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6)
風涅? 沉思間,一道柔和的聲音忽然從某棵梨花樹的后方傳來。他循聲探去,見到模樣看起來仍是有些虛弱的陸明義從樹后走來。 比起前陣子見面,他面色稍顯紅潤了不少。 陸明義的心情似乎還不錯,笑了笑問他:這個時辰,你不是應該在書房陪著宮主嗎? 風涅頓了一下,別開頭沉聲道:那么大一個人了,只在書房里辦事還要人時時刻刻看著? 語氣冷漠而又疏離,與在路明遙面前判若倆人。 陸明義倒是心細,朝他走近幾步后隨口問:聽起來,你似是與宮主鬧了不快。 是因為仇小長老的事? 見風涅抬眸朝自己看來,陸明義又笑道:宮里多數人都聽說了這件事,你也只是替宮主擔憂了罷,能夠理解。不過仇小長老人應該沒什么問題,他可能只是對仙宮和宮主的事過于認真了罷。 我曾經在外面遇見過他,他人和宮主一樣和善親切,時常低調地幫助著很多人。 其實風涅與路明遙沒有什么可吵的,若說昨日,他只是有些拉不下面子罷。 或許真的是他誤會了仇天閔,但他沒有勇氣在路明遙面前承認這件事,也不愿意承認。哪怕太鈴花茶沒測出什么東西,也無法讓他對仇天閔有所防備。 這大概是第一眼見到時,就已經擅自定下的印象。 我這幾日又有些不舒服,能請你再幫我緩一緩嗎?陸明義在他思緒混亂間,又客氣地詢問道。 風涅眼神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淡聲問:既然不舒服,為何又獨自離開房間到這個地方來? 在房里待得久了,總歸是需要呼吸些新鮮的氣息。陸明義無奈道,何況我不是一個人過來的,宮主將我護得很好,就算離開房院也有護法隨行。 說著,他朝某個方向望了過去。 風涅在他視線落腳處,見到幾位穿著仙宮護法服飾的仙士,他們一邊交談,一邊時不時會往陸明義所在的方向看來,確保他還安然無恙地待在他們視線里。 陸明義的要求,是只需要風涅稍微動動手消耗點精力就能夠搞定的事。 但他在沉思半響后,還是拒絕了:我meimei這段時間正好也在仙宮,她沒事做閑得很,我等會兒讓她到你房里幫你。 陸明義在他打算轉身離開前,問道:你是不是也和其他人一樣嫌棄我,覺得我很臟? 作為從那樣的地方救回來的爐鼎,甚至還身中秘毒未解,身上早就被人打上了記號。哪怕藥仙殿的人已經極力控制住他身上的毒咒,但在路明遙與風涅回來的幾日前,他還是強行讓仙宮給他找來個男人,替他緩解了他身體上的某種強烈渴望。 這件事仙宮里的所有人應該都知道了,哪怕他們從未在他面前表現出什么,但光是想想就能知道他們會在背地里嚼舌根。 沒有。風涅看著他的眼神,與看周圍的梨花樹似乎沒什么區別,好像只有在提到某個人的時候才會多點認真,我只是不想讓他不高興。 陸明義重重地握了握藏在袖子下的拳頭,面上微笑道:理解了。是誰都行,只要能幫我舒緩身上的情況就好。 真好。 總有那么一些人,生來就能輕易獲得旁人拼了命都得不到的東西。 真好啊。 第四十章 好像一不小心,把小鳳凰給惹急了。 風涅怎么回事?都快大半個月沒見著他人了。白松鶴走進書房, 見到路明遙又是一個人在房里,還親自整理和搬動那些需要分類的文書,瞬間又罵罵咧咧起來。 沒關系, 總有想要清凈清凈的時候。路明遙似乎并不在意,何況,他其實也不是沒有過來。 風涅這傲嬌的脾性, 都快給他摸得明明白白了。 自那日之后他確實沒再現身過,但路明遙發現他其實每天早上都會默默從平陵山特意走一趟, 在遠遠能夠看見書房的地方看著。 路明遙想到這里就覺得有些好笑。 可能是想著確認今日又是平靜的一天, 所以就可以拍拍屁股繼續回到平陵山與自己置氣。 宮主,您在笑什么?白松鶴見路明遙捧著書冊, 翻著翻著突然盯著前方的空氣笑了笑,莫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路明遙收回了視線, 說:沒什么, 我心情好。 白松鶴現在對路明遙也算是越來越了解。 比如現在能讓他有比較大情緒波動的,大概就只有他那位叛逆的近身護法。 他其實挺想說,總覺得這兩個人有的時候瞧著不像上下級關系,這種偶爾斗斗嘴鬧鬧情趣的相處模式,比一般情侶更像情侶。他愁得頭發都掉了不少,生怕他們二人一不小心忘了綁定的天契只是誤會, 繼而鬧出什么事情來。 