。

    電梯運轉起來，緩緩朝下一層降去。

    在自己殺死十五層婭婭后，這棟廢棄工廠的氣味依舊濃郁，池遇已經明白過來。

    這里也許是一棟專門豢養機械異物的大型監獄。

    十五層關押著婭婭，那么十四層里是什么。

    池遇不知道，但是他還有一整晚的時間，他可以一層層打開看。

    幾秒過后，電梯抵達十四層。

    到了這里，周圍被修筑起了墻，中間位置有一扇門，門框上裝著一些精密的金屬零件，門旁是一個指紋鎖。

    狹窄逼仄的空間里，只有頭頂來自十五層的光灑落。

    池遇看著這個指紋鎖，隨意地伸手戳了幾下。

    顯然沒能打開。

    池遇沒抱希望，他收回手，高抬腿，直接一腳踹去，暴力開門。

    幾下功夫，門就被池遇打開了。

    和池遇想象中一樣，卻又不一樣。

    十四層里關押的，竟不是完整的機械異物。

    這里就像是殺人案分尸現場，地上到處散落著新鮮的殘肢斷臂，和一些人類rou塊、內臟之類的生物組織。

    不過這些不是簡單的rou塊碎尸，它們的內部隱隱露出一些軸輪或是金屬零件。

    這些，都是從人的身上新切割下來的仿生器官和義肢。

    它們在地上不停的蠕動，互相殘殺，撕咬。

    血腥味和機械異物的氣味一股腦涌入池遇的鼻子。

    這里，簡直就是一個大型養蠱現場。

    這么多的機械異物。

    它們有的甚至都還未完全異化覺醒，就已經被取下來扔到這里面進行培養。

    池遇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另一個思維誤區。

    任何普通人在這個煉獄一樣的機械異物集中營待上一陣子，身上都會沾染上強烈的機械異物的氣味。

    所以，偷走婭婭尸體的，也許一直都不是什么機械異物，而是一個在這地方待過很久的人。

    池遇微微吐出一口氣，抬起腳，一腳一腳碾碎地上扭動的機械異物。

    直到最后一只異物被池遇碾成rou泥，池遇才踩著黏濕的血rou，重新回到電梯。

    13樓。

    池遇有預感，那里有自己一直尋找的答案。

    哐當！

    一聲悶澀的震動，電梯停滯。

    渾身沾染著濃重血腥味的池遇從電梯中走出。

    看樣子這層樓被改造成了好幾塊區域，站在電梯中能看見的僅僅只是大廳的布局。

    四周擺滿了一些機械零件和金屬儀器，以及一些醫療器械，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普通診所。

    物品擺放方式也很熟悉，在走出電梯的位置，放置著一個仿生人體骨架，手微微伸出，上面搭著一件衣服。

    羅白也有隨手搭衣服在這種詭異東西上的習慣。

    池遇只覺得心情很沉重。

    一個他不太愿意面對的現實正在浮出水面。

    池遇看著空無一人的四周，冷靜地開口：羅白，出來。

    沒人應答。

    池遇微斂眼睛，后退了一步，抓住電梯握桿上的紅色按鈕，把控住上下樓層的唯一通道，

    呵呵

    安靜的房間里終于響起了第二個人的聲音。

    羅白從距離電梯不遠處的一扇暗門走出，他單手插在臟兮兮的那件白大褂口袋里，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英俊的臉上嘴角微微翹起。

