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沒有學會對萬物生靈的尊重,萬物是芻狗,尊上,你只是在自以為是地安排我們的命運。 炒栗子的眼角余光掃向九天的煙霞。 這里是九天仙庭啊,自人祈愿中而生的神明,什么時候也開始如人界皇宮一般。 自認被賦予了太多的責任,理應對所有人予奪予取,臨了嘆一聲不知深宮苦,不如生在百姓家。 炒栗子一言不發,玄微對月靈道自己無事。 走過炒栗子前時,自然發覺了他難以壓抑的緊張。 玄微抬手揉了揉炒栗子的頭,什么也沒有多說。 炒栗子詫異地睜大眼。 兩只小月靈則提心吊膽看著仙尊走回了寢殿,不由大夸其進步。 “這回竟是沒再滿殿亂跑!” “也沒拔劍砍自己!” “對對對,知道乖乖躺著去了?!?/br> 他們咬耳絮絮低語,貼心地給尊上關上了門,炒栗子沉默著看著,很是大人模樣地嘆了口氣。 臥房內,床榻邊玄微呆呆坐著,末了,像是完全無法忍受自己造出的冰雪,裹著被子往床榻深處縮去。 可他沒能坐穩,摔倒了床下,便又擇了桌底躲著,卷了軟被將自己團團裹住,溫度也升不起來。 ……那時候年年也這樣冷嗎,玄微昏沉地想,外袍上的凝冰慢慢融化,濕噠噠地貼在皮膚上。 玄微用被子蓋過了頭,像是當年烏云蓋雪所做的那樣,被凍得瑟瑟發抖。 可他知道年年一定更冷更難受。 他的貓咪最怕冷怕水,更是怕痛。 然而其所畏懼,盡皆嘗遍。 懼冷而入雪山采珠,懼水而墜水潭撈玉,懼痛則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玄微仙尊睜大眼,在昏沉的黑暗中恨不得將自己的皮rou相融,就此消失在原地。 他不再能否定自己是紀沉關,點點滴滴,他皆已體驗,那些愛與恨,那些永恒的遺憾,他都體會到了。 ……那個孩子說得對,玄微割裂地想,他一時是受欺辱被放棄者的家屬,一時又是親自動手的那惡徒。 “紀呆子!” 恍惚中他聽到烏云蓋雪這樣叫他。 玄微哈出一口涼氣,缺失半枚內丹又未能及時修養,他的身體此刻脆弱的仿佛像是個凡人。 歲年總是叫著呆子、笨蛋,調子卻是明快無比,化為人身后,少年人便更會軟著嗓子撒嬌,故意咬字咬的千回百轉。 輕輕的一聲卷著曖昧的氣流,貼在他耳邊道:“紀呆子啊?!?/br> 然而下一刻,他又聽到歲年說:“是我認錯了人?!?/br> 紀沉關是好的,歲年喜歡他,他也喜歡歲年,彼此兩情相悅,是天道無情,未能使他們求個圓滿。 直到最后一刻,紀沉關都未想過要拋棄歲年。 如果沒有后來—— 如果沒有玄微的存在! 心魔的火焰剎那蒸干了水汽,玄微仙尊像是蟄伏在洞xue里的望潮,他化出照霜劍,雪白的劍身在悶熱的錦被中,映出他鮮紅的雙目。 他是熟悉這樣的感覺的,初次啟動玉笛心魔陣后,他豈止是拔出了照霜。 他深恨玄微這個身份,他要殺了玄微! 可是、可是—— 不久前烏須的話響在耳邊。 “如此傷己傷人,形如要挾,本君最厭此種行徑?!?/br> 玄微猛地匍匐下去,四腳桌下照霜劍消散而去。 他將額頭深深抵在軟被間,劇烈的頭痛像是要把他的腦子劈開,卻只能無聲地喘息。 原來連這個,聰明的烏云蓋雪也已想到。 紀沉關是因玄微而生,這一點毋庸置疑,但歲年要找的那個人,愛他護他亦不將眾生論個輕重。 玄微的吐息都停止了,他將自己埋在狹小的黑暗里,將當年的細節全部串聯。 縱然自己疑他傷他,歲年也未離開,貓咪再清楚不過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世上哪有這樣輕而易舉的相信。 他真正的痛徹心扉,來源于玄微展現出他作為仙尊,生殺予奪,對存一還是保十的傲慢。 犧牲上百花靈又如何。 他在替他們做關于性命的決定 如同在風雪臺刑上,他對歲年說:“我送你去輪回?!?/br> 對仙尊而言,輪回是重新開始,而對烏云蓋雪而言,那便是死。 是遺忘、是告別。 是將手中最后把握之物,交付出去。 窗外再度刮起了疾風驟雪。 恰在此時,一陣猛烈的撞擊窗欞的聲響傳來。 桃花香濃烈到了泛出腐朽糜爛氣息的地步,一只形容水鬼的靈體趴在窗外上,手臂重重拍著屏障。 “玄微!哈哈哈!紀沉關!你又瘋了??!” 倚妝雙手死死扒著窗不讓那束靈的法陣抓回自己,他披頭散發,高聲大喊:“玄微,你看見了,你看見了歲年吧,我認出了他,烏須就是歲年!他的骨瘴沒有死,我認出來他了,是我先認出了他!” 阿冉和阿皎聞聲火急火燎跑過來,見此一幕不由大驚,“他怎么跑出來了??!” “莫不是陣法松動了,快把他拘回去!” 月靈正準備重新束靈,眼前卻是一花,只見尊上突兀地出現在了窗外。 他單手將花靈撞上墻壁,那靈體縹緲了一陣,渾身懼怕地發抖,卻是呵呵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