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周鯉看著莫釗的背影,內心的滋味一時間有些復雜。天知道這個張口閉口喊他“小子”的人,曾經在漠北軍營被他訓到痛哭流涕。 莫釗變化不大,倒是圓潤了不少,臉也明顯變滄桑了。周鯉剛才看了好幾眼才把人記起來。他暗暗捏緊拳頭,心想才混了個禁衛首領就敢這么發福,日子過得挺舒坦。當初真應該再嚴厲一點。 周鯉看向莫釗的目光又冷了幾分。 進到周鯉的房間,感覺周圍氣溫都像低了不少。莫釗有些不自在,他總感覺周鯉的眼光里含著一種若有若無的憤懣。就像是老父親在看自己不成器的兒子時,那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 莫釗之所以熟悉這種眼神,是因為很久以前,也有個人這樣看過他。 不過那個人已經死了十來年了。莫釗上次去看他的時候,墳前那些云松長得比人都要高了。 莫釗一時有些出神。 盧太醫放下藥箱,給周鯉把了把脈,又把他之前的傷處仔細檢查了一番。開了幾張藥方子,說沒什么大礙。至于失去記憶一事,估計只能等自己想起來了。 “那要是永遠想不起來呢?”韓良擔憂地問。 盧太醫還沒開口,周鯉先道,“那也沒關系,我不知道的東西,韓大哥再教給我就是了?!?/br> 盧太醫贊成地點了點頭。 “好了,我也就過來看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蹦摫持?,咳了一聲,“你們遭埋伏的事還在查,本來大理寺想喊你去問話,我已經親自回絕了。應該不會再來找你,好好養病。韓良,這幾日讓廚房給他做些好的,補補身子?!?/br> “明白了?!表n良點頭,“首領,盧太醫,你們慢走?!?/br> 周鯉幾乎翻了個白眼,莫釗這混賬東西,和以前一樣,邀功最有一套。 送走這兩人,周鯉翻身縮回被窩里,打算再補補覺。 “韓大哥,我先睡了,你隨意啊?!?/br> 韓良哭笑不得,“方才你為何如此失禮?” 周鯉心說還能為什么,當然是因為沒必要。以前莫釗在他手下的時候,雖然年紀比他長,卻怕他怕得要死。這家伙性子浮躁,被他有意敲打了一陣子??上缃駚砜?,效果還是有限。 周鯉嘆了口氣,“我完全不記得他們?!?/br> 韓良見他沮喪的模樣,不禁放軟了語氣,“沒事,總有一天能想起來的,你不知道的,我告訴你?!?/br> 周鯉躺在床上,半支著身子,長發散落在肩上,沖他笑了笑,“好?!?/br> 韓良愣住了,周鯉此人不茍言笑,在軍營是人盡皆知的。韓良也很少見到他笑,頂多也只是微微勾一點嘴角,若隱若現的,意思一下。很少敞開了顯露情緒。 周鯉生得精致,平時面無表情都似遺世獨立的謫仙。更何況這么一笑起來,簡直明眸生輝,耀眼得讓人移不開目光。 韓良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 “韓大哥,”周鯉又叫他一聲,“你能不能告訴我,莫首領今年多少歲了???” 這個問題問得有些無厘頭,不過韓良還是仔細想了想,回答道,“我不太清楚,應該是三十幾了?!?/br> 周鯉點點頭,那估計自己已經死了七八年了,墳前草肯定都泛濫成災了。 “那你先睡,我去抓藥?!表n良看他半晌沒講話,又說道。 “好,你去吧?!?/br> 韓良站起身,推門出去了。 屋子里安靜下來。周鯉躺著看房梁,其實能見到故人,即便對面不相識,他也還是蠻高興的。 得虧當初莫釗被他分去了另一支軍隊,否則應該也會和他一樣尸骨無存。 他倒也還好,得上天眷顧又茍活一次。只是那幾十個無辜喪命的兄弟,為自己白白陪葬了。思及此,周鯉胸口頓時像壓上一塊巨石,堵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不知道那群兄弟的尸骨有沒有得到安葬,家人有沒有得到撫恤?;慕家皫X的,估計早被野獸啃光了。朝廷大概也不會有那樣慷慨,還大費周章派人去尋他們的尸骨。 周鯉的手不自覺地攥緊。有那么一瞬他希望自己是真的失憶了。 從噩夢里驚醒那一剎,他終于意識到,這些疼痛的回憶,即便重生一次,也將永遠折磨著他,讓他不得安寧。 - 周鯉好生休養了小半個月,每天吃吃睡睡,最大的活動也不過是在校場走幾圈。人稍微養得沒那么病弱了,臉色也紅潤不少。 他失憶的消息沒有在軍營傳開,只幾個人知道。畢竟也沒人敢上來和他搭訕,自然察覺不到什么異樣。只是聽說他受了重傷,但如今rou眼可見已養得生龍活虎了。 “既然身體都恢復了,該練的都得練,別成天無所事事的?!?/br> 那天午時莫釗看見周鯉在校場溜達,不大高興,訓了幾句。軍營里哪有這樣散漫的,擱這兒大爺蹲茶館呢? 周鯉還沒說話,韓良已經看見他,連忙趕過來,“首領,是我讓他多休養幾日的,周鯉的傷口還沒長好?!?/br> 莫釗哼一聲,瞪了周鯉一眼,“都養了快一月了,哪這么嬌貴?當初我們在漠北和蠻子打戰的時候,腸子都漏半截,還不是照樣提著槍上?!?/br> 韓良還想說些什么,被周鯉攔住,他早就聽得心煩,道,“我去訓練?!闭f著便拉著韓良一起走回校場。 周鯉站進五營的隊伍末尾,跟著一起練。這些訓練的招式十來年也沒啥變化,他早就輕車熟路,閉著眼睛都知道下一步該往哪兒踏。但他現在還在“失憶”,動作只能放緩許多。韓良也有意放水,任他在隊伍里混水摸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