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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以為他會永遠地這樣緘默下去的時候,他卻突然抬頭看向我,神情定格在一個空白的瞬間: “為什么你沒走?” 他現在的動作和表情極不協調,眼神相當古怪。這樣的狀況昨夜也出現過不止一次,我很早便看出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勁兒,但我沒工夫動用我學習的專業理論去分析判斷——這也是布萊登對我最不滿意的地方,他說我有著天生的直覺,卻放任自己長久地疏于練習,以至于這么多年過去了也沒有形成高水準的條件反射。 但對我而言,眼前的享樂遠比這重要得多——如果他又口不對心地撒了謊,而我能辨析得出來,這就足夠了。至于尋求原因和解決問題的環節,就交給需要對他負責的人吧。 “因為我有個想法?!?/br> 我停頓了一瞬,十分謹慎地回答了他的問題,“或許我們可以試著發展點兒特殊的關系?!?/br> 那雙近在咫尺的藍眼睛倏地燃亮了。 “你想……” 亞瑟的模樣頗有些無措,剛說出了最初的半句話音就自行掐斷,仔細斟酌了良久,語速極慢地試探性問道,“你想不想跟我結婚?” 這句話嚇得我差點兒從后座上跌了下去——要不是他緊緊抓著我的手,我或許真的會頭也不回地跳下車逃到世界盡頭。 一時之間我的大腦很難接受這般猛烈又不留退路的直接沖擊,聲帶有點滯澀麻木,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動了動嘴唇吐出了我聽到后腦中浮起的第一個評價:“……這簡直是瘋了?!?/br> 聽清了這句話,他脊背一僵,眼中的光芒復又暗淡下來,最后一絲殘火被撲滅在了凝視的深淵里,只剩下細碎的灰翳和余燼黯淡無光。 我好像聽到那雙眼睛里蘊含著的一種聲音,一直在試圖訴說著什么,持續不斷,經久不散,有如一生那樣漫長地訴說著,并不高亢響亮,反而充滿悲傷。 不論我與生俱來的直覺、還是對他表情的粗略剖析都指向同一個結論。這個結論讓我莫名地一陣難受,想說的話也不上不下地癢癢卡在半路,出不了口又咽不回去。 我第一次為自己即將說出的語句而感到不安,也第一次在出聲之前勉強壓制住了心頭的負罪感,更是第一次將拒絕表達得如此委婉迂回: “我的意思是說,我們不合適,你也看得出來……對吧?你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而你……告訴我,亞瑟,你有沒有認真吻過哪怕一個女孩兒?” 聽到后頭,亞瑟面無表情地轉過臉,目光沉沉,冷靜地和我交換著視線。 微光里翻騰著閃亮的浮塵微粒,長時間的死寂過后,他一言不發地松開了我的手。 我將這當做了暗示我從他身邊離開的信號,于是回過身去拉開了車門,下一秒他猛然伸出手,將我一把抓到身前,用力地按進了胸口——腦后被頎長堅硬的手心牢牢扣住,他的指節深陷進我的發間。繼而下頜被迫抬起,迎接他覆上來的高熱嘴唇,濕潤薄軟的唇瓣強硬地壓入我的唇齒之中,前所未見的侵略性在這一刻完全迸發,幾乎奪去了所有津液和呼吸。 氧氣被完全榨干之前亞瑟終于放松了對我的壓制,我總算得以大口喘氣,抬眼僵愣地沖他挑起眉毛。 他的指腹按上我發紅的嘴角,輕輕揉開被他撞出的淤腫,低道,“沒有?!?/br> ……他這是在回答我的問題? 而且他居然還對我說謊! 氣惱之余,我不經意間發現,他剛才甚至沒用上他的舌頭。 這似乎跟他昨夜的完美表現不怎么相稱…… “嘿,麥考伊!——你他媽的知道你在干什么嗎?!” 車門外旭日投下的強光被一道高大身影遮擋住了一半,馬修的手和他暴怒的聲音一同鉆進了車內,不加控制地大力將我扯出門外。 我被帶得腳跟一個趔趄,神態不悅地甩開他桎梏著我活動的那只手。前男友誤打誤撞見到了我和他好友親熱的場面,這也意味著我的目的終于達到了,可我為什么一點兒也不感到高興? “我們已經分手了,馬修?!?/br> 我抱著臂對他說,空氣穿過單薄的衣料在皮膚上激起細密的風疹。清晨的室外不同于車內,布滿了露水蒸發時裹挾的低溫涼意,而我沒讓這份寒冷凍傷我聲音里的底氣,“我跟誰在一起、干什么都取決于我的心情,和你沒關系?!?/br> “他是我的朋友!” 暴漲的血管清晰地浮現在脖頸和額頭,馬修出離憤怒地看了我一眼,又將目光轉到一邊的亞瑟身上,語氣更加咬牙切齒,“她是我的女友!” 亞瑟不回應,我也不打算搭理馬修,自顧自坐進了左側的副駕駛席,搖下車窗面朝亞瑟,指向明確地說道: “送我回家吧?!?/br> 他不加遲疑地頷首,也跟著進入車內發動了引擎。 汽車一波接著一波的轟鳴低吼中,馬修撲了上來試圖掰開上鎖的車門,聲調抬高了不止八度,飽含著接近臨界值的怒氣和惱火: “見鬼的,亞瑟,你不會想見到我生氣的樣子的,我發誓!……我得警告你,那是我的車!我的女孩!” “車是你的,我不要?!?/br> 腳尖輕點下油門,亞瑟隔著車窗玻璃,給馬修留下了一句簡潔而省略的話。 接下來的一路我們誰都沒想跟對方交流。他專注地把持方向盤,行車平穩如常,只偶爾在交通燈路口處減速,匆匆向我投來一瞥,又趕在我回視前收回眼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