    小池遇，我和你難道不是朋友嗎？你為什么要逮著我不放？

    羅白說著緩步走到旁邊一架銹跡斑斑的鐵椅上，懶洋洋地坐了下來。

    反正也逃不掉，不如讓自己舒服些。

    池遇眼睛死死地盯著羅白。

    心中的最后一個猜想得到了驗證，池遇終于想明白日進斗金的羅白為何這么貧窮。

    也知道了他關閉診所的日子都去往了何處。

    他所有的錢，都用在了這座關著機械異物的實驗室里。

    而在離開診所的每個日夜，他都待在這里，研究和制造這些可怕的生物。

    池遇肯定的說：婭婭姐的尸體是你偷的，周邦淡也是你殺的。

    羅白挑眉，留給特調局有什么好處，還不如給我。至于那個廢物，我也不清楚他這樣的人，是如何能坐到高級調查員的位置的?；钪彩抢速M地球資源，你說呢？

    池遇攥緊了拳頭，他知道羅白無良。

    但是他從沒想過他會是這樣的人。

    池遇不敢置信地望著羅白，問：你為什么要這么做？這對你有什么好處？

    池遇，你不會明白的。羅白微笑的看著池遇，手指輕輕地敲擊在椅子上，指甲饒有規律地發出聲音。

    我本來想，只要你離開電梯開始搜索房間，我就乘電梯離開這里。這樣，我至少會一直是你的朋友，是個不怎么正經的診所醫生。

    但是池遇并沒有那么做。

    他喊出了羅白的名字，并且站在電梯上，牢牢掌握住了上下樓的唯一方式。

    羅白嘆息：池遇，你很聰明。但是正因為你的聰明，今天我們兩個要成為敵人了。

    池遇盯著羅白，說：你打不過我。

    羅白笑了，那可不一定。

    說罷，羅白的手指在椅子上輕輕敲了兩下。

    嘩嘩

    古怪的聲音在房間里響起，似水非水似浪非浪。緊接著，地面上不知從什么角落淌出了古怪的金屬色澤液物質。

    液體就像是活物一樣，蔓延至羅白的腳邊，逐漸站立，凝聚成一團高大的人的形狀。

    這是液態的機械異物。

    如果你不出現，再過一段時間婭婭也能異化成這個樣子。羅白遺憾地說。

    池遇眼神沉下來，羅白，我真的好生氣。我不知道你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正如你不知道，這些玩意兒對我而言，只是食物而已。

    掠食者和盤中餐，勝負能有什么懸念？

    池遇掰斷了控制電梯的開關，揚手將它扔下十三樓。

    羅白驚訝了一瞬。

    為了不讓自己逃跑，池遇居然做到這種地步。

    但很快，羅白的注意力就被池遇超強的爆發力和超快的速度吸引。

    他的動作快、準、狠、穩。

    羅白知道池遇很厲害，但沒想到他竟然已經恐怖到了這種程度，甚至能跟異病毒感染后的玩意兒相媲美。

    直到看見池遇一口咬上機械異物，羅白的眼中突然流露出恍然的神情，緊接著，驚艷才攀升到了一個頂峰。

    羅白慵懶地坐在生滿鐵銹的鐵椅上，始終彎著唇。

    他靠在椅背上，用一種欣賞的目光看著池遇一點點解決他花了這么多年改造出來的完美生物。

    直到池遇抬腳朝他走來，羅白才朝挑眉笑著說：我投降，你確實比我想象中厲害許多。

    走到羅白的面前，池遇的雙眸冰冷無感情，白皙的臉上表情就像是千年不化的寒冰，羅白，我要送你去坐牢。

    聽見池遇這話，羅白的臉上依舊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無良笑容。

    他望著池遇，彎唇說：池遇，我從來就不認為，我是個壞人。而你也阻止不了任何事情。

    羅白稍稍坐直身子，他看著池遇目光略帶一絲復雜，池遇，其實我一直很想當你的朋友。

    池遇只覺得羅白的狀態很詭異。

    下一秒。

    砰！

    一聲槍響，羅白笑著倒在了鐵椅上，他的右手上無力地垂落，槍/支掉到了地上。

    而在他的太陽xue位置，一枚拇指大的洞貫穿頭顱，汩汩往外噴涌著鮮血。

    池遇猛地驚醒，怔怔地看著羅白睜著眼睛死去，他依舊在笑，眼睛正靜靜看著池遇。

    一瞬間，池遇的心都抽緊了一瞬。

    羅白

    羅白??！

    池遇一步步上前，他伸是顫抖的手，想要按住羅白的太陽xue，卻發現他已經斷氣。

    羅白，死了。

    他從一開始沒有給自己留活路的意思。

    略長的頭發被鮮血濡濕，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流淌，一點點滴在他臟兮兮的白大褂上。

