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0)
奚遲的手機響了起來,看到霍以辭的名字,他略帶緊張地接起來。 對面霍以辭的聲音還是那么溫潤有禮:奚遲,你現在在家么? 嗯。 我現在去找你可以嗎?請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沒過多久,霍以辭就到了他家樓下。 奚遲下去時,跟他的目光對上,表情略有一絲不自然。 霍以辭的耳廓也透著紅,笑意比往常還要溫柔:一大早就要你下來,你還沒吃早飯吧? 說著,他遞給奚遲一個袋子,奚遲握著手里溫熱的早餐,跟他在樓下的涼亭中坐下。 霍以辭沒有回避,直接開口道:昨天我的行為太過唐突,很對不起。 奚遲耳根有點熱,淡淡地說:沒事,人喝醉了總會有些糊涂。 我不覺得昨天的自己糊涂,反而是我想的最清楚的時候。 奚遲聽到他這么說,微微握緊了手里的豆漿杯子,看向他的眼睛。 霍以辭目光真摯,在晨光中格外明亮:我并不后悔讓你知道我的心意,后悔的是,我應該先表白,再吻你。 奚遲愣了一下。 我知道你可能一時無法接受我的感情,但我可以等待,等見到聞澤時,我也會鄭重地跟他道歉,爭取他的理解。 霍以辭眼睛彎了起來,開玩笑道:但這估計很難,如果他要揍我,我估計只能請我們的父母出面了。 父母?奚遲突然疑惑道。 他印象中霍聞澤已經和父母絕交了,難道霍以辭這個人格跟他的父母還保持著聯系么?這是為什么?難道背后有什么隱埋的真相? 霍以辭沒想到自己告白后,他的關注點在這里,哭笑不得:你想見見他們么? 奚遲還真有點想去見一見。 第38章 只有我 他還沒有想出怎么提出想和對方父母見面, 又能不顯得突兀,霍以辭已經驚喜地彎起了唇。 我很開心你想認識我的家人,其實我約好了今天回家看他們的, 你愿意的話可以和我一起回去坐坐?;粢赞o笑著補充, 以朋友的身份, 不用太有壓力, 他們都是很好相處的人。 奚遲覺得這個評價和他印象中的截然不同, 無論是從霍聞澤的只言片語,還是六歲人格的表現,對方的父母都絕非什么善類。 他越來越想去探一探情況。 那就打擾了。 意料之外地,他和霍以辭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霍家的舊宅坐落在遠離市中心的幽靜之處,開車大概快一個小時,路上霍以辭跟他聊起來: 其實那邊生活并不是特別方便,我早就勸他們可以搬得離市區近一點, 但他們大概是對老房子有感情了,不愿意搬。 奚遲看著他表情恬淡的側臉,問:你經?;厝ッ?? 差不多一個月回去一次。 霍聞澤呢?奚遲又問。 從他嘴里聽到弟弟的名字,霍以辭眼神微微一動:他已經很久沒有回過了,其實因為我們小時候的一件事,他和我父母之間一直有隔閡, 被我們的爺爺當作繼承人接去培養后, 更是約等于決裂了。 瞥見奚遲好奇的目光,霍以辭想了想, 告訴他:當時是我們倆一起游泳, 同時溺水了,但我父母先救了我。 奚遲微微皺起眉,總覺得事情可能沒這么簡單。 對了, 這次回去我還想問問我當年的病情?;粢赞o接著說,他們一直瞞著我,但最近情況加重了,我覺得有必要弄清楚,你可以幫我勸勸他們么? 奚遲一愣:好。 霍以辭嘴角揚起淺淺的弧度:醫生的話他們總要聽的。 開過一條靜謐無人的路,他們終于抵達了霍家。 庭院里種滿了郁金香,在陽光下閃耀著金燦燦的光芒,中央一座噴泉在空中畫出了優雅的弧線,最里面的別墅雖然看起來就有年頭了,但不減浪漫與雍容。 停車的時候,奚遲注意到車庫里的其他兩部車,車身干凈得一塵不染,而車庫門上卻能看見有積灰。 他們按響門鈴,沒過兩秒便有人打開了門。 門內的男人身材高大,氣度不凡,而旁邊挽著他的女人即使臉上已有了歲月的痕跡,仍是不折不扣的美人,一雙偏淺的眸子和霍聞澤極像。 他們兩個看見奚遲,眼神中都流露出了明顯的詫異,但這種情緒僅是一閃而過,很快他們就慈愛地展開了笑顏。 以辭,這位是? 爸,媽,介紹一下,這是我朋友奚遲?;粢赞o微笑著看向他。 