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唯有在天渺宗的人來取血rou入藥時,紀沉關才會故意放烏云蓋雪出去。 理由不難找,無外乎是給它講些外頭的好玩的去處,頭兩月都極為順利,唯獨在近年關的那回,被貓咪發現端倪。 紀沉關本就染了風寒,烏云蓋雪便不大樂意出去。 他日日睡醒,都能與居高臨下瞪圓了眼的烏云蓋雪面面相覷,而玄微更是知曉歲年是怎樣半夜過來蹭蹭他,趴在他身上聽他的呼吸。 有一夜里紀沉關高燒到昏迷,烏云蓋雪狠狠拍了他兩巴掌也不見醒,將魚干拖到他枕頭邊。 它喵喵地問他是不是也要和它以前滾地錦兄弟一樣,越來越虛弱,連魚干也吃不下,最后在一個秋風颯颯的夜里長睡不醒。 烏云蓋雪絕不是被溫存養大的貓咪,它經歷過風吹雨打,早明白何為生離死別。 被馬車撞、被野獸撕咬、染上怪病、吃了壞東西,亦或是極為寒冷的冬天或炎熱的夏天,均會要它們的命。 人類有時也一樣的脆弱,尤其紀沉關這般體弱多病。烏云蓋雪卷了身子在他枕頭邊,用尾巴輕輕拍他的臉頰,以舌舐去紀沉關眼角的淚水。 玄微靜靜地看著烏云蓋雪用鼻子碰紀沉關的鼻尖,此時此刻,它竟是將紀沉關當成了一只生病的大貓咪。 視為同類,是貓咪的信任。 凜冽的冬風拍打窗欞,烏云蓋雪的存糧將要吃盡,這也要怪它不知從何時起便不再囤貨,明明前陣子還知吃一半存一半。 紀沉關偶爾會清醒過來,呼出的熱氣灑在烏云蓋雪的后背,他用臉頰去貼,烏云蓋雪嫌棄他身上的味道,卻到底沒有走開,用背拱了他幾下。 每回他轉醒,床頭都有只貓咪在等待。 有時紀沉關會燒得出現幻覺,他覺得烏云蓋雪的毛真的像是黑透了的天與茫茫的雪原。 他自九天墜入人界,穿過重重的云層,離月亮越來越遠,可人界也不是一望無際的黑暗。 雪光將大地鋪滿,他跌入雪中,雪也不會冰涼徹骨,而是蓬松溫熱,教人想要深深的吸一口。 ——喵喵喵喵! 烏云蓋雪的背毛波浪般蕩了起來,猛地回頭用爪子撓了紀沉關一下,卻沒有見血。 紀沉關望了望外面的天色,聽見滂沱的雨聲,聞到枕頭邊的魚干和橘子味兒。 今日貓咪的毛有點濕乎乎的,紀沉關慢慢撐肘坐起,靠在床頭休息了片刻,將它放在枕頭邊的魚干吃了一口。 烏云蓋雪滿意地喵喵叫,覺得紀沉關又可以活下來了。 它困得厲害,還要東倒西歪地在床榻上逡巡,紀沉關將它擱在枕間,塞滿鵝毛的枕頭陷下去一小塊。 貓咪很快便睡著了,以往,紀沉關并不給它上榻,算是不準烏云蓋雪太無法無天的底線,也是唯一剩的一條底線了。 等到紀沉關精神頭好了不少,花了些功夫將自己這臥床多日所致的滿身黏膩洗凈,將榻上的爐子被子也更換一新。 烏云蓋雪被他連枕頭一同暫放在暖爐旁,待到收拾得當,便將已睡得打呼嚕的貓咪抱回床間。 他重新躺了回來,給敞肚皮睡的貓咪掖了掖被角。 果然與貓咪相處,底線什么的就是用來突破的。 玄微則想,這凡人早干嘛去了,不就是讓貓咪上個床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渾然沒意識到,先前他還認可其堅持底線是可取行為。 自此以后,紀沉關每回來臥房,床榻上便會有個鼓包,他拍拍就會發出“咚咚”的悶響。 烏云蓋雪整個頭栽在軟褥子里,愈發顯得圓滾,正暖和著鼻子。 雪夜過后,烏云蓋雪有了個叫歲年的名字,它鄭重其事用爪子按泥印,在聘貓契上蓋了個梅花爪印。 這份聘貓契被紀沉關妥帖地收好,與他畢生重要之物共同存放。 了解到紀沉關身世后,歲年有點不把他當人了,將其看看作了無家可歸、遭惡霸欺負、可憐巴巴的小貓咪,頗有幾分憐愛,連他要親親抱抱都不堅決拒絕。 但這也沒持續多久,歲年便又對他兇巴巴。 因為紀沉關實在太過分啦! 肚子的毛都要吸禿了,他是有什么癮嗎?! 紀呆子!烏云蓋雪四只爪都要抵到他臉上去,嫌棄地撇開頭,喵喵喵大叫。 紀沉關遺憾地將他放回腿上,十指一套按摩手法才讓年年消氣。 吸貓咪真的很補充動力啊。紀沉關每回出門前都要在年年這里好一頓折騰。 他頭上的朱釵玉珠都被它勾的七零八落,令蘇彌有些訝異:“你近來精神不錯啊,有好事發生?” “有貓了?!?/br> “這個你好像和我講過?!?/br> “再講、講一遍?!?/br> “你好像講過五遍了?!?/br> 紀沉關用偽音道:“哦哦?!?/br> 蘇彌靠在墻角覺得這人實在有夠炫的,不就是只貓嗎誰還不是個毛球。 但蘇彌打心眼里還挺欣慰,眼前這人好歹比以往要顯得有生氣,不是那種大計成后便不想活了的樣子。 與抱著必死決心的人合作,太容易被卷入到魚死網破的地步,如今一只貓能讓他有惦記,即使是為了明天給貓做什么口味的小魚干,多少是個盼頭,也好過越來越作繭自縛,不得解脫。 不過附靈的玄微對紀沉關的轉變,可沒這么好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