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今宵盯著簡星，他笑得有些漫不經心，像是在和一個中二少年瞎侃。

    那你說說，你看到的流星雨的真相是什么？

    簡星笑了一下，他偏頭看向窗外。

    裝甲車的車窗狹小，視野只有窄窄的一片，但足以看到城市里四處燃起的火光。

    流星雨里的真相，不是已經寫在現在里了嗎？

    何今宵瞧了一眼窗外，又笑道：你這個小屁孩說話還一套套的，挺老練啊。家里是做什么的？

    他這是想套簡星的話，簡星沒上當，繼續說：被病毒感染到后期的人會變成怪物，而這些怪物，還會迅速進化，也許就在此刻，就已經誕生出了更強的變異體。派兵清繳不能保住市區，只會徒增傷亡。

    何今宵扭著身體朝向簡星，擺出一副促膝長談的模樣：那你再說說，你看到的怪物都長什么模樣，那些變異體

    他話沒說完，衛星手機就響了，何今宵看了一眼來電顯示。

    我先接個電話。他說完，拉上隔門。

    有了隔門，聽不到衛星電話里的聲音。

    簡星拿出手機，試著上網，但崩潰的網絡并沒有恢復。

    簡星打開便簽，在上面打字問陸錚寒：能看到市區現在什么情況嗎？

    陸錚寒拿過簡星的手機，回道：看不到。

    他現在意識最多延伸到三公里，而且還需要縮小覆蓋寬度才能達到。

    隔門重新被拉開，何今宵對著車里另外兩個士兵道：臨時任務，我們要去附近的靈山寺救一個人。

    說完他看向簡星，笑著問：你既然能看到未來，那你猜猜，我們要去靈山寺救誰？

    簡星淡定道：我并不能看到全部的未來，我只能看到一部分，比如一個小時以后，重城化工廠會爆炸。

    何今宵痞里痞氣道：那要是沒爆炸呢？你又怎么說？

    簡星一笑：那我們來打個賭，要是我預言對了，你叫我爸爸。

    何今宵被哽了一下，這種賭他們在出任務的時候幾乎每次都玩，不僅叫爸爸，爺爺祖宗寶貝兒全都叫過。

    賭嗎？簡星挑起下巴，隊長？

    何今宵竟然被一個小屁孩堵得有些尷尬，他道：你成年了嗎，賭博違法知道不？

    說完他正色起來，對著自己的隊友說：還有十幾分鐘到靈山寺，今天之前，靈山寺下方的集鎮共出現過七起怪物事件，駐守武警已經失聯，目前情況不明。檢查裝備，準備作戰。

    兩個隊友齊聲道：是！

    倒計時：60分鐘。

    靈山寺位于一座名叫馬頭峰的峰頂上，集鎮在山腰，依靠著百年古寺和山腳的一條古巷發展起來，集鎮上一共有兩個規?；^，以及兩條長街，常駐人口大約兩萬，流動人口四千。

    因為集鎮位置略偏，鎮上大部分都是中老年人，少有年輕人愿意留下。也因為中老年人居多，病毒爆發后感染嚴重，有記錄的怪物襲擊事件就有七起。

    前段時間被武警封鎖集鎮，但就在兩個小時前，負責封鎖的武警徹底失聯了。

    車子還未開到山下，陸錚寒忽然出聲道：上山的路堵住了，出了一場連環車禍。

    隔門一直沒關，何今宵聽到陸錚寒這句話，扭頭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陸錚寒抬起眼，他肌膚蒼白，在狹小的車內空間里，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冷光，不說話的時候存在感也非常強。

