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
逍遙子的聲音立馬在他腦中響了起來。 丹陽吾徒,渭水自己小心,為師若不,任當宗 金光令這么耗費修為的傳訊方法還會出現信號中斷這種問題,還在關鍵字眼上。真是沒用。丹陽抿著嘴,迅速將收到的訊息理了一遍。自天下大和,逍遙子向來云游在外,很少回劍門。難道在這三年之中,他溜達到了渭水?他去那里做什么。 逍遙子一定是遇到了麻煩。大約是說他有什么不測,任某人當宗主吧。丹陽梳理了一遍,很肯定地將自己排除了。反正不會是自己。剩下幾個師弟中隨便挑一個好了。 他這么想。 全然不顧聽到他心聲的逍遙子氣得吐血。 是的,金光令他其實是雙向通訊。要不怎么高級呢。 但是丹陽從來沒用過,所以他不知道。沒辦法,丹陽確實是天下第一劍,但修道者還要會點術法,而在這種術法上他只是個土包子,不及格那種。 自以為理解了逍遙子意思的丹陽隨意地抹了把方才吐的殘血,用盡他畢生所學在空中作了一道符,然后將那符拍進湖中。這是一道很初級的封門令?;c力氣就能打開。但是因為沾了丹陽的血,所以稍微有那么點用處。 這是丹陽能想到的最高級的保護了。 做好一切后,丹陽閉目仰頭,白衣勝雪,發如烏木,眉心朱砂似火。 一聲清嘯,傳遍太華山上下,劍門里外。 劍閣的鐘嗡然作響,直擊肺腑的鐘聲令所有弟子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極目遠眺。元真停下了手中的劍,元武令底下弟子噤聲。元心放下了鏡子,面向窗外,神色中帶了絲凝重。 此乃警告。 劍門有難。 劍門在太華山系之中,受重重山脈保護。但不難進。因為他們來去皆以劍為體,御劍飛行。修道之人,不會飛那是個笑話。就算是法門、丹門等道友前來拜訪,翻越重重高山,對他們來說也是家常便飯。 清越的嘯聲傳至太華上下時,松柏上的積雪受此震動,窸窸窣窣落下一片來,正好落在季柯頭上。他正努力沿著階梯往山上爬,爬了很久了,干糧都吃得只剩下一口。正是又冷又餓的時候。突然一片積雪砸在他頭上,澆了他一個激靈。 季柯抬起頭,啐了一口雪:沒風你掉什么渣子! 松柏: 然后它嘩啦啦抖干凈了全部家當。 被雪埋了一堆的季柯: 靠他大老爺的。 虎落平陽被犬欺,過氣魔尊被樹戲。 空中傳來嗡然的劍鳴聲,好不容易把自己從雪中扒出來的季柯抬頭看去,天上正三三兩兩飛過幾道白影。那是出行在外的劍門弟子。離得近的心有所感,所以回門一探究竟。 是了,尋常人都會飛。偏季柯要爬。不是他勇氣可嘉,而是他毫無靈力,從頭發絲到腳趾尖,都只是一個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普通人。 但季柯不高興。 因為他本來身處至尊之位,乃魔界之主。就在半個月前,他還在自己寬敞的床上睡大覺,身邊有諸多美艷的姬妾侍候,瓊釀佳肴取之不盡??墒且恍褋?,竟然孤身一人躺在荒野之中。 季大魔尊還在思索,臉上就覺得一熱。他伸手一摸,似乎是水,粘粘的,稠稠的。 抬頭一看。 一雙綠幽幽的眼睛。 然后是十幾雙綠幽幽的眼睛。 季柯笑了:一群野狼,還想奈本尊如何。真是笑話。 最后他被狼追著跑到了山中。 很慘。 所以這半個月來,季大魔尊,風餐露宿,只能飲露止渴,摘果充饑,連塊rou也吃不到。因為他抓不到兔子??!蓬他個萊的,他竟然淪落到被兔子鄙視的地步。季柯深切地懷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幻術。若非臉還是這張臉,他肯定覺得自己在做夢。 但既然臉還是這張臉 季柯用一晚上的時間沉思。 難道他是被篡位了? 他數了數手下八大城主,十二魔將,想了想他們素日狂放不羈的作派。一個個盤點過去看誰最有反心是他平時沒有察覺的然后郁悶地發現,每個都很有可能。 