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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忍住了。 不僅忍住了,而且絲毫不落下風,反唇相譏,“怎么,侯爺也想試試?” 柏大人濕了半邊身子,脊背卻挺直,無人知道,就這么一會兒的工夫,他后背像是蒙了濕辣的水,骨頭連著筋一塊兒叫囂。 疼,怎么能不疼呢! 蒼白的臉非要擺出一副執拗的模樣,蕭九秦恨得咬牙切齒,就是這樣一張臉,騙得他爹心軟,騙得他娘如珍似寶,騙得他兄長傾囊相授,更騙得他……不要臉面的湊上去討好。 嘖,蕭九秦啐了口,恨不得將當年的自己掐死,老子掏心掏肺好的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 對方眼里的嫌惡過分明顯,柏硯藏在袖里的手蜷緊。 “侯爺,若無要事,還請讓讓?!卑爻庍@會兒不舒服得很,想象中的重逢比這差多了,即便二人再是水火不容,也不應當是自己一身污水,氣勢便先減了三分。 蕭九秦看他滿身污穢,肩膀上還掛著一片爛菜葉子,走近幾步,冷嘲道,“在北疆就聽聞柏大人風姿卓然,清俊雅致,可如今看著,倒如落水狗一般,你這急著離開,莫不是……” “沒有?!卑爻幹宦犃饲鞍刖渚痛驍嗨脑?,“侯爺多慮,只是這秋風無情,下官著實不甚舒服,侯爺若是郁氣難消,不若待下官沐浴一番換過衣衫,再親自登門,讓侯爺罵個痛快?!?/br> “平津侯府的門,可進白丁,可進廢奴,但你,沒資格再踏進一步?!?/br> 柏硯笑了,舌頭抵著上顎,“侯爺何必……”他胃里泛著酸氣,骨縫里也絲絲縷縷針扎似的疼痛,“侯爺不讓,那便不讓吧?!?/br> 說完,他輕輕撣了撣袖子,俯身長長一揖。 忽來的這一禮藏著些誰也不懂的意味,蕭九秦眉頭微皺,卻見柏硯轉身要走,脊背沾黏著污穢,偏偏一如往昔頎長雋致。 “嘭!”不止從哪兒突然飛來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正好砸中柏硯,他身子微微晃了下,而后直挺挺往后倒去。 待理智回神,蕭九秦恨不能將自己一雙手給剁了。 他虛虛攬著柏硯的腰,手下這人身子單薄瘦削,肩骨都有些硌手。 蕭九秦眉頭攥得死緊,恨不得將手中這人扼死,但目光落到他頰上,又不免被他面上奇異的潮紅給掠去心神,他不顧四周還有人看,手指先理智一步探上去。 指尖的熱氣幾欲灼燒,柏硯起了熱癥。 蕭九秦胸中郁氣難解,再一偏頭,又見他手掌一灘黏膩的血污。 方才那一塊石頭砸破了柏硯的后腦,這下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他將人打橫抱起,隨便喊過一人便問,“最近的醫館在哪兒?” 被喊住的人是個漢子,陡然與平津侯搭上話,迎面而來的煞氣先叫他退縮,回話都結結巴巴,“在,在這,這條街……最,最最后……” 蕭九秦翻身上馬,小心護住柏硯的后腦,絲毫不在乎他滿身污穢,韁繩一緊,便飛快離開。 圍觀眾人面面相覷。 “平津侯這是……”一人愣著,“不是勢同水火,你死我活么?” “是啊,那jian佞死了不正好!” “可他畢竟是朝中重臣,就這么在平津侯眼前出了事,圣上大略是要問罪的……” “那這……”一眾人心思各異。 第4章 安慰 “世間大多東西都是會變的”…… 賀招遠七拐八拐好不容易找到醫館來時,平津侯正被罵得狗血噴頭,那醫館大夫仗著年紀大,絮絮叨叨不止。 “笨手笨腳的怎么能這么纏傷口呢!” “……不對,這樣不對,那樣也不對?!?/br> “他起了熱癥,你慢點……瞧瞧那臉色,被你快折騰去半條命了?!?/br> 蕭九秦終于忍不住,“閉嘴:” “哎呀,你這小子,老夫好心好意提醒,怎的還這樣兇巴巴的?!崩洗蠓蛞彩莻€欺軟怕硬的,方才蕭九秦是懶得與他計較,可沒想到他還不識好歹,被斥了聲這才安靜了。 “侯爺?!辟R招遠走過來,一眼就看到躺著的柏硯,“您這是……” 蕭九秦眉頭越緊,只盯著昏迷的人不說話,其實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 一旦看見這家伙受傷,他便動作先理智一步出去。 多年前的本能還在,他只覺諷刺。 “剛從那邊過來,已經有不少人在談論你們二人,不過大多人都在替你描補,也算好事罷?!辟R招遠跟了蕭九秦五年,其實對他們二人的“往昔”并不清楚,只是流言甚囂塵上的時候他聽了不少,如今人人口中傳的,蕭九秦也不曾否認過。 “嗬!”老大夫突然一聲驚呼,蕭九秦立刻轉身去看。 就見柏硯左邊肩頭有一塊怪異的疤痕,瞧著竟有些駭人。 蕭九秦看老大夫要去解柏硯的衣帶,下意識地扣住他的手腕,“你做什么?” 老大夫倒吸一口冷氣,手腕劇痛,“找,找找還有沒有,別,別的傷口,你你你……快松手!”他只覺自己倒了八輩子霉,怎的遇見這么一個粗魯的莽夫。 蕭九秦這才松手,那老大夫覷著他黑沉的臉色,心覺對方不大好惹,但為了小命著想還是開口,“你們再找個地方去治,老夫治不了……” 醫館不大,也只有他一個老大夫,只是他嘴臭收費又高,所以難免人少,蕭九秦聞聲看向他,眸子略沉,“治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