萬一讓其他人發現了風涅其實是仙宮收押在后山許久的重犯,萬一讓其他人發現宮主明知他重犯身份結果還與他綁了天契簡直不敢想象會有什么樣的結果。 所以像最近這樣,路明遙與風涅接觸的次數少了, 他嘴上雖然念叨著風涅不敬業,但他實則更為心安。 沒有小鳳凰在身邊可以調戲的日子, 確實比較無趣。 于是這段時間路明遙忙完之后, 又或是沒什么興致時, 就會獨自到藏書閣去。因為心病的原因他在上仙界那會兒更多時候喜歡一個人待著,宅院里的所有宮女侍衛都會被他遣走。 風涅其實已經是個例外。 替他看顧藏書閣的玉靈珠從架子深處溜到他面前在他周圍轉了幾圈,然后不斷在他和通往廊道深處的方向來回晃蕩,像是個找到什么新鮮玩意兒,激動地想第一時間與自家主子共享的孩子。 路明遙隨著玉靈珠指引的方向走去,見它帶著自己來到書閣幾乎不會有什么人靠近的墻角處。 書閣是個方正的大空間,四面都是雕刻著許多神仙與神獸兇獸的石壁。玉靈珠來回轉圈的地方,就是一只張牙舞爪的睚眥獸,其中一只爪子下還抓了個圓滾滾的球狀物體。 路明遙試著伸手往那顆球按了按,發現是個機關槽子,稍微使勁兒就被他壓了下去。 同時間,轉角后的山水石墻上,潺潺往下流的瀑布之景被一道越裂越深的縫隙隔成兩半,最后分裂出約莫能夠容納兩個成年人并行的通道入口。 路明遙詫異道:小家伙,這是你發現的? 環繞著玉靈珠的銀龍驕傲地點了點頭,在沒有他允許的情況下也不敢擅自進入。 他便率先踏了進去,才發現里面竟是另一處書閣。 倒不如說,是藏書閣的另一部分,被藏起來的那部分。 那扇機關門的后面,是一條很長很長,長得無法第一時間見到底的走道。 也只有這么一條廊道。 左右兩旁是差不多一人高的書架子,隨著廊道往深處延伸。比起外邊書架子上密集的書卷,里面的書顯得要稀疏許多,似乎只有一些格外重要又或是不便放在外頭讓其他人看的才會收在這里。 路明遙有些詫異,因為仙宮里沒有人給他說過藏書閣還另有玄機。 前任宮主們都知道這個秘密嗎?這些書卷又是誰放進來的? 密道里有的書卷甚至帶著由前人留下的封印,未經允許即便是他也無法擅自解開。其中他還見到了很久以前從魔域或是妖域收集回來的邪術之書,或功法本子。 多數確實不能被外邊的人發現。 路明遙盯著這些特殊書卷,突然有了個荒謬的念頭。 有沒有可能仙宮至今都找不到解法的秘毒,是制毒者從這里發現的?這毒咒詭譎,極有可能是原本就不屬于仙道咒術或秘方。 如果他能從這里找到 路明遙神情卻有些沉重。 真能在這里找到秘方,也不見得是好事。 發現了這神秘的空間之后,路明遙突然又有了可以做的事。密道里的書說不上多但也不少,而且也不像外邊的書架子有很明確的分類,只需要動一動念就能找到自己想找到的書籍。 在這個被隔絕的地方,他只能一本一本去翻看。 是很費時間的工程,尤其還不能隨意找人過來幫忙。 路明遙在藏書閣里翻了一段時間,相關的秘法是沒找著,卻讓他找到了與鳳族相關的書卷。 有好多,占滿了一整面的書架子。其中大部分是鳳族當年曾為仙界與仙道做出的種種貢獻,以及輝煌的成就。還包括曾有鳳凰先祖通過涅槃成就更大的力量,幫助仙界躲過一場來自魔域的災禍,順勢拯救了下界的眾生,避免他們需要深陷千百年災難之苦的結局。 路明遙在上界時與鳳族接觸的不多。 曾經經歷了涅槃飛升的鳳族是有去往上仙界的資格,但在鳳族丟失這個能力之后,就很長時間沒再見過了。 所以他對這些宗籍里記錄的事情還挺感興趣,倘若時間允許,他說不定能在藏書閣里呆上幾天幾夜把它們全部看完。只可惜現在還有其他更為重要的事得處理,他只能先將這些被人散亂堆積在架子上的鳳族記錄整理好,以便他日后有空了再回來翻閱。 路明遙又花了好幾日的時間,每天忙完基本公務就來到藏書閣,還把書閣的門關上,獨自在里面查找密道里的書籍。 要不是這段時間常有宮里人見到風涅在外走動,大家都快以為路明遙這段時間是和風涅在藏書閣做什么特殊事情了,畢竟他們之前曾在里頭有過比較曖昧的傳聞。 路明遙花了好些時間,總算從一個魔族玉簡里找到他想找的東西。 大概。 那是被封印著的玉簡,他本不該去打開。只是他在挪動時發現上面的封印有重疊的痕跡,意味著第一層封印已經被人打開過,才又重新封上。其實塵封在這里的書籍即使被撤去過封印也是常事,只不過事關魔族,而且從新印記落下的痕跡來看與他想追蹤的年份比較接近,他便擅自解封了。 