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他們要告訴紀沉關的只要一樁道理。 在這里,你很差勁。 “但憑、憑父親指教?!奔o沉關道。 “肯學肯聽,勤能補拙?!奔o璒說教道:“你根基不扎實,更要肯學肯吃苦,我從前沒管你,你便這般荒廢度日?!?/br> “如今為父不會放任你像野小子一樣,你若做得好,聽為父和師傅的話,再有天渺宗在后,來日亦可在大道修行上有所成就,你可明白?” “是?!奔o沉關應道。 “呵?!奔o璒沉悶地自鼻腔中發出不悅,“在你這個年紀,小你幾歲的紀恪已有不俗的修為,能獨自誅獵妖獸,而你畏手畏腳,成日與幼妖為伍,為父對你實是失望?!?/br> ——真想咬死他! 屋頂上的歲年剛亮爪子,突然身子騰空。 屋內紀璒手指輕動,文載閣上的瓦片掉下數片。 浮動的光塵中,一并落下來的烏云蓋雪四肢觸地,全身的毛立即炸開。 咣當。 一柄雪亮的匕首被紀璒扔了出來。 短首滑行許久,停在了紀沉關腳下。 “把你這妖殺了?!奔o璒道:“那你便是天渺宗的少宗主?!?/br> * 此言一出,歲年登時大罵。 ——老東西! 它伏壓軀干,低吼連連。 身后紀沉關半點聲響也無,烏云蓋雪同時留意著前后的動向。 少了幾片瓦的屋頂投下幾束光來,歲年的毛發尖都在發亮,如同根根刺手的銀針,落了細碎的灰塵,烏云蓋雪將所有微小的聲音盡皆收入耳中。 “咯噠”——紀沉關向前半步,鞋尖踢到了那柄匕首。 他喉頭滾出個含糊不清的字眼,似乎想要說話,歲年應激般猛回過頭,向他狠狠齜牙哈了口氣。 紀沉關的腳步頓住,把那匕首踢開。 他抬手捂住臉,雙膝一軟當場跪倒在地。 歲年被他這一套行云流水的動作驚住。紀沉關氣息短促,哽咽道:“父、父親,小妖是我、我的救命恩人!” 他聲淚俱下:“當年、兒快要凍死在野外,是這只小妖用、用體溫護住兒子的心脈,兒子愚、愚笨,但還懂有恩必報,遇險救命之恩列、列十恩之二,若、若因此、利痛下殺手,不配為人!” 與紀沉關同居兩年多,即使有識海傳音石,這小子也是習慣慢慢吞吞地說話,這是歲年頭一次聽到他用這么快的語速講這么長一串。 至于他說的勞什子救命恩情,歲年完全沒印象,便是他胡編亂造的了。 文載閣中一時安靜異常。 許久后,紀璒開口道:“那我問你,十恩之首為何?” “父母養、養育之恩?!奔o沉關深伏在地,塵埃與垂落的長發糾纏,交織成縱橫的羅網。 他答道:“文以載道,不容欺心,兒子讀書甚、甚少,句句、句發自肺腑?!?/br> “父親不棄,考校兒子知恩圖報的為人、人品性,兒不敢、敢辜負父親一片良苦用心,定、定當比肩恪弟,做父親膝下一雙孝——” “好了?!奔o璒打斷他,“你能懂這個道理,比學多少功法都要強,你母親雖無高修為,但也是陣學大家,你恪弟已去,你更應代他加倍努力?!?/br> “啊——恪弟竟已——!”紀沉關驚呼,紀璒顯然不想說這個,擺手后看了眼地上的小妖,眼底盡是輕蔑。 他不會非要逼兒子動手,只是想看看紀沉關是怎樣的性情,會有怎樣的抉擇。線報里這孩子懦弱無比,若他干脆利落殺了貓妖,倒還要重新掂量他這次子是否可控。 如今看來,果真軟弱天真。 紀璒顯然是給個棒子來顆棗子,對紀沉關道:“既是救命之恩,你便好生待它,若來日它傷天害理,便是你的責任。為父還有宗門事務,改日再來看你?!?/br> “恭送、送父親?!?/br> 文載閣的門扉閉合,紀沉關仍伏拜在地。 歲年與他保持半臂的距離,不肯輕易靠近對方。 ……想必方才自己的懷疑定也是惹惱了對方。 歲年承認,假如剛剛紀沉關真的撿起匕首,它會與他動手,那便不再是小打小鬧的撓爪子,而是見血的妖法。 當然,紀沉關若真的要用殺自己換取什么,烏云蓋雪打心眼里也不會怨他,畢竟物競天擇,再好的情誼也不能考驗,這是歲年多年來流浪的經驗。 紀沉關起身,面上沒有什么表情,目光卻冷肅,投向門前。 半晌后,他才似松了口氣,看向尤有忌憚的歲年。 識海里響起他的傳音:好了,年年,不要怕,老東西真的已走了。 歲年默默稍許,判斷了會兒他的神情,這才邁出前爪走向他身邊,卻不給紀沉關摸,而是貼在他衣邊,把自己扭成一道靈活的毛絨黑條。 它繞到紀沉關身后,尾巴扇打它的尾椎,問道:你都不怪我嗎? 怪你什么?紀沉關反手去勾它的尾尖——怪你哈我? 他在歲年的識海里輕笑了聲:那我也太不是合格小弟了,把老大帶入險境,還怪你想保命,我雖自私自利,但這也太過頭了。 歲年從側后方跳到他盤坐成的腿窩里,抬頭與他對視。 少年人眼底明朗,坦然相視。 烏云蓋雪道:你早料到有今日? 或許吧。紀沉關頷首:所以你不怪我,那才是貓咪大人的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