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
有同學傳言潘展陽為情割腕了,他沒信,只以為是自己一腳踹得潘展陽自尊心受了傷,沒想到背后竟有這種真相。 誰也沒說話,休息室里靜得掉一根針都能聽見,光線隨著天色暗下去。 奚遲。潘展陽喊了他一聲,我那天聽說你談了戀愛,以為他已經走了,沒想到我承認,以前一直沒追上你,我心里不服氣,前幾天腦子一熱,就我保證再也不會sao擾你了,求你幫我求求情,讓他放過我。 奚遲覺得面前的人可憐又可笑,但是,他似乎也不認識那個人。 還是謝謝你告訴我事實。奚遲對他說,你跟我保持距離,他應該不會再找你麻煩。 是是是。潘展陽態度比對著院長還恭敬。 從他辦公室推門出去的時候,潘展陽忽然停住了腳步,猶豫再三回頭道:你和他是情侶嗎?你你最好還是快跑吧。 剛說完,潘展陽又立刻改口:不不!當我什么都沒說過! 他走之后,奚遲才像虛脫一般跌坐在沙發上,靜靜坐了許久,只有睫毛偶爾扇動一下。 做這件事的人是霍聞澤么?好像不是,那又是誰? 他以為和霍聞澤的初遇,看來也并不是第一次見面,霍聞澤究竟是什么時候認識他的? 奚遲回去的時候天色已經陰沉下來,沒邁進家門多久,外面一陣雷聲,下起暴雨來。 他洗了個熱水澡,卻沖不掉那種濕冷的感覺。 好像過往的日子里,有雙眼睛在身后一直注視著他,陽光照到的時候又消失不見。 猛地,他眼前又閃現出了某些畫面,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 刀子從腹部抽出來后汨汨而出的鮮血,女人的尖叫聲,他身體變得很小,站在原地,想動卻邁不了步。 他胃里隱隱翻涌,呼吸也變得艱澀,耳邊仿佛響起了一個溫和醇厚的男聲: 遲遲,不要怕,他們和得了心臟病的人是一樣的。 還有很多像你一樣大的小朋友。 你可以想象,他們的靈魂迷了路,爸爸的工作就是幫助他們找到該走的路。 奚遲沖到洗手臺邊,撐著臺沿干嘔起來,漸漸緩過來一些后,他打開水龍頭,捧起涼水洗了把臉。 他抬起頭看見鏡子里的自己,發絲濕漉漉地粘在臉頰上,水珠順著蒼白的側臉滑下來,只有眼圈泛著紅,落水窒息一樣喘息急促。 太狼狽了,他本來以為自己早就走了出來,也許從前那個無助哭泣的小男孩一直沒有離開。 窗外的雨綿密不停,偶而有雷聲響徹云霄,奚遲抱了張毯子,窩在沙發上聽著外面的雨聲,慢慢地平靜下來。 他給陳楓打了一個電話,講了事情新的發展。 陳楓聽得下巴都快掉了:我去,我這烏鴉嘴,還真給說中了。你覺得潘展陽當時遇見的,是霍聞澤,還是另一個新的人格。 我認為是新人格。奚遲道。 陳楓認真起來,嗯,他出現至少九年,應該已經是個很完善的人格。從描述來看,他持刀傷人,就像喝水一樣淡定,甚至因對方的恐懼感到愉悅。從前的病例里也有這種極端人格出現,一個患者主人格是老師,副人格卻是連環殺人案主犯總之,非常危險。你現在還沒遇到過他這個人格吧? 奚遲裹著毯子聽他講,眼眸里凝了一層霜:沒有。 他說出口的時候,忽然想到郵箱里的匿名信,仿佛看見了屏幕背后的狡黠笑意。有可能,他們已經間接接觸過了? 陳楓覺得他的反應有點過于平淡了,在電話里加重了語氣:誰知道他什么時候會出來,昨天他傷害別人,明天可能就會傷害你。 奚遲腦子里倏地冒出來一個念頭,他覺得這個人格并不會傷害他。 當然,他沒說出口,不然陳楓估計會抓狂,大喊精神病人的行為模式怎么能用直覺推測。 陳楓認真地說,雖然身為醫生,我堅持不放棄任何一個病人。但作為朋友奚遲,你要不然跑吧?世界那么大他還能找到你?M國不是有個研究所聯系你,你正好過去拿百萬美金,走上人生巔峰 奚遲本就蒼白的下唇被咬得更加泛白,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過了片刻道:我想想 他是不是應該放棄?從知道霍聞澤人格分裂的那一刻,他的潛意識就在極力遏制這種恐懼,剛才終于潰破了。 如果有一天真的面對那個人格,他還能維持冷靜嗎? 