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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平靜點頭,悄然松開了手心。 第三樂段,重回慢板,命運主題再現,力度卻漸漸增強,風暴越來越大,吞噬了掙扎的白鴿,染成凄愴的霞光。 樂曲接近尾聲,段殊閉上眼睛,光束在面頰蜿蜒,他想起那幅濃墨重彩的油畫。 栗色卷發的畫家收起了多余的表情,神色晦暗不明,酒紅襯衣在黑暗中顯得更為濃重。 陸執依然不明白緣由,但在宏大悲愴的樂聲中,他心蕩神馳,目光繚亂,再也看不清那道淡褐色的傷口。 天與地,教堂與穹頂,一并消失了。 暗紅的霞光蔓延,虛無里淌出洶涌濃稠的海,風暴尚未停息,席卷了一切,只剩破碎。 白皙的手指慢慢地叩下琴鍵,長音和弦持續,深海破碎的漩渦里響起渺遠寂然的鐘聲。 直至消弭。 樂曲結束,被調暗的燈光慢慢亮起,等待著來賓們找回失落的呼吸。 陸執尚未從巨大的沖擊中回過神來,便聽到身邊人嘆息似的低語。 “我后悔了?!?/br> 他茫然地轉頭看黎嘉年:“什么?” “我不應該把那幅畫捐出來的,反正總會被你買下?!?/br> 黎嘉年精致的眉眼里流露出明顯的不豫,口吻卻是孩子氣般的天真:“我不想賣給你?!?/br> 第一場風暴結束,技藝高超的演奏者躬身謝幕,在熱烈綿長的掌聲中,眉目間如有積雪融化,明艷恣意,神采飛揚,叫人移不開目光。 “——我想送給他?!?/br> * 作者有話要說: 不太狗的三號! 第十二章 深海 眼前是盛大如潮水的掌聲,一陣陣向他涌來,黑壓壓的浩蕩深海,頭頂的水晶吊燈異彩紛呈。 段殊忽然想起那部電影里的自己,被坎坷命運和敏感心靈折磨著的天才鋼琴家,距離片尾二十分鐘的時候,靈魂黑夜結束,他從人生至暗時刻的沼澤中爬出來,重拾光彩,舉辦了一場不需要觀眾的演奏會。 他在空蕩蕩的音樂廳里演奏了一首又一首,樂聲華美浩瀚,直至大汗淋漓,精疲力竭,然后顫抖著起身謝幕,在無數觀眾的幻象里,在自己鮮活的心跳聲里,他深深地彎下腰去。 被影像保存的回憶,與此刻在意識層面制造出來的景象重疊,令他的心中重新涌上曾熟讀過千百遍的劇本文字。 [從此,他不需要別人的眼光了……] [他擁抱自己。] 這不是臺詞,也不是動作與神態提示,是無法拍攝出來的內心活動,是編劇在心潮澎湃時洋洋灑灑寫下的文學性段落。 但現在,段殊仿佛體會了那種心情,替另一個“段殊”。 臺下最近的圓桌旁,黎嘉年剛剛對身邊人說了句什么,然后目光熾熱地望過來,陸執恰恰相反,像一尊沉默的雕塑,一動不動,周身的空氣似乎也是凝滯的。 段殊的視線從他身上毫不留戀地掠過,轉向了一旁也在鼓掌的主持人。 主持人回過神來,看向他的眼神里終于帶了幾分真,她看到的不再是某個和畫家長得很像的人,而是那個剛剛從琴凳上起身的耀眼的陌生人。 “令人印象深刻的演奏,像是真的看見了風暴?!敝鞒秩速潎@道,“再次感謝段先生,為我們帶來了一段難忘的回憶?!?/br> 段殊頷首道:“音色很好,非常好的鋼琴?!?/br> 他只是上來試音色的。 簡單的對話過后,段殊下臺,在萬眾矚目中,回到了自己最初的位置,優雅坐下,像是什么事都沒發生過。 接下來的時間里,氣氛火熱,這架施坦威鋼琴被推上了一個超出想象的高價。 而戚聞驍手中本該用來出價的號碼牌,一次也沒有動過。 從風暴開始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有再說過話,心中似乎只剩下不解與迷惘。 等段殊走過來時,他甚至有些刻意地移開了目光。 那個常常附和他的朋友同樣有些怯怯的,不敢兀自開口。林子則面露擔憂,他緊張地觀察著戚聞驍的反應。 主持人落槌定音的時候,段殊像是松了口氣,主動對戚聞驍道:“看來你舉牌的決定是正確的,我彈得還不錯?!?/br> 戚聞驍放在桌沿上的手指緊了緊,語調干澀:“你讓人很意外?!?/br> 段殊聞言,詫異地回眸看他:“意外嗎?” 這個衣著光鮮的紈绔富二代,毫無防備地撞進他攬盡光芒的眼睛,一時慌亂,只好從喉間擠出一聲似有若無的回應。 段殊笑了:“那你是個不合格的朋友?!?/br> 然后他回頭,再也沒有看戚聞驍一眼。 在風暴與風暴的交相輝映之后,后續的拍品和節目都顯得蒼白無力,時間流逝,這場慈善晚宴漸漸走到了尾聲。 主持人講完了結束致辭,于是不斷蔓延的交談聲蓋過了一整晚的文雅矜持。 平日里難得見到的一些人齊聚一堂,當然會有個寒暄的環節。 在觥籌交錯中,無心社交的段殊準備獨自離開,腦海里想象著今晚回家后見到的陸執會是什么樣子,忽然被一道聲音叫住。 “段先生,等一下?!?/br> 璀璨的燈光下,黎嘉年丟下了一眾想要找他說話的陌生人,快步朝他走來。 段殊停住腳步,便聽到他很是自來熟的招呼聲,像是多年老友般:“我還以為結束后你會來找我,怎么走得這么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