    我看到的。

    何今宵盯著陸錚寒的眼睛，而陸錚寒毫無情緒起伏，就那么平靜漠然的和他對視。

    越看越覺得這家伙就是個危險分子。

    簡星開口解釋：他和我一樣，在流星雨之后擁有了超能力。他的能力是可以看到很遠的東西，不受障礙物阻攔。你可以簡單理解成雷達，但比雷達更清晰詳細。

    說話這會，少校耳朵里的無線耳麥傳來隊友的聲音。

    隊長。說話的是副隊唐秋，坐前面一輛車，他舉著夜視望遠鏡，看到了不遠處盤山公路的狀況，上山的路被堵住了，好像是出了一場連環車禍，公路上翻了兩輛車，把路堵死了。

    何今宵意外地看了一眼陸錚寒，對著唐秋說：知道了。

    車子開到半山，停在倒翻的兩輛車前，后方還有一長排停滯的轎車，有的開著車門，有的斜斜撞在一側的山壁或者另一側的護欄上，路況十分混亂。

    最前面一輛翻倒的車駕駛座里，有一個趴出窗戶的尸體，只剩下半截。

    何今宵率先下車，查看那具尸體，上面有明顯的類似野獸啃過的痕跡，周圍有干涸的血跡和碎rou。視線往里，被車輛擁堵住的公路上，到處都是深色的血跡和斷臂殘肢。

    顯然這里曾經遭遇過怪物襲擊，無數人慘死在公路上，尸骨不全。

    他抬頭往上看，能看到集鎮一角，燈光還亮著，從遠處看去，它與正常的集鎮沒有什么區別。

    幾個軍人陸續下車，只留下一個看守車輛的中尉和車里的三個平民。

    簡星跟著一起跳下車：我可以跟你們一起上去，我有預知能力，我知道什么時候有危險。

    何今宵端起□□，子/彈上膛，笑道：你才幾歲，知道里面有多危險嗎？萬一你出事，我怎么向人民和你父母交代？

    簡星道：我和我同伴現在都無父無母，不需要交代。

    何今宵又哽了一下，一怒之下不要臉道：那從今往后我就是你爸

    沒等他說完，簡星忽然上前一步，抓住了何今宵的槍。

    何今宵下意識抬臂頂開簡星，但簡星仿佛知道他會如何反應一般，比他更快地扣住了何今宵手臂，肩膀往前一撞，何今宵頓時后退半步，同時他感覺腿上一輕，手/槍被簡星摸走了。

    兩人交手只有一瞬，沒有力量爆發，純粹是經驗與技巧的交鋒，但就算如此，何今宵也完全被簡星壓制住了。

    簡星熟練地給槍上膛，單手握緊。

    一旁的六個中尉看得目瞪口呆，何今宵的身手在部隊里不說第一絕對是第二，沒想到就這么被一個默默無聞的少年秒殺了，還被奪走了槍。

    這簡直就是恥辱。

    想讓我叫你爸爸，你還不夠格。簡星看了何今宵一眼，又將槍退膛，將它遞還給何今宵，讓我和陸錚寒跟你們一起，我保證能讓你們全身而退，一個隊友也不少。

    第20章 窺探的嘴臉。

    倒計時：45分鐘。

    最終簡星如愿帶著陸錚寒，和何今宵他們一起踏上了上山的公路。

    整條公路堵滿了轎車，血跡隨處可見，偶爾還會看到被吃得不成樣子的尸體，要么擺在路中間，要么掛在護欄上，觸目驚心。

    越靠近集鎮，大家就越是沉默。

    終于，他們到了集鎮外圍。

    偌大的集鎮，竟然一點聲音都沒有，靜得像座死城。

    而事實上，它如今也的確是一座死城，除了到處流竄的怪物，沒有幾個活人。

    何今宵沒有冒險穿過集鎮，他帶著人鉆進樹林，抄小路上靈山寺。

    靠近集市的樹林經常有人出入，路并不難走，甚至還能碰見大片種著農作物的土地，只是他們不能開燈，視野受限，所以行進速度難免變緩。

    凌晨的夜很黑，萬籟俱寂。夜風帶著濕潤的涼意，吹過前面聚集的樓房。

    簡星一行人趴在一塊凸起的石坡后方，往前看去。

    前面星星點點散落著幾十戶人家，沿著上山的方向，一直延伸到靈山寺外圍，所有通往靈山寺的道路兩旁，都有民房坐落。

    好消息是，這些樓房里大多是尸體，只有幾個怪物，壞消息是，有大量怪物，聚集在靈山寺，他們正在寺廟里圍捕人類。

    曾經的慈悲地，如今成了殺戮場。

    何今宵眉頭皺得死緊，對著陸錚寒道：你那個雷達超能力，能看到寺廟里的情況嗎，現在里面有幾個活人？

    陸錚寒并不是很想聽這個何今宵的命令，所以他問：你們要救誰？

    何今宵沒隱瞞：一個老教授，就是前段時間上新聞那個，獲得過諾貝醫學獎的陸明禛的老師，他身上有很重要的研究資料。

    這位老教授名叫虞章，是陸明禛非常敬重的人，至少表面上看是。

    陸明禛殺妻被關之后，研究所不希望他關于病毒與人類基因的研究中斷，于是請老教授過來交接陸明禛的研究資料。

    這位老教授帶著妻子一起過來，她妻子信佛，在老教授交接資料的時候，她獨自來到靈山寺燒香，沒想到集鎮被封鎖，她也被困在這里。

    等老教授交接完畢，過來接人，集鎮情況失控，老兩口慌忙之中與其他居民一起，躲進了靈山寺。

    所以少校他們的任務，不僅是要救出虞教授，還要帶走虞教授身上的寶貴資料，尤其是在這個外星病毒已經爆發的世界里，這份研究資料變得更加重要。

