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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句話不可謂不客氣,蕭叔立刻變了臉色,鼻翼動了動,慢慢垂下頭。 他也不年輕了,再過幾個年頭就要到了艾服之年,但是前半生過得一塌糊涂,沒有伺候好主子,更是沒有護好侯爺的兒子,多年來的愧疚自艾幾乎要將他吞沒過去。 蕭九秦看著面前的人一瞬間臉色灰敗,想象的快意沒有,甚至另一種情緒裹挾得他幾欲逃開。 “三公子,阿硯他過得并不好……”蕭叔看著地上斑駁開裂的磚石,不知怎么的就說了這么一句。 可是沒想到的是,有些事情你越是勸著別人不去計較,他便越是無法釋懷。 蕭九秦走近一步,頎長的身形對已經有些佝僂的蕭叔而言,巨大的壓迫力叫他陌生又叫他動容,不知不覺中,這個孩子已然這樣大了。 “柏硯過得不好……”蕭九秦嘴角的笑像是含著刀子,一點一點剮在蕭叔心口,“那旁人就過得好么?” “我爹、我娘、我大哥、還有我二哥……”蕭九秦慢慢斂了笑,“過得不好的單只他一人么,若沒有他……”他說不下去了,有些事心知肚明便好,沒必要說出來要人可憐。 平津侯府是蕭九秦心尖被剜去的rou,不動時就已經折磨得他肝膽俱痛,更別說將傷口重新剜開,一點一點平鋪在他面前。 “三公子……”蕭叔慢慢跪下,“我對不起侯爺,對不起夫人,也對不起世子二公子……” “不必,”蕭九秦俯身,“他們不需要任何人的道歉?!彼滔伦詈笠痪湓挘何迥昵熬蜎]用的道歉,現在再說出來,除了徒增怨懟還能留下什么。 蕭九秦大步離開。 賀招遠在旁邊裝了許久的鵪鶉,聽得云里霧里,見蕭九秦一臉戾氣離開,他飛快地將蕭叔從地上扶起來,留下一句“莫要在意,侯爺就是那臭脾氣,緩過怒氣就好了”,便跟著離開。 徒留蕭叔怔怔地站在原地。 第8章 回京 行將踏錯,便再無翻身之機!…… 翌日,郢都一場大雨淋濕了萬物,天還未亮,柏硯就被雨聲驚醒。 夢中他一腳踩進溝壑里,底下是密密麻麻的倒刺,胸口被穿破的痛感分外真實,他無意識地撫上心口,那處的疤痕還在。 身上捂了汗,他褪了里衣,赤腳下去隨手又披了一件,只是……鼻間隱隱的酒味兒分外明顯,他微微皺眉,一貫不喜酒氣的他索性將窗打開,迎面就是裹挾雨水的秋風,直叫他打了個哆嗦。 一場秋雨一場寒,但這次尤其冷。 身上的里衣還是單了些,他轉身往榻邊走,腳尖忽然不知踢到什么。 借著廊下一點微弱的光,柏硯俯身撿起那物。 細細摩挲了一圈,熟悉的紋路,他眸子微暗:這是蕭九秦的玉佩。 前半夜他燒得人事不知,哪里知道有誰來過,若不是……若不是這塊玉佩,料是一時之間都不知那人來過。 柏硯攥緊手里的玉佩:這一次,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不怪我。 他轉身闔上窗戶,重新上榻,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心中漠然的想:要養好身子,沒得人還沒哄回來,自己先受不住折騰給倒下。 這邊有人暗自謀算,平津侯府里睡得迷迷瞪瞪的蕭九秦夢中一腳踩空。 昨夜回來后他在書房坐了會兒,后來又去祠堂待了許久,睡下時已經快天亮了,這睡了連半個時辰都不到,瓢潑大雨砸得瓦片噼里啪啦作響。 蕭九秦眠淺,揉了揉眉心慢慢坐起來。 膝骨又酸又疼,淬著半夜的涼意愈發難忍。一到陰天就是徹骨的疼,每每攪得他難以入眠。 窗戶未關緊,雨水順著窗縫慢慢流下,潮濕氣蔓延,一時間竟生出一點難以適應的焦躁。 他生于郢都,北疆那五年鐫刻的印記比郢都的十五年并不多深刻,大多是流血死人,征戰疆場,像這樣安靜地躺在屋里,是不曾有過的安逸。 北疆僵冷的風挾著粗糲的砂石,多半年不見翠色,蕭九秦無意識的蜷了蜷手指,不知怎么的就忽而想起柏硯府上的荒涼。 原來,車馬駢闐,軟紅香土的郢都也有如北疆一般凄冷的地方。 “啪嗒!”廊下不知掉下來什么,蕭九秦回神,臉色就是一黑:怎的又會想起那家伙! 郢都的天色要亮的晚一些,柏硯起身時,落筠正打開窗戶,一見他赤著腳便嘆了口氣,“公子,屋里還未燒熱龍,您這樣又要過了寒氣……” 她昨夜幾乎一夜未睡,待柏硯熱癥好了不少才敢在外間打了個盹。這會兒難免困倦,柏硯瞧她臉色不好看,便先讓她先去休息,自己則穿了衣衫去凈面。 一大早的,外邊到處是積水,蕭叔執著傘過來,就見柏硯摩挲著一塊玉佩。 他走近看了眼,“這是……” “是平津侯無意留下的?!卑爻幟嫔n白,這一場熱癥雖去得快,但是明顯對他身體的影響不小,“若是不是這塊玉佩,料是你也不會讓落筠他們告訴我他來過……” 蕭叔想開口,柏硯先搶了話,“蕭叔不必擔憂,我與他不至于刀劍相向?!?/br> 這話說出來輕飄飄的,沒一個人能信,但是蕭叔卻逼著自己按下心頭的那點隱憂,“你素來是有主意的,我也不多話,但是……只有一個,無論最后如何,你們二人都不能傷著?!?/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