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梧語被迫嘗到了那股鐵銹味道，她心臟忽然重重地跳了一下，繼而生出一股無法忍耐的強烈饑餓感。

    另一邊，陸錚寒閉上了眼，這一次，他沒流出血淚，只有片刻的眩暈。

    但他更餓了。

    那饑餓感，幾乎達到了他覺醒時的一半，強烈，但仍在陸錚寒的控制之中。

    只是掌心的嘴失去失控，徹底露了出來，張張合合間，發出了吧嗒的細響，幸好這時儲物間外的母親發出一聲怒吼，蓋住了陸錚寒手掌上的響聲。

    怪物額頭上一個血洞，但這并沒有影響它的行動，它撕開破碎的門板，龐大的身軀擠了進來。

    儲物間里一片混亂，地上是傾倒的架子，東西散落一地，怪物橫沖了進來，將地面上所有物品踢飛。

    簡星矮身躲過怪物伸過來的瓜子，同時拉了一把陸錚寒，趁著與怪物錯身而過之際，鉆出儲物間。

    李梧語沒來得及跑出去，她被怪物堵在了最里面。

    怪物雙手撐地，那張臉已經徹底扭曲，完全沒有了曾經溫婉漂亮的模樣，只有猙獰的兇狠，它對著李梧語發出咆哮般的怒喊。

    李梧語仰頭看著面前巨大的怪物，忍不住喃喃喊了一聲：mama

    怪物似乎愣了一下，但下一瞬，它破開了一個洞的肚子里咕嘰一響，一個小小的腦袋探了出來。

    是另一個小怪物。

    那小怪物從母親肚子里撲出來，粘附在李梧語身上，張嘴就咬，直接從李梧語肩上撕下一塊皮rou。

    簡星帶出陸錚寒，馬上回身進入儲物間。

    他踩著地上的架子，一躍跳到大怪物的后背上，槍口抵著她的后頸脊椎，扣下扳機。

    子/彈輕松穿透皮rou，擊穿骨頭，再穿過一層皮rou飛出，擦著李梧語的側臉，擊中墻壁。

    大怪物四肢一松，倒在地上，抽搐著掙扎。

    李梧語抓著身上的小怪物，用力扯下，然后舉刀便砍。

    刀鋒重重劈在地面上，小怪物比上一個更加靈活，它躥到了天花板上，像壁虎一樣攀附著，然后張開了嘴巴。

    沒有真實的聲音傳出，但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聲音。

    是一種蜂鳴，能震碎人腦仁的蜂鳴。

    聽到聲音的人大腦全都在剎那間變成空白，身體失控，跪倒在地上。

    那一瞬間，簡星甚至感知不到自己的身體，只有意識還存留著一點細微的感覺，能讓模糊感覺到周圍的情況。

    小怪物攀著墻壁，鼻翼翻動，它在空氣里聞到了另一種味道，不甜美，但充滿了吸引力。

    那是可以獲得力量的味道。

    它將自己的腦袋擰了整整一百八十度，盯住了陸錚寒。

    然后撲了過去。

    陸錚寒跪在地上，仿佛失去了意識。

    但等小怪物撲到他身前，他的右手卻抬了起來，掌心里，有一張裂開了的嘴。

    小怪物撞到了嘴上，被狠狠咬住。

    它頓時發出一聲痛苦的尖叫，迅速退開，它張開嘴，想要發出充滿攻擊性的音波，可怎么也發不出來。

    而它對面，那個原本跪著的蒼白的男人，卻忽然抬起了頭。

    陸錚寒恢復了意識，他目光捕捉到了那個趴在架子上的小東西，然后，輕輕張開了泛白的嘴唇。

    儲物間里先是近乎凝固的寂靜，然后一聲爆炸悶響劃破寂靜。

    簡星原本還留著一線的意識瞬間陷入漆黑，他昏了過去。

    架子上的小怪物，也變成了一灘碎rou。

    戰斗結束了。

    簡星倒在地上，身體蜷縮著，昏迷不醒。

    儲物間深處的李梧語也短暫的昏迷了片刻，很快被強烈的饑餓感喚醒，她看著倒在旁邊的怪物母親，用力咬緊了牙齒。

    陸錚寒走到簡星身邊，先將他扶起來，讓他靠墻坐著。

    隨后他淡定地跨過地上那句龐大的怪物身體。

    怪物手腳不能動彈，但它仍舊努力挪動著脖子，想要咬住陸錚寒的腿。

    陸錚寒沒有管她，他走到李梧語面前。

    李梧語臉上沾著一片血跡，肩膀上更是血rou模糊，大片鮮血不斷涌出，空氣里是濃郁的血腥氣。

    陸錚寒感覺更餓了，他掌心的嘴巴不停發出饑餓的吧嗒聲，想要吃掉地上怪物，也想要吃掉那個還活著的，新鮮的李梧語。

    但那太惡心了，陸錚寒不打算那么做。

    李梧語抬起頭，狠狠盯著陸錚寒。

    盡管她不認識這個俊美蒼白的少年，但她本能里嗅到了他身上那股危險的氣味。

    李梧語剛剛開始了覺醒，這是陸錚寒在剛才看到的事情，從這個女人被咬中肩膀開始，他能感覺到這女人身上那種不一樣的場力。

