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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硯往懷淳面上看了看,二人相互交換了個眼神,自皇帝到時懷淳便上去伺候了,這會兒小太監手足無措,他自然地上前,從案上的小盒里拿出一枚藥丸,伺候皇帝服下。 半晌,皇帝輕輕哼了聲,似是醒轉過來。 “懷淳,”皇帝手指動了動。 懷淳瞬間明白,伸出手臂讓皇帝搭了一把,勉強坐直了一點,他緩了緩,像是眸中清明了不少,再往地下看去,連聲音都大了不少,“諸卿還有何事要奏?” 是了,這時才算是進入正題。 戶部尚書出來,“陛下,臣有事啟奏?!?/br> “說吧?!?/br> “是,”戶部尚書手持玉笏,“前幾日南方多雨水,昨日永州府傳來消息,云河沿道潰堤,將臨近府縣淹了十之六七,百姓收成大減,房屋倒塌者甚眾,更有千百人受傷,數十人失蹤……” 此言一出,底下眾臣皆驚。 四皇子才回來不久,永州府又起了水患,而且現下才只是初秋,便已經潰堤,若再過些時候,怕是更引得周圍諸地也淹得七七八八。 “不僅如此,”戶部尚書又往前一步,“戶部空虛,賑災實難為繼?!?/br> 若說方才是遠憂,那現在便是近患,尤其戶部無銀堪稱懸在頭上的鍘刀。 “受災府縣,現下,情況如何?”皇帝神色倦怠,說句話都有氣無力的,懷淳站在身側佝著身子一點一點替他順氣。 “回陛下,除去一應用度,僅足夠一批賑銀,后繼乏力……”戶部侍郎是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儒,說起話來胡須一顫一顫的。 本就捉襟見肘的戶部,經這一遭事登時更添壓力,昨夜戶部尚書與侍郎便已經遞帖子要進宮稟告,沒想到懷淳不在,伺候皇帝的大太監用話將人堵回去了。 “眾卿有何想法,不如說說?!被实蹟傞_桌案上的奏折翻了翻,里邊除了一應雜事便只剩永州府一事的奏折。 許久,底下一片靜謐。 “嘭!”一沓奏折扔在地上,皇帝大怒,“方才不是一個個都口若懸河么,什么州府出了強人,什么島夷強盜百姓財物,一說到賑災事宜便紛紛閉口不言!” 皇帝氣急了,面上激憤而生的紅意異常明顯。 “陛下息怒!” “臣等愚鈍,陛下還請息怒!” 底下呼啦啦跪了一圈,卻只剩蕭九秦和四皇子魏承楓站得挺直。 懷淳輕輕替皇帝順著氣,輕聲安撫,“陛下息怒,莫要為這些氣壞了身子,御醫前兩日還告誡奴婢等,務必看顧好陛下,怒火燒心,于肝不宜,陛下切莫因小失大,損了龍體……” 皇帝呼吸濁重,懷淳示意小太監拿來清肺通氣的藥丸讓皇帝嗅了會兒,勉強止了他的怒氣。 不過,這樣一來,蕭九秦二人就在一眾朝臣中顯得分外明顯。 皇帝微微瞇眼,“楓兒……” 魏承楓往前一步,“父皇,兒臣有一些短見,不知當不當講?!?/br> “說?!被实坌刂胁贿m,這會兒早就沒多少耐心。 “兒臣竊以為,事到如今只能事急從權,戶部無糧,那便援引周邊之力,本是天災人禍,僅靠戶部和國庫只能是杯水車薪,所以不如加收稅賦,暫且一緩永州之患?!?/br> 他說著小心覷著皇帝的臉色,膽子越發大,繼續道,“先朝不是沒有這樣的先例,本來便是應對天災人禍,只要舉國之力各州府都能盡微薄之力,不消多久,此災便可壓制?!?/br> 皇帝聽他說完也不說行也不說不行,反而看向另一邊站著的蕭九秦,“承謹怎么看?” “承謹”二字一出口,柏硯先抬起頭看了蕭九秦一眼。 那家伙一臉漠然,如一柄入鞘的長劍。 柏硯眸子動了動,剛想起身,自上邊忽然落下一道視線,是懷淳,他沉了眸,朝柏硯遞了一個眼色:莫動。 就這轉瞬的工夫,蕭九秦開口,“陛下,臣只是一介武夫,懂得不多,只不過……”他看著魏承楓自得的模樣心中輕嗤,說話時卻不顯山不露水,“只不過僥幸讀了一些書,也知苛政猛于虎,盛世貿然加稅,怕是會引起百姓的逆反……” 魏承楓聽他前半句還噙著笑,但聽完后半段登時變了臉,“平津侯什么意思?!” 他像是被踩著了尾巴似的,“加稅是為了援救受災府縣,又不是為了世族享樂,都到了這地步,他們怎么會逆反,這不是……” 蕭九秦輕輕一笑,在安靜的殿中格外清晰,魏承楓厲聲,“你笑什么?!” “臣昨日回府發現主院因雨損毀,殿下能否將皇子府讓給臣住上幾日,”他斂了笑,“只是暫住而已,殿下可能體諒臣的難處,援救一二?” 自始至終都一派認真,魏承楓不懂他怎的忽然換了話題,愣了下后才勉強開口,“侯府不還有其他院子么,再不濟郢都還有那么多客?!?/br> “這便對了,”蕭九秦打斷他,“以己度人,殿下都不愿收留暫時借住的臣,憑什么又要要求其他府縣的百姓損失自己的利益去援救別人?” 魏承楓臉色陡變,“這不一樣!” 蕭九秦不慌不忙,“為何不一樣,雖然話說起來有些涼薄,但理便是這個理,”他目光掃過一眾大臣,最后落到戶部尚書身上,問道,“尚書大人,如若今日要您傾盡家財去賑濟災民,您可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