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
我看你才是最不像好人的。一直沒講話的主唱潑冷水道。 別廢話,都趕緊走。男人下了最后通牒。 與此同時,包廂的門被推開了。 來者白襯衫的扣子解開了最上面一顆,但整體依然是規整清肅的,邁步進來的姿態挺拔,像青松尖上落下的雪。 鼓手看見他進來,立刻吹了聲響亮的口哨,然后在桌子底下被結結實實踹了一腳。 奚遲走到霍聞澤對面,眼神靜得如同夜晚湖泊,卻讓人看不清下面蘊含著什么波濤。 霍聞澤踢完人起身,沖他笑了下:坐吧,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旁邊發出一陣噫嘖嘖嘖的聲音。 奚遲像聽到了什么荒謬的笑話,臉色降到了冰點,過了兩秒才冷笑了一聲。 這個反應誰都沒想到,包廂里一時陷入了寂靜,其余三個人瘋狂用眼神交流:這倆人從前真不認識嗎?怎么感覺不像來調情,倒像是來尋仇的? 一片冷寂中,奚遲盯著他的眼睛坐下了,像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那樣自我介紹道: 奚遲,奚落的奚,遲早的遲。 對面人眼里的笑意勾著一絲侵略性,向他伸出一只手:霍野,雨字頭的霍,野草的野。 鼓手賤兮兮地探了個頭過來:野狗的野。 貧完又在桌子底下結結實實地挨了一腳,嗷地一聲叫。 奚遲沉默地坐著,一點要和霍野握手的意思都沒有,氣氛頓時凝固住了。 鼓手疼得呲牙咧嘴,還不忘伸手和霍野懸空的手擊了個掌,憑一己之力加劇了這種尷尬。 霍野臉色一點沒變,不動聲色地收回手。 帥哥你好,我叫周雷,喊我大雷就成。鼓手沖奚遲笑出了一口大白牙。 黑長直的主唱就內斂得多,點了下頭:施焱。 我叫孟一文,都叫我蚊子。旁邊的貝斯手跟著介紹。 對著陌生人,奚遲還是維持著禮節,緩和神色,跟幾個人都打了招呼。 對比之下,周雷壓低聲音問霍野:他真跟你沒點啥?你真沒喝斷過片,睡了人家又忘了? 霍野劍眉擰起,搖了搖頭,他確定和眼前的人是第一次見。 他心里有種說不上來的困惑,繼續跟奚遲搭話:你喜歡我們的歌?總覺得不太像你風格。 奚遲據實以告:沒聽過。 咳咳咳嗯。旁邊三個人努力憋笑,表情扭曲起來。 霍野非但不生氣,眼里的興趣反而更深了,直勾勾地望著他:那你為什么來? 聽見這話,奚遲火氣騰地竄了起來,心道真會演啊。 你說呢?他盯著霍野反問道。 哈哈哈哈!周雷終于憋不住狂笑出聲,給奚遲遞了一杯酒,眼神充滿敬意,帥哥,你好叼??!我敬你!我還沒見過野哥這么吃癟,別人湊上來貼他,他都跟個死人一樣,現在我算看出來了,他就喜歡你這種高冷的 沒說完喜提壓著火氣的第三腳。 奚遲沒推脫,接過酒杯喝了,孟一文又舉起杯子,一幅圓框眼鏡顯得純良無害:哥,我能問問你是做什么的嗎? 他看出來奚遲不想跟霍野說話,就想幫忙了解點信息。 醫生。奚遲邊回答,邊略略打量了下孟一文,那張橋上的照片應該是他拍的,不知道發信人會不會就是他。 好厲害啊。孟一文真誠地崇拜道,你是內科還是外科的? 神經外科。 周雷擠到他身邊,直接喊上了:奚醫生,手你能管看么? 他甩了甩手腕,最近我練鼓的時候手老疼,觸電一樣,還咔咔響,是不是神經壞死了。 看他自來熟地把胳膊伸過來,奚遲也沒不耐煩,垂眸將手搭在了他手背上,手指被猙獰的刺青圖案襯得更修長白皙。 哎,野哥得酸死了,奚醫生先摸我的手了啊啊??! 周雷沒浪完就哀叫起來,因為奚遲在他手腕某個位置忽然按了下去。 這里最痛?奚遲問。 對對對! 握拳。奚遲說著,抓住他的手往小拇指的方向一轉。 嗷嗷痛痛痛痛! 奚遲松開他:應該是狹窄性腱鞘炎,先熱敷試試,不行就去醫院打一個療程封閉針,大概率不用手術,避免活動。 他解釋病情的語調一向慢條斯理的,明晰又穩重,讓人聽著就有種安心的感覺。 周雷瞬間成了迷弟:好嘞!我還擔心我手要廢了。 你這爪子是得被某人廢了。施焱在一旁嗤笑道。 奚哥,我最近老頭疼,怎么辦呀?孟一文也跟著問,酒吧儼然變成了會診現場。 