    被病毒感染的人身上的場力也不一樣，但以前陸錚寒對這些東西的感覺比較模糊，經常需要被感染者身上的奇怪表情或者行為來輔助，才能確定。

    不過現在不需要了，那種場力的感應，忽然一下清晰起來，讓陸錚寒可以一眼就看出來。

    你餓嗎？陸錚寒開口，他低頭看著李梧語，眼里沒有任何情緒，冰冷得像是某種蛇類。

    李梧語皺眉，她捂著受傷的肩膀：你是不是知道現在是什么情況？

    陸錚寒沒接她的話，不用理會掌心那張嘴，他的意識可以完全釋放出去，所以他看到了兩輛正沿著山路迅速逼近的輕裝甲車。

    那是來救李梧語的武裝力量。

    陸錚寒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李梧語，他只說：這個怪物，需要被砍掉頭才能徹底死亡，刀就在你腳邊，你可以選擇自己動手，畢竟，她是你母親。

    李梧語咬緊了嘴唇，幾秒鐘后，她撿起了地上的刀。

    陸錚寒讓開了空間，他打橫抱起簡星，離開儲物間之前，他好心提醒了李梧語一句：你如果想要可以保護自己的力量，可以吃掉他們，這是獲得力量的最快方式。

    這是陸錚寒剛剛發現的，怎么發現的，陸錚寒自己也說不清楚，但他就是知道。就像是獅子從出生，就知道自己應該怎么捕獵一樣。

    至于李梧語最后怎么選，陸錚寒不關心。

    **

    簡星沒有昏迷很久，大概幾分鐘之后，他驚醒過來，所有神經也在那一瞬間全部繃緊，進入隨時可以戰斗的狀態。

    他立即翻身站起，這才發現自己躺在一樓客房的床上，四周很安靜，陸錚寒站在陽臺上，背對著他。

    屋子里沒有開燈，只有稀薄的月光照進來，陸錚寒的背影模糊而冷峻，簡星看得一愣，他在這一剎那里，看到了熟悉的，末世后那個陸錚寒的影子。

    盡管現在他還沒到十八歲。

    簡星有些怔楞地看著陸錚寒，片刻后，他問道：怪物都死了嗎？

    陸錚寒轉過身：嗯，都死了。

    不用他多說，簡星也知道是陸錚寒殺的，現在只有他有這個能力。

    那個女孩呢？簡星指的是李梧語。

    陸錚寒道：還在儲物間，和她家人待在一起。

    簡星看向儲物間，門已經損壞，但里面并沒有燈光透出來。李梧語把燈關了。

    她在里面做什么，陸錚寒沒有說，但簡星大概能猜到。

    簡星往雜物間走了幾步，想去阻止。覺醒者如果能直接吃到擁有能力的怪物或者覺醒者，那就可以直接擁有那些能力，但這種方式很危險。就像是給自己種心魔，而這個心魔，早晚會有失控的那一天。

    是她自己選的。陸錚寒突然出聲，她希望擁有力量。

    簡星停下腳步，他感到了熟悉的無力和無奈。

    上輩子也是這樣，大家不是不知道這種方式很危險，但在末世里力量太重要了，沒有力量，就不能保護自己，也不能守護那些對于自己來說，無比重要的東西。

    所有無數人仍舊愿意冒險。

    簡星最后沒有靠近儲物間，他在廢墟一樣的客廳里找到手機，想要上網看看情況，發現網絡已經癱瘓，報警電話也全部占線。

    倒計時：兩小時。

    李梧語從儲物間出來后，進浴室洗了個臉。

    也在這時，外面傳來車輛呼嘯而過的聲音，支援到了。

    簡星走到客廳露臺，向外看去。

    車子開著遠光，明亮的燈柱在樹林里飛快移動，直到抵達山頂莊園。

    陸錚寒走到簡星旁邊，低聲說：來了八個軍人。

    一支小隊的數量。

    簡星看著山頂方向，問陸錚寒道：你想離開這里嗎？

    市區淪陷，怪物很快會在每一寸土地上橫行，山區也許會比市區安穩一點，但并不會因此安全。

    如果留在這里，簡星和陸錚寒得像是老鼠一樣悄無聲息的偷偷生活。也許等到陸錚寒能力足夠強大以后，他們不用再擔心安全問題，但簡星不會過得安心。

    他知道很多關于未來的事，論壇里兩個帖子的內容，只是其中一部分，也許看到并且相信了帖子內容的人，會因此得到一點可有可無的幫助，但那并不足以改變未來。

    想要改變那即將到來的慘烈未來，需要更加巨大的能量，而那份力量，需要很多很多的人一起努力。

    陸錚寒偏頭看了一眼簡星。

    他不想離開，但他也看出來了，簡星想離開。

    陸錚寒感覺不開心，所以他沒有說話。

    簡星察覺出到了陸錚寒的情緒，只是他必須離開，他已經逃避了半個月了，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他應該去做他該做的事。

