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烏云蓋雪日夜在夢境里的藤蘿間奔跑,被發現、被捕獲、被扼殺,循環往復,無止無休,從深處向更深處掉落。 玄微的腦海中不斷涌出無盡的夢魘。 終于不知多少次后,當烏云蓋雪面前用來掩蔽藏身的枯藤被簾子一樣打開,長滿倒刺的藤又一次纏繞上他的脖頸時,他終于掙扎著絕望的喊出了聲。 他在叫紀沉關來救他。 撕心裂肺的疼痛和緩慢的窒息侵襲上了玄微的神魂,每一次的瀕死他皆體驗,卻無法分擔。 他與歲年在噩夢里浮沉,連一點點的保護也無法給出。 骨瘴在用百般手段告訴烏云蓋雪,死是最輕易最舒服的事情了,活著才是痛苦。 玄微雙手捂住了臉。 真的很痛啊,真的太痛太痛了。 痛到無路可退,恨不得就此了斷。 他的年年是如何忍過來的…… 可天長日久的噩夢也會習慣,日夜更迭,烏云蓋雪借助鎮術開始反控骨瘴的力量。 他咬斷了藤蘿,用爪子挖出攀爬在肺腑間的瘴氣,在無盡的追逃中,他不再摔倒,而是像是初生的奶貓一樣,用尾巴調整平衡,旋轉身體,四足穩穩落地。 從來沒有平白無故的力量,歲年能控制這股力量,付出了難以想象的代價。 終于有一日,歲年能完全cao縱部分的骨瘴,彼時他與靈識兩敗俱傷,氣息奄奄。 靈識退避,他則倚靠著洞壁,用朱紫的黏土般的骨瘴捏起了小人。 歲年能捏的小人越來越多,各個穿宗主袍背劍,捏好一排后,再挨個錘扁。 而當天雷來時,烏云蓋雪懷中有三件法器,以及一個他捏的最好的骨瘴泥人。 是紀沉關臥在榻上小憩,胳膊肘里有只圓球毛團。 這泥人被雷電劈裂,烏云蓋雪也不可惜,他就要見到紀沉關了,何須可惜這假貨。 那呆子而今會是怎么個樣子呢……是不是仙氣飄飄的仙君,會不會用仙術給他燒更好吃的魚呢。 烏云蓋雪有無限的遐想,他列了好幾條不成體系的計劃,他知道紀沉關會失憶,但那有什么關系。 便去制造一次情景相似的初遇,畫本子上都是這樣寫,人生若只如初見,詩文不通的烏云蓋雪只記半句。 紀沉關怎么可能不喜歡貓咪。 他還要霸占他的宮殿,仙宮一定非常非常大,大到他能肆無忌憚的奔跑。 當然也不能忘了要狠狠教訓紀沉關不打招呼就棄貓而去,罰他一生一世給自己當鏟屎官。 然后要與他在春夏秋冬做快活的事……烏云蓋雪的心音伴隨雷霆之聲響在玄微的識海,紛至沓來,如亂雪中的蝴蝶。 翅膀所過處,割出鮮血淋漓的愛恨。 一切都落空了。 沒有魚干,沒有溫存,沒有重來。 在骨瘴無窮無盡的折磨中,死對于烏云蓋雪是最輕易的解脫,貓咪在瀕臨崩潰時,咀嚼著他的名字。 歲年在最想死的時候活了下來。 可在風雪高臺上,他最想活的時候,玄微賜給了他一場無可挽回的死亡。 第三十五章 披銀殿內,玄微仙尊正伏地受記憶苦楚,在屏障內刮起風雪。 然九天外晴朗依舊,清風一吹,吹往了金碧輝煌的暉明殿。 暉明殿深處,天帝放下手中棋子,不耐地捏了捏眉骨。 他向棋桌對面的玄夜上神道:“孤當日只道骨瘴平息后,三界太平?!?/br> 嘆息聲起:“萬萬想不到,冥府的新主君是這般性子,倒是出乎意料?!?/br> 玄夜上神是與玄微君平齊的仙者,只是在血脈上稍遜其幾分,權柄又和玄微有一定重合,慣來是與玄微君不對付。 但自千年前他見證了玄微鬼淵血路后,自認確實比之不及,放下了與其針鋒相對的心思,專心司掌無月之夜與生靈夢境。 他素來與天君關系要好,與他搭活打配合,此時見天君愁眉苦臉,卻是不想去理解。 再念及不久前那冥君對自己的好一通懟,雖未真往心上放,還是要趁機損上天帝幾句。 玄夜君搖頭道:“所謂風水輪流轉,這下要轉到冥府那邊去了?!?/br> 他皺眉道:“我當年早勸你別打壓太過,冥府出了幾任魯莽的主君,不代表一直會只出莽夫?!?/br> 天帝復又長嘆口氣,道:“當日情形你也不是沒見,孤能打壓他們一時,便一時不能松懈?!?/br> 暉明殿外神鳥婉轉,天帝轉眸望出去,道:“自九天大亂后,我們本就無人可用,仙君們耽于情愛,人界遭禍,蒼生見仙君如此,誰還供奉香火,誰還寄托祈愿?” 棋盤上黑白子勝負已分,天帝目光移轉回來,冷淡道:“不求神,即求生死,冥府遲早有一日會翻到上頭來?!?/br> “所以與人界走得太近并非好事,我們端坐高臺,仙霧遮面,本應不入凡塵?!?/br> 玄夜君低頭收拾著棋子,道:“當年定的天規,嚴禁仙凡私通,不也是被天帝陛下你通融成了擺設?” “你又不是沒見當日情形?!碧斓蹮o奈道:“當年犯事的太多了,要是真的都剔了他們的仙骨,我九天也就多了半副空架子,結果不都殊途同歸?” “至于情愛之事,徐徐圖之,今日不也好轉了么?!?/br> “那是因為這條天律沒了,便顯不出亂子,天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