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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那一刻,他險些以為, 蕭九秦說的是真心話。 ———— 霄陽府的人兵馬來得很快,蕭九秦離開后當夜,就有駿馬嘶鳴聲。 柏硯沒想到會是這夜。外邊喧鬧聲愈來愈大, 火光沖天, 是方府東邊的院子走水了。 他沒有立刻出去, 打開一點窗,看屋外來來往往不少人, 其中大多是土匪和方府的下人。手起刀落,頃刻間便有人沒了命。 這會兒不能出去。土匪殺紅了眼,見人就殺。過云寨的土匪被圍在方府,府外都是霄陽府的兵馬。風聲鶴唳,這會兒就是一只貓兒竄出去, 也會被當作官兵給斬殺。 柏硯卻想到了另一件事。 他寄往霄陽府的信寫得很清楚,自己穩住過云寨的土匪,而霄陽府先派人偷偷潛進,無論如何,也絕不是這樣大肆開拔。 眼看著院子里的土匪開始一間一間的搜查,柏硯心知那大當家該是明白過來自己又被騙了。 他當即不敢再磨蹭,自旁邊的小窗跳出。 幸好那日進方府后留了一點后手,他提前踩了點,將方府各處摸清楚。 東邊走水,如今那邊反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白日里下了些雨,柏硯蹭了一手的泥往臉上抹了兩下,又抓亂頭發,隨手抄起一根木棍就往東邊走。 一路上匆匆忙忙盡是些小嘍啰,柏硯不敢胡亂張望,遇人要么小心躲過,要么隨意敷衍過去,眼看著就要繞過長廊。 身后忽然有人叫他的名字。 柏硯站定回頭。 是方粵。 “柏大人狼狽逃竄的樣兒可真是奇觀!”方粵自己也狼狽不堪,但不知他哪里的自信故意挖苦柏硯,眸中盡是嘲諷, “下官本以為如您這矜貴人怕是只會端坐正廳,等著那些土匪來找,再一番巧言令色,什么人都能由著你糊弄?!?/br> “既說我是糊弄,方大人不若也學著些,而不是那卑躬屈膝的樣兒,好歹也是朝廷官員,跟條落水狗一樣,扒著人的褲腿做人?!?/br> 柏硯面上不凈,但他一如既往挺直了腰,就是逃命也透露著幾分閑庭信步。 方粵就討厭他這成竹在胸的做派。 “不如柏大人好命,一早就能攀得上平津侯府的高枝,再則入了掌印太監的眼,太師也對你另眼相看?!狈交浽苟镜乜粗爻?,“以色侍人的東西,憑什么在我面前作威作福,教訓我!” “長相是爹娘給的,至于我是不是好命,與你有何干系!”柏硯一臉戾氣,“自己一事無成便來埋怨別人,于國于民你若能有半分貢獻,怕也不是現在落魄境地?!?/br> “你懂什么?!”方粵大聲叫喊。 柏硯怕他招來土匪,不欲多做糾纏,但是方粵如今已經跟瘋狗一般,他盯著柏硯,如同跗骨之蛆,“你不得好死,你壞了我的好事……” “若不是你,我如今便不是這副模樣!”方粵恨極了柏硯,他這段時日被過云寨的土匪幾番折辱,加之諸事不順,早就積攢了滿腹怨氣,今日一亂,他便只記得要找柏硯。 找到他,弄死他。 方粵瘋了。柏硯盯著他,就怕這瘋狗沖上來攀咬,他沒有多少耐心,也不想鬧得土匪趕過來,遂假意示弱,將人先穩住。 “我知道你也不想死?!卑爻幊瘱|邊努嘴,“那邊可以暫避,你與我一道先去,待今日之事結束,再解決你我恩怨?!?/br> 方粵一開始自是不信,他往外看了眼,“你聽外邊的聲音,都是霄陽府的兵馬,我若信你的話,怕是只要一出這門,就要被人拿下?!?/br> 柏硯搖頭,“你錯了,待在此處與我對峙才會死得更快?!?/br> 他將手里的棍子一扔,做出妥協的姿態,“說到底你我暫時都是同樣處境,土匪是不會手下留情的,你我待在這兒只有死路一條?!?/br> “可若你隨我一道逃離這里,便還有一線生機?!?/br> “你胡說!”方粵瞪著柏硯,“我為了貪墨災銀,動了堤壩,再則擋住戶部車馬,這些罪名足以將我斬首示眾?!?/br> 柏硯心里一沉,果然,永州府的災情不是人禍。 但是這會兒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柏硯假意替他開脫,“我知你一人不可能有這樣大的膽子,怕是背后有人推動,你頂多就是被拉出來擋事的,只要你將一切說清楚,雖會受些罪名,但不至于一死?!?/br> “說不定配合一些,將背后的真兇挖出來,你戴罪有功,能從輕發落,其中只要有人折轉一番,最后也就是小懲大誡?!?/br> 柏硯一邊勸服一邊試探,方粵心防本就不穩,稍微一試就試出不對來。 “對,你說得對……我沒那么大的罪名……”方粵后退了一步,“我就是一時鬼迷心竅,那位要我動堤壩,說是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就是死些賤民而已……” 柏硯捏緊拳頭,“對,然后呢?” 方粵搖頭,“開弓沒有回頭箭,我既動了堤壩,便再沒有回頭路了……他叫我盡早動手,但是偏偏你來得那么突然,攪亂了我的計劃……” 柏硯原本借機要將人哄著離開,但是方粵口中的那個人引起他的注意。 如果說,永州府災情不僅僅是一個當地官員貪墨的案子,那么他背后的人還有什么企圖? 一早就算計了這么多,將方粵捏在手中,只等萬事俱備,再將人一腳踢出來抵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