掛斷電話沒一會兒,外面突然響起了門鈴的聲音。 這個天氣和時間,誰會來他家? 霍聞澤! 奚遲的心跳砰砰地加速著,越靠近門口,神經越緊繃。 他通過貓眼往外看,心跳空了一拍,他看見了霍聞澤的臉。 可又有哪里不同,霍聞澤居然穿著一件奶藍色的連帽衛衣,帽檐下碎發柔順地垂在額前,背著一個雙肩包年輕了十歲的樣子。 看半天沒人應,霍聞澤眨了眨眼,歪著頭又看了一眼上面的門牌號。 奚遲打開了門,但抵著門后面,只開了三分之一。 霍聞澤看到他的臉,眼睛頓時亮了,笑容乖巧地喊了一聲: 表哥。 奚遲一下差點沒站穩。 他努力控制好自己的表情,手上的勁也松了,難以置信地確認:你叫我什么? 表哥。眼前的人又聽話地重復了一遍,問道,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霍言清呀。 奚遲表面上還面不改色地站在門口,只有嘴角微微抽搐,心里已經快瘋了。 這又是什么時候出現的新人格嗎?霍聞澤是從哪里來的靈感???他哪有什么表弟? 看他沒反應,霍言清嘴角的笑慢慢凝固,小聲說:我小時候,你還帶著我玩呢。小姨她,沒有跟你說嗎? 說什么? 他說的小姨,該不會是他媽吧。 我來A市參加一個比賽,暫時沒有找到合適的房子租,想來你家借住幾天?;粞郧宓难凵裨絹碓谨龅?,是我打擾你了,不好意思。 說完,他便垂下頭,轉身準備離開。 奚遲這才看到他旁邊還放著個大大的旅行箱,外面雷雨聲交織,霍言清的衛衣帽子和肩膀都濕透了,拖著箱子的模樣格外可憐兮兮。 他艱難地開口把人叫?。嚎?,言清。 霍言清立即回頭,眼底的期待藏也藏不住。 奚遲感覺自己發揮出了畢生演技,硬著頭皮說:我都想起來了,快進來吧。 真的?霍言清眼睛一亮,馬上恢復了陽光燦爛的模樣,拉著箱子跑回來,謝謝表哥! 奚遲的眼角又抽了一下,這感覺,實在有點羞恥。 第11章 白浴巾 霍言清進來前,專門把行李箱在門口地毯上滾了幾圈,擦干輪子上的雨水,才提進門。 奚遲給他拿了雙新拖鞋,還是之前買來給霍聞澤,準備換季時換的。 霍言清穿上拖鞋,發現大小完全合適,嘴角忍不住飄了起來。 他坐下換鞋時,從奚遲的角度,看見了霍言清頭頂柔軟的發旋。 他一直覺得霍聞澤這個發旋挺可愛的,可是霍聞澤總把頭發一絲不茍地往上梳,只有剛洗完頭才能看見。 他的目光又移到霍言清換下的鞋上,是很新潮的球鞋,他在給本科生上課的時候看到過學生有同款的。 奚遲忽然想到問:你現在多大了? 霍言清換完了站起來,答道:十八。 兩人目光交匯,奚遲在心里暗笑了一聲,心說霍聞澤,你還真好意思。 霍言清耳根發燙,努力把視線集中到奚遲的眼睛上。 奚遲洗完澡穿的襯衫式睡衣,剛才因為彎腰拿拖鞋,寬松的領口垮下來了些,鎖骨的形狀分明,襯著白皙的膚色更引人矚目。 他自己沒感覺到,認真地看著霍言清:能不能商量一下,不要叫我表哥。 好的?;粞郧妩c點頭。 奚遲滿意地轉身,幫他拉起箱子進屋。 這個新人格感覺還挺好相處的,他心情不禁輕松了一點,心想,不愧是小孩兒,乖巧聽話。 霍言清在他身后,伸手摸了摸發熱的耳朵,松了一口氣。他發現自己專心看奚遲的眼睛也不行,那雙眼睛太漂亮了,像月光下的湖泊,讓人不注意就要陷進去。 你睡書房,可以么?奚遲在前面問。 他當時買房的時候是做著獨居的打算,兩居室一個當臥室一個當了書房,不過書房里有張折疊的榻榻米。 霍言清自然同意:好啊。 他往前跟上奚遲的腳步,要推開書房門的一刻,奚遲的動作忽然停住了。 他想起來,書房的墻上還貼著關于霍聞澤人格分裂的分析。 奚遲握住門把,轉身一本正經地說:你先等一下,我進去收拾東西。 說完他把霍言清關在門外,動作迅速地把貼著的紙張都取下來,鎖在柜子里,又環視了一圈屋里確保沒有任何異常。 再開門的時候,他看見霍言清站在門外,耳朵尖都紅透了,眼神有點躲著他。 奚遲覺得,自己應該是被誤會了什么。 他抿了抿唇,推著霍言清的箱子進書房,霍言清在他身邊眼睛很規矩地正視前方,完全避免往周圍看,好像生怕看到什么不該看的,讓奚遲更覺得空氣升高了幾度。 