周雷撞了撞他的肩膀:熬夜玩游戲,你不頭疼鬼頭疼,少煩我男神。 氣氛再次熱絡起來,奚遲看著他們笑笑鬧鬧,酒勁上來了頭有點暈。他略帶迷蒙地抬起眼睛,正好和霍野看向他的目光交匯,其中直白的欣賞意味讓他心口一緊。 他的視線下垂移到霍野交叉放在桌面的手上,手指修長有力。 從前與這雙手交握的觸感還殘留著,指腹稍帶粗礪,顯然是長期按弦所致。為什么他沒多想過,霍聞澤一個坐辦公室的總裁為什么手指上會有薄繭。 酒精熏得他眼尾泛紅,輕飄飄地抬起眼皮看人又躲開,像蝴蝶振翅般撩人心癢。 霍野的舌尖抵了抵側邊的利齒,在施焱又要給奚遲敬酒時伸手攔了下來,把一杯檸檬水推到他面前,低聲道:別硬跟他們喝。 哎呦~ 噫受不了! 旁邊起哄聲四起。 行了?;粢澳樕怀?,都撤吧。 周雷瞄一眼奚遲,了然地賊笑,哦哦哦!我明白了。 奚遲起身的時候晃了一下,霍野立即伸手扶住了他的肩,感受到隔著襯衫布料掌心的溫度,奚遲往旁邊撤了一步。 看他避開霍野就沒再碰他,幾個人走到酒吧外面,街上的人比來的時候一點不少。 他伸手攔了幾輛車都沒停,施焱道:現在估計很難打車。 霍野想了一秒,對奚遲說:在這等下我。 沒幾分鐘,奚遲聽見遠處傳來引擎轟鳴的聲音,馬路轉角駛過來一輛紅黑色的Triumph Rocket重型機車,流線的車身映著街邊的霓虹穿過夜色,引得路邊的人群紛紛矚目。 這輛暴躁的野獸在他們前面停下,霍野單腿支著地,摘下頭盔,動作利落又酷,盯著奚遲問:你家在哪? 奚遲虛了下眼睛,霍聞澤本不可能和這種重型機車有關系,可這幅畫面竟異常和諧,眼前的男人仿佛天生就適合駕馭這樣狂野的鐵塊。 周雷嘿嘿直笑:這車不是只有你未來老婆能坐嗎? 奚遲聽到這話腳步頓了頓。 霍野看他這反應,輕笑了聲:我騙他的,走吧,你家在哪? 你還不清楚嗎?奚遲頭暈得厲害,依然惦記著不能讓他跑了。 不是去你家么?他清冷的聲線摻了一絲醉意的啞。 說話時,奚遲的發梢被晚風輕輕吹拂,看過去的眼神像泛著水霧。 腦海里的最后一根弦猛地崩斷,霍野的瞳孔微微縮了一下,下巴一挑:上車。 第4章 初吻 奚遲接過霍野遞來的頭盔,他從來沒坐過機車,把頭盔戴在頭上,扣了兩下都沒扣緊。 霍野看他迷茫的模樣,傾身過來替他扣好了,奚遲看到對方垂下的睫毛眨了兩下,然后距離再次推遠。 奚遲挪開目光跨上后座,抓著皮質的車座,跟對方的身體隔開一小段距離。 霍野看了一眼醉到傻笑的周雷和孟一文,對施焱道:替我把他倆搞回去,謝了。 放心。施焱曖昧一笑,注意安全啊。 滾。 霍野扭頭說了聲坐穩,脊背前傾轉動車把,轟的一聲油門機車駛了出去。 奚遲這才發現坐穩有多難,這車像匹桀驁的野馬,即使以路人都覺得浪費的速度緩慢行駛,依然震得像要隨時把人甩下去。 走了一段,霍野無奈地停車,清了清嗓子,扭頭對他說:你恐怕得摟著我,不然速度起不來,你難受我也難受。 奚遲隔著頭盔的目鏡看了他幾秒,在他轉回去的時候伸手扶住了他的側腰,隔著衣服感覺到手掌下的腹肌繃緊了。 機車再次啟動,這次的速度和剛才完全不同,沒給他猶豫的時間,他的手臂下意識收緊環住了霍野的腰,身體隨著前傾,胸膛撞上了對方的后背。 因為把唯一的頭盔給了他,霍野的發梢被風揚起,不熟悉的洗發水清香飄在空氣里,混著領口淡淡的煙草味,占據了他的鼻息。 他摟著自己交往了三年的人,突然感覺很陌生。 周圍的風呼嘯著后撤,車身在空蕩的街道上疾速駛過,奚遲被迫緊緊摟著他,胸腔都隨著發動機的轟鳴共振起來。 他們掠過燈火通明的隧道,把這座城市遲睡的一盞盞窗落在身后,奚遲習慣了這種速度之后,血液飛快流淌在擴張的血管中,隱約沸騰起來,讓他暫時忘了生活的繁瑣,忘了兩個人之間的謊言。 他忽然明白了霍聞澤為什么會選擇這樣一種截然不同的生活。 奚遲的頭越來越沉,思維越來越慢,到了一棟公寓樓下停了車,才發覺這似乎不是霍聞澤的家。 這個小區不是很新,電梯上升的速度有點慢,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現在就是你想要的生活么?奚遲忽然幽幽地說,語調里帶著迷蒙的醉意。 