因為他平時就在鼓吹手下做魔要放飛自我。不想當魔尊的魔不是好魔。 過氣魔尊揪住了自己的頭發。 自作孽,不可活。 第3章 太華鐘鳴 自從兩千多年前打過仗后,仙界拍拍屁股自己踏碎虛空,另外找地方呆去了。人魔妖三界守著條徑渭分明的渭水河,也可以說是各自太平。好聽點叫太平,說明白點叫各自休養生息。好戰是妖魔本性,排異是人之本性。和平相處?不可能的。 難道小蓬萊就不想清除魔界這個鄰居嗎? 恐怕比魔界本身還要想。 但是渭水有當年大乘仙力守護,三道法則附在其中,不是那么好打破的。所以季柯雖為魔尊,卻是后來被渭水劃分之后魔界內戰時才興起的其中一任頭領,受到界域管束并沒太來過外頭,千年光景一晃而過,誰知道外面是圓是扁。這山每座都那么像,何時才能走到盡頭??墒茄矍坝须A梯,頭上有修道者,這山中一定有門派。 魔尊是個聰明人,他從前一刻山中變化中,就感覺到了不同。松柏震動,花草瑟縮,天上突然多了好些御劍而行的人。一定有事發生??墒茄矍斑€有不知幾千步的臺階 季柯陷入了沉思。 忽然他聽到一聲鋒利的劍鳴。 季柯迅速回頭。 藍色的劍氣閃過,一柄劍嗖地一聲直入地下,入石五分,兀自震顫不已。隨后落下一個人來。相貌在他看來平平無奇,穿了一身白色的道袍,頭發披在身后,拿一條錦帶系了。 那人落下地來,大概是沒料到有人在,咦了一聲。將季柯打量了一下:你? 季柯暗中警惕。 白衣道士關切道:你一個人在這做什么?這里不安全。 修道之人果然多愚善。季柯心中冷笑一聲,面上卻不顯,反而作出一副慌張的樣子來:我是山下農戶,被狼追到這里??匆娕_階就上了。這位仙長,你知道怎么才能出去嗎? 白衣道士點點頭:原來如此。 他說:我帶你走吧。 哈。 季柯面露欣喜:好。心中卻道,果然蠢笨。 那人挽上季柯手臂,道抓緊了,一邊拔出嵌入石中的長劍,一邊說:不過兄弟,農戶沒有錦衣玉袍穿,狼也不會追到這么高的山中來。你下次說謊的時候,要注意邏輯哦。 被打了臉的季柯: 知道是謊話還一本正經地糾正,該說道士蠢還是純潔無暇。 然而他很快就不必多想了。 飛上天真的。 太!爽!了! 之前爬的那么一長條蜿蜒曲折的山道在視線中逐漸變小往后退去,猶如嵌在山中的蒼灰鏈條。如果那蒼灰色不是季柯一步步用腳走出來的,他還會覺得風景不錯。 元明會撿到季柯,實屬偶然。他本游歷在外,今日正好回到太華山附近,卻見山中異芒,隱有鐘聲傳來。心道不好,又見周遭已有弟子匆匆趕回,是以連忙御劍而行。奈何先前喝多了酒,腳下一滑,靈氣失控,就摔了下來。還好他半途控制住了自己,只是劍卻落到了山中。 他趕至無極廣場時,弟子已泱泱擠了一片。 幾個師兄弟聚在通神鼎前。 元明叫道:三師兄,四師兄,六師弟一口氣把人叫了個遍。 元真正和師弟們說著話,聽到元明叫他,就回過身來:五師弟。 他見元明不是一個人回來,還拎了個外人,不由得將季柯好一陣打量:師弟,這是誰? 季柯還沒說話,元明就將他介紹了一遍,詳細到細節毫無遺漏。 他是個要出山的人,雖然滿口謊話,但是既然連謊話也不會說,應當不是壞人吧。 啪一巴掌,季柯又被打了回臉,還是當著眾人那種。他雖然是個視謊話如便飯的魔頭,此刻竟面上也感覺到有些火辣辣。這種羞恥感來源于他一個魔頭竟然被道士鄙視說不會說謊。 簡直奇恥大辱! 但更恥辱的還在后頭。 元真噢了一聲,十分坦誠道:壞人也無事。他瞧著很弱。 手無縛雞之力。 這句話他還沒有說呢,就見這個外人臉色鐵青,好像十分生氣。元明有些疑惑,不明白對方為什么生氣。他說的大實話。就連守山童子都能打他一頓。劍門中人對他如此放心,這個人不是應該高興嗎? 季柯忍著沒說話。 他怕自己開口就能罵對方一頓。他很想罵,但現在不是時候。 因為他現在,真的打不過。 眼前這幫道士似乎是劍修。季柯記得天下唯有一個門派是以劍入道,與法門、丹門并列,為天下三大門之一??磥磉@里就是劍門了。 