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天帝擲了棋子在盤,道:“玄夜!注意你的言辭?!?/br> 玄夜君也是個暴脾氣,索性不收了,拂袖將那棋盤上的黑白子全掃下地。 一時青磚上只聽得“叮叮咚咚”連片的清脆墜響。 黑衣的上神勃然起身,怒道:“你當我愿意多管閑事!如今的九天還有幾人可用?打壓冥府一時,留我們這些仙尊在此不也是一時!” 玄夜君越說越激動,竟將陳年往事翻了上來,“當日你為了強行留下玄微君給你撐臺面,令我以夢術拘了他五十余年,結果他一醒來瘋的更加厲害!你對硯辭君也是——” “玄夜!”天君亦當真動怒,卻是身體吃不消,怒火攻心,躬下身咳嗽不止。 玄夜君登時有氣沒地方出,原地瞪了他半晌,重新坐下來灌了一杯冷茶。 琉璃茶盞重重落于石桌,玄夜冷聲道:“而今玄微君這幅樣子,不也形如當年失子的硯辭?” 天君緩緩換著氣,只能聽著玄夜的質問。 “洗塵池對識海的沖刷并非一次即過,在洗塵池里走了一遭,池水對仙者的影響持久存在,他抵抗的越厲害,反噬越嚴重,遲早要出狀況,還不如趁早隨他去留!” 玄夜恨鐵不成鋼般道:“當年他不知因何復蘇了記憶,腦子就不大清醒,還以為那貓妖在人界,私跑下去,我便覺得要壞事?!?/br> 天君半垂著眼,這件事他親自處理,再清楚不過其中細節,玄夜卻非要再復述與他。 “玄微回來后便徹底發了瘋,要闖養龍池,是你讓我攔下了他?!毙棺约赫f著都覺荒唐。 “在他昏睡的時候,貓妖自養龍池逃了出來,二人自此徹底錯過,玄微一醒又馬不停蹄去歷劫,真不知折騰這么多有何意義?!?/br> 玄夜見天帝實在虛弱,無可奈何地替他斟了茶,聽對方道:“為避免凡界的因果再糾纏上九天的仙者,天規中明確寫明,非必要時刻不得談及前塵所系之人,違者必以天條懲處?!?/br> 在玄夜愈見譏諷的目光中,天君也干脆坦然道:“若非玄微自己給自己埋了個隱患,誰會再令他想起那貓妖?五十年一過,洗塵池徹底抹掉了他的記憶,他便還是我九天的玄微仙尊?!?/br> 彼時,玄微進入玉笛心魔陣中,走過半途多后神力爆發,將載體的玉笛斷成了三截,強行被抽離了出來。 他跌跌撞撞跑去了養龍池,此地封閉已久,非龍族密令不得開。 玄微試圖以神力化為蝴蝶潛入其中,仍不得入,在神力大亂時,被身為上神的玄夜的夢術趁虛而入。 玄微這一睡就是五十余年。 等他再度醒來,歲年已穿過琉璃刑臺重重的法陣。 烏云蓋雪生死不知,可是玄微并未真正如天帝所愿,忘盡前塵。 或許是他抵抗的太過劇烈,亦或是洗塵池也拿這樣修為的仙者有幾分無可奈何。 仙尊的記憶開始出現了混亂。 他始終記得自己有一只貓咪,可記憶的碎片徹底被攪亂。 今日記得他的貓咪喜歡秋千,要吃炸得七分酥脆的魚干,明日卻連其樣子和名字也想不起來。 甚至有一回,玄微與天君下棋下到一半,突然說要回去。 天君見他神色不對,還當出了大事,玄微君卻微微一笑,道:“我家貓還在等我?!?/br> 思及此,天君感到身子發冷,強烈的無力感涌上心頭。 他看著眼前的玄夜,突然又記起硯辭。 那與自己出生入死的戰友伙伴,他們曾為天下生靈并肩作戰,即使被骨瘴侵染也在所不惜。 又想起死去的妻子,以及那不知去向的孩子。 機錦的作風,他這做父親的早略有耳聞,卻始終不愿相信。 他不信昔日會枕在自己膝頭撒嬌的幼子,會與骨瘴合謀。 天君自問對機錦百般縱容,并不曾委屈他半分。 何況,那是他唯一的孩子,是九天未來的陛下。 這孩子天生擁有一切,他還有什么不滿足? “罷了,說回冥君?!毙勾蛩銓⒃掝}扯回來,卻見天帝面露疲色,想著干脆就扶他回去休息算了。 天帝的身體被骨瘴損傷得厲害,他顫顫巍巍地站起,對身旁的玄夜君道:“孤在近日的折子里看到,凡界又有骨瘴的苗頭?!?/br> 玄夜眉頭一跳,聽天君含混地笑了聲,“既然風水輪流轉,冥府被天道庇護,那便交給他們處理?!?/br> 他重重閉上眼,暉明殿外云霞連綿千里,仍是一派爛漫華貴的綺景。 * 冥府主君說走就走,徒留玄微君獨自在書房。 玄微眼前已蒙上了大片的霧氣,識海內猶如驚濤駭浪,每一次的沖刷均是要再次奪走他的回憶。 他抖著手要用九天的法器將這些過去保留下來,然而即便是神族法寶,又如何能容納得了尊神的記憶。 神力稍一注入,法器便當即裂壞,再不得用了。 此時此刻,窗外的每一縷陽光都在刺著他的眼睛,作為仙尊的強大神力,恰恰成為了他最大的阻礙。 玄微手中滿是法器的碎屑,遍地皆是殘壞的留音珠留影珠。 他倉皇地捧著這些無用之物,慢慢抬起眼,直勾勾盯著書案上的筆墨紙硯。 堂堂仙尊幾乎是撲到桌前,力道之大,致使身體重撞上桌沿,發出好大一聲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