    池遇目光落在他被血漬暈濕吃一大塊的胸口位置口袋里，放著一本巴掌大小的染了血的手記和一支鋼筆。

    池遇盡量保持平靜，取下羅白的手記和筆。

    這才緩緩站起身，望向椅子的后方的墻壁，他剛才就已經發現，這似乎是一扇巨大的活門。

    羅白坐在這里，就像是在刻意擋著自己進入一樣。

    地上很明顯有經常移動的痕跡。

    里面還藏了一些別的東西。

    池遇走到這堵墻面前，伸出手。

    還未推動墻壁，安靜的空間里，猝不及防響起微弱的電子倒計時聲音

    滴、滴、滴

    池遇瞳孔驟縮，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猛地轉身，飛快往電梯的位置跑去。

    一躍跳上鐵籠電梯的頂部，池遇兩手扯斷懸掛電梯的粗鎖鏈。

    電梯發出支撐不住的聲響。

    直到最后一條鎖鏈被扯斷，電梯驟然下跌。

    鐵籠碰撞樓壁發出哐當哐當的巨大聲音，無數火星子四濺，在黑暗中閃光。

    轟??！

    一聲巨響。

    鐵籠跌落至最底層，在地面砸下一個大坑。

    池遇從變形的鐵籠電梯一躍而下，頭也不回地朝門口的方向奔去。

    在他鉆出廢棄工廠大門洞口的那一瞬，身后傳來可怖的轟鳴聲。

    池遇抓著手中的筆記往遠處飛奔。

    在他的身后，圓球狀的工廠轟然爆炸。

    巨大的蘑菇云從天空升起，將整片十二區映照得亮如白晝。

    第三更人/妻攻

    劇烈的爆炸將整個城市都驚醒。

    池遇閉著眼睛趴在一塊障礙廢墟的下面，身后灼熱的氣浪將他壓得喘不過氣來。

    空氣中布滿濃灰和黑色的固體污染物。

    池遇甚至感覺到大爆炸過后，隨著滂沱大雨落下來的各種碎片殘骸。

    池遇緊緊地攥著手里羅白的手記。

    直到身后一切停止，確定不再發生二次爆炸，池遇才從泥濘的地上爬起來，朝自己放匣子的地方跑去。

    周圍的很多廢棄工廠被這場巨大的爆炸波及，坍塌陷落。

    就連池遇放小箱子的那片廢棄集裝箱擺放區，也被旁邊倒塌的建筑傾軋。

    許多集裝箱因此被掩埋在了廢墟之下。

    池遇的運氣很好，他放箱子的那節集裝箱完好無損。

    旁邊坍塌的工廠正好錯開了它，砸在另一個廠棚上。

    池遇抱起箱子，匆匆離開這里。

    等到池遇離開廢棄工廠區后不久，各種重裝機甲車和武裝軍人便趕到。

    工作人員拉起了長長的警戒線，包圍住整一大片區域。

    兩個小時后，一輛接一輛的上層區專車抵達。

    緊接著，車上下來一大群穿著白大褂的上層區研究員。

    他們戴上了絕緣手套，拿出精密儀器，開始搜索爆炸后的殘留物。

    在警戒線的區域邊緣，還有不少閑人正在游蕩。

    他們正在地上尋找什么。

    原來是爆炸發生時，巨大的沖擊波將爆炸源中央的一些殘肢碎片震飛了出來。

    其中有種水銀色的金屬片。

    質量上佳，在經歷了爆炸后，它依舊保持著特有的固性。

    如果將它們熔煉進自己的義肢的話，能提升一大截仿生肢的檔次。

    房間里，褚顏申沒有睡著。

    他站在床邊，看著巨廈下方，驟然亮起的城市，心緒有些不寧。

    正在這時，房門被人咚咚敲響。

    門外的人顫抖著聲線說，褚小姐，我回來了。

    這是讓褚顏申牽掛了一晚上的聲音。

    他踩著拖鞋，急忙跑到門口。

    打開門，池遇就站在門口。

    他抱著一個精致的小箱子，臟兮兮的小皮鞋正被他放在小箱子的上面。

    池遇渾身上下遍布血跡和污泥，頭發和衣服濕漉漉地黏濕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