    簡星用手肘頂了一下陸錚寒。

    你跟我走吧。簡星偏頭，露出笑容。

    夜色昏暗，他笑起來時眼睛里卻有微光亮起。

    還記得我的夢想嗎？簡星說著十分中二的臺詞，跟我一起去拯救世界吧。

    陸錚寒看了看簡星，不說話。

    等一切結束了，我們再回來。簡星哄道，到時候院子里的種子，肯定也都發芽了，等我們回來，就可以大豐收了，到時我們再吃一次火鍋，用自己種的菜。

    陸錚寒還是不吭聲。

    簡星想了一會，他挽住陸錚寒的手臂，放軟了聲音，聽起來像是在撒嬌。

    好不好，陸錚寒？簡星開始搖陸錚寒的手，跟我走吧，陸同學，好不好

    陸錚寒拉住了簡星不停搖晃的手，最終還是說：好。

    第19章 你叫我爸爸。

    倒計時：90分鐘。

    簡星和陸錚寒一起坐上了來支援的裝甲車。

    車里只坐了兩個軍人，在簡星和陸錚寒的對面，都是中尉，手里緊緊端著□□，面色堅毅，一聲不吭。

    簡星旁邊是同樣沉默的李梧語。

    她面色通紅，是覺醒熱爆發的癥狀。陸錚寒那種看起來一臉正常的覺醒反應，是特殊的例外，世界上大概找不到第二個。

    車剛開沒多久，隔門就被拉開，副駕駛上的軍人遞過來一支衛星手機，低聲對著李梧語說：您父親的電話。

    李梧語怔了一下，動作非常緩慢凝滯地接了手機。

    她將手機貼在耳旁，卻遲遲不說話。

    在聽了嗎？衛星手機的音量出奇的大，車里的每個人都能聽清，李梧語，你在不在？

    李梧語終于出聲，帶著哭腔道：在。

    你母親呢？電話那邊著急地質問道，還有你弟弟呢？

    簡星偏頭看過去。

    李梧語頭發還是濕的，發絲成股，垂在臉側，襯得她臉頰更加消瘦，她垂著眼瞼，神情倔強又憤怒。

    車頂燈開著，照出了她右手臂上的紋身，是一片像是燃燒的火焰一樣的黑色線條，中間交織著幾道艷麗的紅色，尖端一直蔓延到她中指第一個骨節。

    李梧語，你給我說話！到底什么情況？他們都去哪兒了，為什么那邊停頓了一下，咬著牙說，為什么連尸體都不在莊園里？

    面對父親的質問，李梧語直接掛了電話，一揚手將手機重重砸在車里。

    她雙手捂著臉，壓抑著哭了兩聲，又很快止住，垂著頭開始沉默。

    一個中尉撿起手機，猶豫了一下，遞還給副駕駛上的隊長。

    隔門沒關，簡星趁機向前面的人打聽：外面現在什么情況？

    沒人回答簡星。

    簡星繼續說：開始組織撤退了嗎？市區守不住，不要把重心放在擊殺怪物和維護秩序上，先救人，從市區撤離，建立安全點。

    副駕駛上的隊長終于轉頭看著簡星，他五官堅毅，星眉劍目，有種周正大氣的俊朗。

    他的肩章表明他是一個少校。

    這車里每個軍人的銜級都不低，應該是一支地位不低的特種小隊。

    少校名叫何今宵，他扭過身體，剛要好好打量打量這個說話的少年，就卻先被一股發冷的視線盯住。沙場里鍛煉出來的直覺告訴何今宵，那視線的主人是個危險分子。

    于是他先看向視線來源處。

    是一個膚色蒼白的俊美少年，他坐姿端正，身上有一股良好家境培養出來的貴氣，他安靜地注視著何今宵，被發現了也沒有任何心虛閃躲。

    沉默得銳利。

    直到他身旁那個清雋的少年轉頭去看他，他才收回目光，一臉冷淡地盯著地板看。

    何今宵又將目光落在簡星身上，發現自己見過他，在視頻里。

    怪物剛開始現身的時候，網絡上曝光過大量視頻，信息中心對此進行過梳理和匯總，其中一個視頻里，就有這個少年。

    他差點用一根樹枝，殺死了一個渾身長著嘴的怪物。何今宵對這個視頻印象深刻，因為那個少年的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精準而狠辣的力量，那是經歷過大量實戰才能擁有的熟練度。

    但這個少年，明明看著也就十幾歲的模樣，連入伍了多年的士兵，也不見得會有他那樣的身手。

    何今宵看著簡星，忽然笑起來，態度里多了幾分格外的耐心：你怎么知道市區守不??？

    簡星對上何今宵的目光：我看到的，流星雨之后，我能看到未來。

    這話是忽悠何今宵的，但簡星的確是知道未來，因為他親身經歷過。未來的每一場重要反擊戰里，都有簡星的參與，他曾經帶著同伴殺入敵巢，也曾看著無數同伴碎成尸塊。

    簡星垂下睫毛，情緒有一瞬間的低沉，很快他又抬起眼睛，放慢語速說：我看你們肩章，知道你們一定是特種兵里的中堅力量，那你們應該知道流星雨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