他決定開口打破尷尬:你要不要先去洗個澡? 他在門口就看見霍言清的衛衣被雨水浸濕了大半,發稍也掛著水珠,再不換很容易感冒。 霍言清腳步忽然一頓,臉唰地更紅了,恍神一樣的:啊,洗澡好,好的。 這個反應,讓奚遲忽然有種自己在誘拐少男的既視感。 你帶換洗衣服了么?他揮除這種詭異的感覺,繼續問道。 帶了?;粞郧妩c頭。 奚遲又問:毛巾呢? 他覺得自己從前對著霍聞澤,可沒這么啰嗦??赡苁窍掠晏旎粞郧蹇蓱z兮兮地出現在門口,人格年齡只有十八歲,看著又格外單純懂事,讓他潛意識把對方劃到需要照顧的范疇。 毛巾還沒有,我本來打算到了再買,我現在就去?;粞郧迕Φ?。 算了。奚遲看到雨下得這么大,也不好出去,本來可以用霍聞澤的浴巾,反正都是一個身體,但他之前把霍聞澤的東西全打包扔了。 于是他猶豫了兩秒,對霍言清說,今天你先用我的吧。 對方的身體和霍聞澤是一個,也沒有那么難以接受。 他說完就取浴巾去了,回來時霍言清低著頭,接過來根本沒看他,小聲說了句那我去了,便快步走向浴室。 浴室門砰地一聲關上,可胸腔里比關門聲還響的心跳卻無法平息。 霍言清看見鏡子里自己耳朵紅得要滴出血來了,心說真是丟人啊,才第一天,這樣很快就會被發現的。 他目光移到手里純白色的浴巾上,握在手里很柔軟,他閉上眼睛,過了兩秒后又放棄一般地睜開,慢慢將浴巾拿起來,小心翼翼地聞了一下。 清冽的味道充斥在他的鼻息間,淡淡的沐浴露香氣中藏著那個人獨有的氣味,像雪山化開時甘甜的水,就像他跟在奚遲身后時隱約聞到的一樣。 霍言清動作一僵,小心將浴巾掛好,然后快步走到淋浴頭下打開冷水。 等到洗完,他拿起浴巾擦了一下,眼前不可避免地浮現這塊浴巾滑過另一個人肌膚的畫面立刻返回去繼續沖水。 奚遲在臥室里看了會兒書,其實也沒怎么看進去,只是借著緩解這一天接二連三的沖擊,忽然感覺有點口渴,就出來倒水。 喝了兩口,正好碰見霍言清從浴室里出來,他目光掃過去,霍言清穿了寬松睡衣,灰色長褲,白色上衣胸前的口袋里,一只小熊探出頭來。 他忍不住想笑,怎么也想不到有天會看到嚴肅古板的霍總穿這種睡衣。 霍言清也看到了他,表情忽然有點緊張,眨了眨眼:哥,吹風機放在哪里??? 奚遲差點被水嗆到,把杯子放在桌上的動作略顯僵硬。 不讓他喊表哥,就直接叫哥了么。 霍言清以為他沒聽到,又說了一次:哥,我想借一下吹風機。 奚遲的眼皮又是一跳。 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曾經同床共枕的人穿著小熊睡衣,頭發濕漉漉地滴水,眼神柔軟地看著自己喊哥哥,很容易打開腦子里的閥門,放出一些奇怪的想法。 不行不行。 奚遲轉身去拿吹風機,順便把一閃而過的念頭徹底甩出去。 眼前的人并不是霍聞澤,是一個心理年齡只有十八歲的,純真懵懂的少年。不知道為什么認為他是自己哥哥,很依賴他的樣子。 他理應主動保持點距離。 于是把吹風機交給霍言清時,他提出:別喊我哥了,叫名字就好。 霍言清不解道:為什么? 不為什么,這樣我習慣一些。奚遲回答。 霍言清發梢上的水珠滴下來,在白色睡衣上洇開了一小點,他眼神中摻進了一絲道不明的情緒,眨了眨眼,忐忑地問: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讓你不喜歡的事? 奚遲不知道他怎么想到這里去了,對上他清澈見底的眼神,語氣也不禁緩了下來:當然沒有。 我一直在心里把你當作最親的人?;粞郧逵悬c著急地說,我想當你的家人。 奚遲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停住了,他印象中,霍聞澤和親人關系及其淡漠。 聽到霍言清焦急地說想當他的家人,他的心忽然軟下來。 他垂下眼簾,轉移話題道:你快吹頭發吧。 霍言清看他沒再堅持,表情輕松下來,嘴角一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