霍父霍母聽到他的名字,臉色又是控制不住地一變。 霍以辭也發覺他們盯著奚遲有點久:怎么了? 沒什么?;裟噶⒖淌栈匾暰€笑道,難得見你帶朋友回來。 奚遲跟他們互相打過招呼,霍父接過他們手里的禮品交給保姆,霍母則接過了霍以辭遞來的一束矢車菊。 還是你能記住你mama最喜歡的花,我就總是送錯?;舾感呛堑卣f。 霍母開玩笑般地拍了一下他的肩:還不是你不如兒子關心我。 他們熱情地招呼奚遲進來,轉身時奚遲看見霍聞澤母親的盤發有一縷掉在外面,這對于今天戴了整套首飾,穿著優雅精致的婦人,顯然不太和諧,就像打扮時心情很煩亂似的。 幾個人在沙發上坐下,霍家夫婦就像一對最尋常的父母,熱情洋溢地跟奚遲聊天,還跟他說起一些霍以辭小時候的事。 其樂融融的氣氛,和每個幸福的家庭沒有什么區別。 奚遲卻覺得說不出來的詭異,他目光掃過客廳中華貴的裝潢擺設,電視還是好多年前的型號了,就算沒有人看,霍家這種條件怎么會不換新的,還有一些其他細節,都顯示著這兩個人平時并不常住這里。 霍以辭看出他的尷尬,對他父母道:我帶奚遲上樓去看看。 霍母也有一絲如釋重負的樣子,忙道:你們去吧,我也去看看他們把菜做好沒有。 奚遲終于從這場景中脫身出來,跟著霍以辭踏上樓梯上了二樓,默默地打量著四周,這就是霍聞澤度過童年的地方,色調華美卻缺乏溫度,墻上的畫已經褪了色,如同過去了就不能再挽回的時光。 我父母好像有點太激動了?;粢赞o溫柔地笑著解釋,可能他們看出了我的心思,我總是瞞不過他們。 他們走到一扇門前,霍以辭問:你想看看我以前的房間么? 好啊。奚遲有些好奇。 霍以辭推開門,里面除了空間更加寬闊,基本上是普通男孩子房間的模樣。 角落里的畫架上遮著布,桌子上整齊地擺了幾本畫集,旁邊擱著一個相框,里面是少年時期的霍以辭與父母的合照,陽光籠罩,每個人眉梢都染上了暖意。 奚遲腦海中的想法越來越清晰,霍以辭這個人格對霍聞澤而言,代表著一種夢想。 在這個夢境里,他是父母所喜愛的孩子,擁有最平常不過的家庭關系,在關心和期望中長大,長成溫柔而純粹的模樣,擁有熱愛每一棵花草的能力。 要說這個夢里的缺憾 霍以辭向他展示著一個模型:這是我和聞澤一起拼的,我拼到一半放在那里,他不知道什么時候來過我房間,把它完成了。 真希望能再跟他坐下來,像小時候那樣聊聊天?;粢赞o的眸子里閃過一絲遺憾。 奚遲抿起了唇,如果要完成這個夢的缺憾,就要首先打碎這個夢,讓霍以辭知道他和霍聞澤是一個人。 他不知道這樣是不是對的。 從房間出來,奚遲的目光投在了隔壁一扇緊閉的房門上,問道:這一間是霍聞澤的房間嗎? 霍以辭故意帶著點醋意笑道:看來比起我,你對他更好奇。 逗了他一下,霍以辭馬上又說:你想進去的話,阿澤應該不介意。 奚遲推開門,端詳了一番霍聞澤小時候住過的地方,房間里色調比霍以辭那間要暗,沒什么小朋友喜歡的漫畫或玩具,反而有很多教材。 他想象著小小的霍聞澤皺著臉,跟著家教老師上課的樣子,想要摸摸他的頭。 這時,他忽然看到霍聞澤床頭有只小熊,已經很舊了,耳朵上開了線,隱隱露著棉絮。 跟那個人格送到他家的熊一模一樣,絕對就是他當年丟的玩偶。 小霍聞澤鬼鬼祟祟地趁著他們搬家,偷偷拿走他小熊的樣子浮現在眼前,讓他心疼又好笑。 沒多久,管家上來叫他們吃飯了。 飯桌上依舊是一派奇異的其樂融融,飯后霍以辭去幫他母親修整玻璃花房,詢問了奚遲,奚遲沒有和他一起去。 他終于找到個機會和霍家夫婦單獨說話。 霍母依然掛著完美的微笑,招呼他吃點心。 奚遲深吸了一口氣,盡力維持語氣的平穩,開口問道:叔叔阿姨,你們一定也早就知道,面前的并不是霍以辭,而是你們的另一個兒子。 一句話如同巨浪投入湖面,面前兩個人頓時僵住了。 霍父先擠出一個尷尬的笑:小奚,你在說什么呢。 霍母低著頭,手指抓緊了膝蓋,指甲陷進去在裙子上揪出了一圈皺褶。 我受夠了,真的受不了了她聲音顫抖著抬起頭,看著奚遲,我知道他會聽你的,你替我求求他,不要再折磨我了。 你在干什么!霍父沖她呵斥道,全然沒了剛才那種琴瑟和鳴的意味。 