    陸錚寒沒有回少校的話，他見過虞章，在他小時候，虞章和他夫人還帶陸錚寒去過游樂場，雖然對于陸錚寒來說，那是一場非常無聊的經歷。

    陸錚寒仔細探查了一遍靈山寺，開口道：他還活著，在觀音殿。

    何今宵意外地挑眉，目光變得銳利起來：我還沒說老教授長什么樣子呢，你怎么就知道他還活著？

    陸錚寒沒表情道：陸明禛是我父親，我見過虞教授。

    何今宵愣住，再看陸錚寒時，目光明顯變得微妙起來。

    簡星也處于震驚中，據他所知，上輩子并沒有這個救援虞教授與資料的任務，研究所正式開始研究外星病毒還是在末世爆發一個多月后，混亂逐漸穩定的時候。

    也是那之后，研究所才開始后悔沒有在陸明禛被抓之后就留下完整的研究資料，為什么現在會不一樣了？

    因為他之前發的那幾個帖子嗎？

    倒計時：25分鐘。

    靈山寺，觀音殿。

    殿里一片漆黑，沒人說話，但到處都是壓抑而恐慌的喘息聲。有著三百多年歷史的千手觀音像的蓮花臺后面，擠著一群集鎮幸存者，以及幾個寺廟和尚。

    他們緊緊靠在一起，眼睛驚恐撐大，不停轉動著眼珠觀察周圍。

    幾個武警站在殿前，手里的槍指著被桌椅板凳牢牢抵住的木門。

    這座觀音殿因為觀音像的價值不菲，單獨修葺了一個院子，院墻由紅磚和水泥堆砌，足有兩米半高，還有著厚重的木門和鐵門兩重保險。

    但此刻，那兩道門被一群怪物撞得咯吱作響，搖搖欲墜。

    殿內所有人都努力保持著安靜，可人群里帶著傷的人身上的血腥味，卻不受阻攔，從門縫，窗縫里源源不斷的飄出去。

    那些味道擴散在空氣里，再被怪物外翻的鼻孔捕捉。

    怪物們越聞越興奮，十幾只怪物一起堵在門口，不知疲倦地狠狠撞擊鐵門和木門。

    碰、碰、碰

    一聲聲巨響像是撞擊在人心臟上的雷鼓，恐懼順著血液，流淌到四肢百骸。

    倒計時：17分鐘。

    進靈山寺最近的路只有一條，而那條路兩旁，有連著的幾棟民房，平時是賣香燭零食的私人小賣部。

    其中一家小賣部開著門，一個瘦得像根香的怪物正在小賣部里來回走動，它在認真整理自己的貨架，只是那架子上擺著的，不再是蠟燭和佛香，而是一根根人類肢體。

    就在這家小賣部對面，有一棟三層樓高的民房，那房子背后，趴著一個肥胖的怪物，他微微弓著身體，將臉貼在房子的一扇窗戶上，似乎在窺探屋里的某樣東西。

    這個肥胖的怪物，渾身長滿了眼睛，那些眼睛有著血紅的眼白和漆黑的眼珠，所有眼珠都在不停亂轉了，興奮打量著它們能看到的一切。

    觀音殿情況不妙，特種兵們沒時間繞路了，必須直接沖上去。

    何今宵留了兩把匕首槍給簡星和陸錚寒，讓他們留在原地藏好，自己將七個人分成兩隊，分別處理一個怪物。

    靈山寺里全是怪物，開槍是在所難免，所以現在不限制用槍，只要求迅速處理掉怪物，然后沖進寺廟。

    現在還不能開槍，聲音會被集鎮的怪物引上來，等我們撤退的時候，它們會堵住路。簡星道，那個渾身長眼睛的怪物，可以交給我和陸錚寒，你們七個人，處理小賣部里的怪物。

    何今宵用你在講什么牛皮屁話的表情看著簡星。

    簡星握著匕首站起身，模糊夜色勾出他瘦削卻挺拔的身形輪廓，他站在陰影里，又比陰影更加鋒利醒目。

    他沒管何今宵的反應，他看了一眼陸錚寒。

    天光微渺，明明看不清簡星的表情，但那一瞬間，陸錚寒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也站了起來，與簡星并肩，然后兩人一起沖進了前方的黑暗里。

    快到何今宵根本來不及阻止，只能低低罵了聲cao，然后趕緊讓唐秋和另一個中尉跟過去。

    倒計時：15分鐘。

    路旁的一棟民房背后，肥胖的怪物整張臉都貼在窗戶上，他背后的眼睛不停亂轉著。

    婉彤怪物嘿嘿笑道，你真好看，叔叔好喜歡你啊，喜歡看你，最喜歡看你做完作業換衣服

    不過不是每天都能看到你，這讓叔叔很傷心。

    但現在好了，叔叔長了好多眼睛，可以一直看你

    簡星靠著墻壁，藏在怪物看不到的拐角，他反手握著匕首，旁邊站著陸錚寒。

    緊急追過來的副隊唐秋在最前方，正小心探頭往怪物那邊看。

    他是第一次親眼看到那所謂的怪物，比照片或者視頻更具有恐怖的沖擊力，唐秋愣了好幾秒，他收回視線，還有些震撼。

    雖然沒有完全聽懂那個怪物在說什么，但一定是很變態的東西。

    陸錚寒將右手緊緊貼著墻壁，壓住那張一直蠢蠢欲動的嘴。

    那張嘴想要吃掉怪物的眼睛，吞下眼睛，就能擁有偷窺一切的力量。這是陸錚寒內心渴望又厭惡的東西，他絕不會讓自己得到這種骯臟的力量。

    簡星壓低了聲音，問陸錚寒：里面有人嗎？

    陸錚寒意簡言賅：死了。

    確切的說，那個女孩是上吊自盡了。也許是無法承受那無數雙眼睛充滿惡意的窺探，又或者是因為對滿是怪物的集鎮感到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