路明遙想法很直接,既然是前人可以打開的東西,那就表示他也能。 他在這份玉簡里找到與秘毒效用相關的描述。里面說了,是魔族用以助興以及控制他們抓回來的人使用的秘法,主要是要將被抓回來的修士或目標進行同化。尤其針對他們的死敵仙道修士,讓他們墮落,從此再無緣仙道而入魔族。 這也是魔族擴張自己子弟的慣用手段。 只可惜路明遙只找到了基礎描述。 關于那秘法的具體使用方式,或是配合使用的秘藥藥方內容,包括解法,全都被人抽走了。 路明遙將玉簡重新收好,心情沉重地將它放回原來的位置。 若秘毒當真是從仙宮傳出去,那么會是誰?謝遇安?藏書閣除非得到宮主的允許,否則其他人不能擅自進入,更別說這密道了。何況要將這魔族玉簡上的封印解除,起碼都得是個道行較高的修士,其中就能篩除仙宮里的多數護法。 他后來找到機會旁敲側擊問了白松鶴,才知道謝遇安在下仙界待的時間久,與仙宮內許多人關系都比較好,對他們很是信任。所以宮中的大護法與長老們若有所需,都能進入這藏書閣。 像即墨塵、仇天閔甚至是白松鶴,以及一些他比較眼熟或是不眼熟的長老們都出入過。 無意間解開新的謎團,路明遙又有新一輪的事情需要思考。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事尚未捋清,宮外又傳來了通報。 你說,即墨塵小長老在青樓,跟人發生爭執?前來通報的小護法見到他,話說得磕磕絆絆,也比較直接。 所以路明遙一開始聽見時,還覺得這個通報有些玄幻。 后來才弄清楚,原來是即墨塵這些天沒回來是因為在外處理個私人事務,或許牽扯到些許恩怨,總而言之他在青樓里當場就動手把人給制裁了。 即墨塵向來冷靜,很少會有這般沖動的時候。 哥,我覺得你是不是應該重拾態度,盡職給宮主當護法???風綿抱著一盒從廚房里順來的靈糕,歡快地來到平陵山,見到安靜地坐在瑤池上那座假山上,手里捻著一片不知從哪里弄來的葉子。 他將葉子放在嘴邊,一段悠揚的旋律便環繞在滿山處。 她五哥擅長使用風行術,即便寂靜無風,他周身都總像是會有一層淡淡的清風環繞。 穿著白金色的衣裳,神情沉著而冷淡,遠遠望去總給人一種出塵之姿。比起墮落的鳳族,更像是高不可攀的仙人。 但那或許是在別人的眼里。 風綿只覺得她五哥現在的模樣,特別像是犯了相思病而且還不自知,又不愿意承認。 屈服于鳳契的威懾又不是什么丟人的事。 風涅不帶感情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反問道:是誰不久前還總提醒我別讓宮主給勾引了,現在我恪守本分不與他多接觸省得有所逾越,你反倒叛變了? 風綿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還真的回道:其實我發現,宮主和你們描述的仙道大壞蛋好像不太一樣。 五哥你不知道,這些天宮主不是請我幫忙給他們救回來的修士舒緩身上的毒咒嗎?其實這也算不上多大的事兒,但宮主對我可好了,每天都讓人送好多好吃的給我,只要有合適的天材地寶或是多余的飾品寶器,他都會親自拿到我面前給我。 前段時間他不怎么忙的時候,還會特意到別苑來探望我,關心我在仙宮過得好不好,可有遭人欺負。風綿越說越覺得心里暖暖的。 路明遙特別溫和,跟她聽說過的那些修士不一樣。而且他身上的氣息一點也不像欺負她的修士讓人討厭,與靈脈帶著的清靈氣特別相似。他們鳳族特別喜歡這樣的感覺,她甚至覺得她五哥如果抱過宮主的話,肯定覺得特別舒服。 所以路明遙如今在她看來,也不是那么令人無法接受。 風綿這般想著,拿起懷中食盒里的糕點放進嘴里后,口語不清道:而且下仙界現在那么不安全,萬一宮主沒有你的保護受了傷該怎么辦? 再說,你們現在身上有生死相依之契,我讓你保護宮主,同樣也是在擔心你呀。 風涅剛想說想讓路明遙受傷沒那么容易,視線瞥見她手里的食盒,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他眼神暗了暗,沉思了片刻,最后沒有回答風綿的問題而是匆匆化作鳳鳥,往山外的方向飛去。 風綿呆了呆,呢喃道:倒也不必如此猴急。 另一邊的風涅在去找路明遙的路上,正好撞見了在仙殿外與敖明月交談的白松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