霍野沒想到他喝多了聊這么哲學的問題,悶悶地笑了聲:不知道,可能吧。 電梯到了,鑰匙在鎖孔里轉動的聲音清脆,咔嚓一聲,像打開了某道掛在心口的鐐銬。 霍野還沒來得及開燈,奚遲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 霍野始料未及,后背撞在了墻上,下意識的反應讓他肌rou繃緊,想伸手將人推開,卻在碰到奚遲之前卸下了力度,只是扶住了他的胳膊。 你喝醉了。他輕聲道,往旁邊摸到了開關打開。 頭頂燈光亮起,奚遲被刺得瞇了下眼睛。 霍野這才看清了他的表情,白皙的皮膚下透著一層薄紅,尤其是眼角,或許不全是因為酒精,因為他墨一樣黑的眸子里跳著焰火,像要把他也燒著。 霍野突然覺得喉嚨有些緊。 奚遲揪著他胸前的衣服,想從他的眼睛里找到破綻,說話時嘴唇都在細微地顫抖:現在只有你和我了,你沒話想跟我解釋么 這樣近的距離,霍野看到他左邊眼尾一顆小小的淚痣,似乎也被染紅了,隨著眨眼閃動。 他的喉結重重地滑動了一下,出口的聲音有點?。耗阏J錯人了。 這句話似乎讓奚遲清醒過來,松開他的前襟,下一秒,奚遲卻忽然橫過手臂壓住他的雙肩,把他重重壓在了墻上。 騙子。 他咬著牙道,一邊像在確認什么似的,另一只手摸上了霍野的耳朵,沒摸到什么耳釘,只隱隱摸到了一個耳洞愈合后,在耳骨增生的小結。 他繼續往下,皮衣拉鏈扯開的聲音在安靜的空氣中格外響亮,奚遲拉開他的外套,壓著他肩膀,一只手從他T恤的下擺探進去。 霍野的呼吸滯住了,被鎖著脖子摁在墻上,在任何雄性生物身上都能引發對危險的警惕。他可以輕易推開奚遲,但他沒有掙脫,任由奚遲的呼吸一下下掃在他脖子上。 奚遲沒有在對方緊繃的腹肌上停留,他手指往右側腹部精準地摸到了熟悉的觸感,一道疤,四厘米左右,奚遲不用看都知道它的樣子。 邊緣不算規整,霍聞澤曾經告訴他是手術留下的,他作為一個外科醫生,一眼就能看出不可能,但沒有拆穿。 徹頭徹尾的騙子。 奚遲低聲喃喃道,他剛才有一秒竟然荒唐地想過,這會不會只是個和霍聞澤極像的人。 他確認之后,脫力般地松開了霍野,突然,他的手腕被捉住,霍野像終于反應過來了一般,反身把他的手腕摁在了墻上,低頭靠近了他。 兩個人的氣息相互交疊,霍野的理智終于燃盡了,頸側的線條緊繃,壓著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吻了下去。 奚遲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對方緊閉的雙眼和纖密的睫毛在他眼前放大,和唇上柔軟觸感相反,這個吻一點也不溫柔。 交織著凌亂的呼吸,生澀、熾熱而毫無章法。 這感覺非常陌生,陌生到讓他有些慌亂。 奚遲的心跳飛快地敲擊著胸膛,想要掙開,輕輕一動霍野便松開了他的手腕,進而攬住了他的腰將他向前一拉,手指穿過他的黑發將他壓向自己。 熱烈而缺乏技巧的舔舐,讓他的嘴唇有一絲痛,有種被野獸噬咬的感覺??隙ㄆ破ち宿蛇t暈乎乎地心想,思緒不可控地跳到三年前,他和霍聞澤確定關系的那個夜晚,青澀而悸動的初吻。 為什么會想到這個呢?大概是這個吻的技術和初吻一樣差勁,但有種莽撞的炙熱。他心底泵出一股酸澀,心跳快到頭暈,閉上了雙眼。 霍野扣著他的腰讓他無法滑下去,奚遲感覺對方的吻技很快不再是那么不得章法了,像狡猾的捕獵者,立即掌握了控制權,呼吸交纏,越吻越深。 頭暈目眩之間,奚遲感覺自己陷入了柔軟的床褥里。 霍野離開他的唇,低頭看著他。 他襯衣的領口已經徹底亂了,胸膛微微起伏著,平日清冷淡漠的眼眸里氤氳著濕汽,仿若是雪山化成的春水,沾上了他的睫毛和雙唇。 霍野把視線從他水潤的唇上挪開,那上面一點洇紅的傷痕誰都清楚是怎么來的,再看下去他維持的最后一點理智也會被燒盡。 他嗓音喑啞地問:你現在清楚我是誰么? 這句話像咒語,聽到后,奚遲的目光從他臉上渙散開,失神地望向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