我不像你,只要有霍家這棵樹靠,能繼續花天酒地,就可以做個木偶!霍母眼睛發紅,咬著牙說,我受夠了被威脅著演母慈子孝的戲碼,他就是在報復我們,因為我們沒有救他。 他怪我們做什么,他應該怪那個綁匪,怪他們自己跑出去?;舾负藓薜卣f。 奚遲怔怔地看著他們,他知道霍以辭說的溺水應該另有原因,但沒想到是這樣。 同樣他以為霍聞澤父母一直在演戲,至少是出于對孩子的愧疚,沒想到是迫不得已。 眼前的女人已經接近崩潰了,喃喃道:你不打他他也不會跑,你自己只會賭,卻想靠兒子爭繼承權,你難道沒錯嗎?我也有錯,逆來順受嫁給你,生出兩個我根本沒法愛的孩子,最后弄出這樣一個怪物 奚遲捏緊了拳,盯著她問:你說什么? 霍母眼睛通紅地看向他:他回來的時候,我是想好好對他的,畢竟以辭已經沒了可是,誰知道他下一秒又變成什么人,做出什么事,半夜醒來發現他在床頭看著我,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我們送他治療,以為治好了,但他只是學會了偽裝成一個正常人 奚遲聽得腦袋里嗡嗡作響,感覺自己從指尖到肩膀都在顫抖。 他一直在觀察你的生活,你不怕么?他變成其他人格,也要找上你,瘋了一樣地喜歡你,你不怕么?霍母眼里帶著同情,又閃過一絲嘲諷的快意。 我不害怕。奚遲開口道,語氣冷得像冰,我覺得你們比較可怕。 他總算明白霍聞澤為什么從來不肯透露家里的信息,因為太不堪太讓人覺得可悲了。 他看著沙發上臉色灰敗的兩個人,冷冷地說:你們的確應該贖罪,但我認為霍聞澤并不是在報復你們,如果真的恨你們,他那個人格早就做出行動了。他覺得你們更喜歡霍以辭,所以用這個身份制造一些幸福的假象而已。 你們放心,我如果有機會,一定會告訴他別再聯系你們了。 聽完他說的話,霍聞澤的父母一時都愣住了。 就在這時,門忽然被推開,三個人同時看過去。 奚遲想到霍以辭看見這種場面,有些于心不忍,與他視線對上時,卻發覺情況不對。 門口的人此刻眼神格外天真,好像看不懂這個房間里的氣氛。 下一秒,小霍聞澤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忽然驚恐起來,轉過身就從樓梯跑了上去。 在其他兩個人的錯愕中,奚遲立刻站起身去追。 他在二樓每一個房間都找了一遍,都沒有看到霍聞澤的身影,于是又趕緊上了三樓。 他邊喊對方的名字,邊拉開每一扇門,每一個柜子去找人。 最后他站在一個儲藏室門口,敲了敲門。 里面沒有回音,奚遲推門進去,發現霍聞澤瑟縮在儲藏室的角落,頭埋在臂彎間。 他心里頓時被酸楚填滿了,走過去放輕聲音道:你別怕,現在這里只有我,什么事都不會有。 霍聞澤這才抬起頭,怯怯地看了他一眼。 奚遲鼻根酸了,把他撈過來,雙手環上他的背,緊緊把他摟進了懷里。 霍聞澤也立刻回抱住他,頭埋進他頸窩里,吸了吸鼻子:奚遲,我不想在這里了,我想去你家。 奚遲用力揉了揉他的頭發,把他拉起來。 我現在就帶你回去。 奚遲牽起他的手,拉著他徑直從樓梯上下去,沒看一眼這棟別墅里的任何人,頭也不回地從大門走了。 小孩子忘性特別快,等回到他家的時候,又變得沒心沒肺起來,尤其是奚遲點了火鍋外賣,給他連放了三集花園寶寶,還幫他洗了頭之后,心情恨不得飛起來。 我太喜歡你了!霍聞澤眼睛亮晶晶地說。 奚遲眼睛一彎,故意問他:那我現在有沒有變成你第一喜歡的人? 霍聞澤頓時啞火了,支支吾吾半天,最后靠近他,在他耳邊小聲說:我最喜歡的人,和你是一樣的名字。 奚遲其實這段時間也猜了出來,配合地裝作意外看著他。 霍聞澤臉紅道:但是他和我一樣,都是六歲,在長安路小學上一年級,眼睛和你很像,非常非常非??蓯?。 奚遲看他這模樣,忍不住想笑,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 晚上睡覺的時候,霍聞澤不再像之前一樣試探,在他身邊緊緊摟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