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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或許是那個聲音將他帶到了一個被尸體包圍的地方,周圍空氣中味道昭示著這些人死的時間不長,或許不都是人,可能還有些別的東西,因為他又踢到了一個小東西,同樣軟踏踏的,但應該不是小孩兒,渾身似乎沒骨頭了一樣,倒像是某種小動物。 風吹過來的時候夾雜著一絲熱浪,顯得空氣都有些黏稠。 按理說在這樣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里,周圍又都是尸體,換個人不嚇死也得瘋,但是讓黃泉守門人因為這點事瘋,著實有點難。 地上橫著的東西太多,多的重九甚至開始不確定到底是尸體還是沙包,這樣規模的死亡不像是現在社會會出現的,哪怕天災也很難。 漫無目的的走著是一件很耗耐心的事情,只有風能提醒時間是流動的,或許一種折磨人的考驗,雖然不知道目的是什么。 不過這種考驗對于重九來說著實有些平常,他在的書店更像是被時間遺忘的地方。 雖然書店有光,能看見不停進來的魂,卻又好像時間靜止,往復做著同樣的事情,聽著門上的鈴鐺脆響,看著一本本書飄到書架上,再看著放了許多年的書化成一縷青煙消失——那是書的主人已經沒了來生,也再沒有人記得他,就連書店里留著的這點痕跡也消失了,是徹底的死亡。 想到這,重九突然想起他兜里還揣著個打火機,摸了出來,咔噠一聲。 火苗不大,按理說也可以照亮身周,卻只亮了拿著打火機的手。周圍依舊漆黑一片,似一個大口吞噬所有的光。 他皺了皺眉,試探著摸了下頭發,那里空蕩蕩的,纏繞在上面的于宋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一陣風吹過,正好將打火機上的火苗熄滅,像極了一個人站在對面故意吹滅了那一點點小火。 光再次消失,重九不動了,他站在原地,看著前方,即便什么都看不見,目光都沒有一絲一毫的飄移。 他抬起手,慢慢向前摸索,蒼白的手指掩藏在黑暗之下,除了憑借感覺,根本看不見到底摸到了哪里,舉到了什么樣的高度。 他這只手摸過最多的就是魂,而多年的經驗告訴他,面前正站著什么“人”。 手剛抬了一半,一個聲音突然打破周圍的寧靜,穿進了重九的耳朵里:“往前走,一直走?!?/br> 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聲音,重九還是在第一時間辨了出來,這人的聲音曾多次出現在他的夢里和幻覺中——時矣。 自從時矣死后,重九總會在不同的情況下見到他,就好像某種執念,偏執的認為時矣并不會死,哪怕他親眼見過時矣殘破不堪的魂魄。 那一縷殘魂甚至連一點意識都不曾有,像一片碎了的玻璃,若不是極為熟悉,完全想象不出他原本是什么模樣。 自那之后,重九就陷入了某種魔咒,好像時矣一直在他身旁從來沒有離開過,又好像離開的徹底,這一切都是他的幻覺,一如現在。 重九聽見聲音后便放下了手,他沒急著邁出這一步,而是站在原地固執地向前看,似是想透過層層黑暗看向跟他說話的人,卻又不需要眼睛便能見到,想到那個人現在是用什么樣的表情跟他說話。 一定是帶著惱人的笑容。 過了不知道多久,就連周圍的風也淡了許多,倒是顯得環境更加悶熱潮濕,尸體上血液仿佛蒸騰到了空氣中,黏到了皮膚上。 直到這時重九終于動了,他依舊邁著不疾不徐的步子,沒有因為黑暗而生出絲毫焦急,只是他這步——踏到了相反的方向。 兩步間,他聽見那人地笑出聲,說了句:“反了天了?!?/br> 重九抿著嘴唇,微微皺起的眉頭卻在這一刻舒展開。 他喜歡看那人惱怒的樣子,帶著點病態。 重九又走了幾步,身后的異樣依舊沒有消失,好像故意等在原地,等著重九轉身按照他給的建議走。 然而重九卻執拗的不聽,身形不變地踏過一具具尸體。 這個時候的他才真的像是個來自地獄吧? 一身的血腥味,腳下都是死尸,周圍的風里夾雜著嗚咽聲,帶著不甘和怨懟,纏繞在他這個入侵者周圍,卻又做不了什么,只能從他身旁不挺的掠過,最多帶動著頭發和衣角飄起又落下。 重九并不知道自己應該往哪里走,時矣指的方向對不對,或許就應該站在原地等。 若是先前那個聲音將他帶到了這個地方,終歸是有目的的,總不能是為了將他困在這,又有什么好處? 走了不知道多遠,遠到重九已經開始覺得有點疲累了,他就算沒了能力,也是仙人之軀,虛弱又強大,饒是這樣,他也感覺到了累,從小腿上升起的酸意。 這種感覺很久沒有過了,至少他從接管書店后便沒再有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從這種異樣開始后,周圍的風突然停了下來,他好像陷進了某種液體中,增加了前進的阻力,黏膩地將他包圍,讓他每行一步都需要極大的力量,再之后,便是寸步難行。 阻力漸大,耳邊的聲音開始嘈雜,說著一些聽不懂的語言,混合在一起,哀怨并歇斯底里,那是無數怨靈的聲音。 那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響,最后像是炸裂在耳朵里。 聲音再次響起的那一瞬間,尖錐直接扎了進去腦海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