他這運氣真是好,剛出老窩,就深入敵軍后方陣心。 人群忽而起了一陣sao動。 有人嚷道:大師兄來了,大師兄來了! 元明幾人抬目望去。 季柯隨著他們的視線看向天邊。無極廣場上空,茫茫白色中,倏忽出現一人,衣袂翩然,飛身而來。待近了,方可見他長眉入鬢,額間朱砂似火,膚如凝雪,唇勝丹珠,倏忽一下掠過季柯身邊。他的心砰嗵炸了一聲。就像魔界最美的湖阿波額那每逢月圓之夜時騰起的水花。 過氣魔尊他有個廣為人知的喜好看臉。 丹陽面無表情,落在通神鼎前,與元明等人站在一處。 下面一派弟子齊聲道:恭迎大師兄出關! 丹陽嗯了一聲。 劍門的心挺齊的嘛。原來劍門大師兄在門派中的地位這么高的嗎?季柯摸著下巴,由衷地贊美了一句:但也能理解。畢竟放眼天下無人相比,確實是個美人。一等一。 剛說完,就見周圍弟子迅速離他三尺遠。 季柯:? 不就是夸了一下你們大師兄嗎? 離他近的弟子有些憐憫地看著他:你完了。 季柯有些莫名其妙,還沒反應過來,忽然覺得一股冰寒之氣撲面而來,令他一陣瑟縮。 一回臉。 丹陽不知何時,已經到了他面前。 你。很好。丹陽面無表情道,揮劍一千次。 季柯懵了一瞬,旁邊有人小聲叨叨:大師兄最討厭別人叫他美人。 這關他什么事。季柯忍不住爭辯:我不是本門弟子。 不是本門弟子? 丹陽微微側過臉。 不錯。 季柯噙著笑,挺起胸膛。呵,要是告訴你本尊的真實身份,還不嚇死。 更好。丹陽頭也不回,揮劍兩千次。隨后道,元真幾個,和我進大殿。其余弟子,做好自己份內事,不許有任何胡亂的議論。違者,門規處置。 兩千次? 憋屈了一臉的季柯:一肚子氣想撒。 那個叨叨的弟子繼續和他叨叨:大師兄還最討厭別人反抗他的命令。 劍門的人有毛病吧?季柯瞪大眼睛繼續抗議了一遍:我不是本門弟子!特別強調本門。 那名弟子驚訝道:我知道呀??匆部吹贸鰜?。 季柯:那你 但這和罰你有關系嗎?不是本門弟子更好,還能不念同門情誼呢。他拍拍季柯的肩,帶著些過來人的勸告,好好練。別想著跑路。被大師兄罰的人跑不掉的。抓回來更可憐哦。 季柯由衷懷疑自己到底是進了正派的窩還是反派的窩。這種不分青紅皂白的人只有魔界才有吧?還是劍門中的人,劍練多了后都腦回路異于常人啊。 第4章 落魄魔尊 一眾師弟隨丹陽進入主殿,丹陽卻不說話,只是對著祖師爺的畫像沉默不語,元真元武幾人對視幾眼,均從對方臉上看出了沉重和驚疑。 能令大師兄提前出關,這件事一定很嚴重。 還是元真先開口。他是三師兄,在剩下的師兄弟中最大,理應擔起作師兄的職責。 大師兄,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 丹陽看夠了祖師爺,才回身,沒先回答,只沉吟道:你們覺得,劍門換個宗主如何? 元真:! 元武:! 元明:??? 元心:哦。 丹陽皺起眉頭,很不滿意師弟的表現:看不懂,說話。 他不大喜歡去和別人猜心思,很費心神。他的心神,是要用在悟道練劍上的。如果心思與人的腸子一樣彎彎繞繞,他使出的招式,是不是也會如此曲折。讓自己的劍變成彎彎曲曲的模樣,實在是太可怕了。 元真從驚悚中回神,迅速回歸理智,眾多師兄弟中,他是心思最縝密的一個。他馬上開始剝離大師兄的話,去理解其中的深層含義。大師兄當然不可能要取逍遙子替而代之,想當什么劍門宗主如果是這樣,老頭子做夢都會笑醒。 但他既然這樣問。是不是就代表了 元明小心翼翼道:是師父出了什么事嗎? 元真心道,果然,大家都是這樣想的。 丹陽道:不清楚。只是為了以防萬一。劍門不能沒有宗主。 小師弟快言快語:既然這樣,大師兄當就好了呀。 他看了一圈師兄,抿了下殷紅的嘴唇,那上面涂了他最近新入手的胭脂。見師兄們沉默,不禁覺得自己說錯了話。遲疑道:歷來大師兄都是宗主不二人選。難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