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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執目光中森然的冷厲只維持了少頃,又忽地消失,剩下一片深重墨色。 然后他抬手,平靜地鼓起了掌。 第十一章 風暴 在一道道或驚訝或好奇的目光注視下,戚聞驍聽到段殊說的話之后,像是有些懊惱地小聲對他道:“不好意思啊段哥,我記錯了,不知怎么就記成鋼琴了……” 他拉長了語調,不確定道:“你應該會彈鋼琴吧?現在的歌手不是都會搞創作嘛——要是你不會,我替你上去吧,我倒是學過一點?!?/br> 戚聞驍像絕大多數來賓一樣,以期待的目光看著段殊,卻在等他露出努力隱藏的慌張,反正他已經如愿以償地看到了陸執和黎嘉年回頭時的表情,目的達成,好戲還在后面。 段殊看著他作勢要起來的姿態,空氣不過沉凝了片刻,眉梢眼角隨即漾開出人意料的雍容氣度。 “沒關系,我剛好想試一試?!?/br> 他沒有讓不知內情的賓客們等待太久,在眾目睽睽中以微笑回應,然后起身,朝最前方的舞臺走去。 掌聲禮貌性地響起,在清一色的響動中,戚聞驍難以置信地看向同桌的兩個朋友,耳畔還殘留著段殊起身時悄然送來的低語。 “謝謝你替我舉牌?!?/br> 淡淡的馥奇香氣縈繞在鼻間。 段殊不急不緩地走過紅毯,越過眾人,在經過陸執身邊時,也絲毫沒有停留。 他本該將自己藏得很好,避免在黎嘉年面前出現,保守好替身的秘密,才能盡量令自己悲慘的結局延后到來。 但段殊并不打算這么做。 他要光明正大地出現,甚至要想方設法讓黎嘉年記住自己。 這是他最好的籌碼。 臺階之下,黎嘉年望著那個即將走到鋼琴前的優雅身影,側眸看身邊的陸執,語調驚奇:“我第一次見到跟我這么相像的人?!?/br> “要不是爸爸發過誓,說我是他唯一一個流落在外的兒子,我差點要以為他也是我的親生兄弟?!?/br> 陸執熟知他家族的秘辛,搖頭道:“不會,你就是唯一的?!?/br> 聞言,黎嘉年笑了,神情柔和無害:“你認識他嗎?” 白金袖扣微微一顫,西裝筆挺的律師不動聲色地收回膠著在鋼琴前的視線,低聲應道:“不認識,為什么這么問?” 畫家倦懶地放松了身體,向后倚去,語氣隨意:“我發現你一直看著他?!?/br> 陸執的后背緊繃,面色如常:“他很像你,我覺得意外?!?/br> “是啊,我也很意外?!崩杓文觌S口應下,似乎并不在意他的解釋,饒有興致地將目光移到了臺上,“要開始了?!?/br> 一襲長裙的主持人對這個陌生又特別的客人充滿好奇,她握著話筒走過來,試著挑起話題:“這位……” 段殊應下她的疑問:“我姓段?!?/br> 居然不是黎。 主持人笑意盈盈:“好的,謝謝段先生愿意上臺,您要試彈片段,還是想給大家帶來一支完整的曲子呢?” “完整的樂曲,升c小調前奏曲?!?/br> 段殊從容自若地在琴凳前坐下:“拉赫瑪尼諾夫最有名的前奏曲之一,它很適合上一件拍品的氣質?!?/br> “上一件拍品是油畫《風暴》……”主持人很快反應過來,驚喜道,“您是要將這支曲子送給黎先生嗎?” 臺下頓時難掩嘩然,原本或多或少在走神的賓客們紛紛來了精神,以為將要見到這場漫長無聊的晚會上,突然上演的精彩片段。 段殊微微一笑,專注地看向眼前錯落的黑白琴鍵,留下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送給風暴?!?/br> 修長手指有力地按下左側三個低沉的音符,沉重的共鳴響徹整片空間,慢板起奏,追光燈落下,于是一切雜音便都隱沒了。 第一樂段,結構重復的低音,被叫做命運主題,節拍緩慢,像教堂莊重的鐘聲,轟然響起,驚起在穹頂上停泊的白鴿。 一片黯淡的光線中,黎嘉年真正被勾起了興趣,目光灼灼地盯著這個猶如同胞兄弟的陌生人。 他身邊的陸執亦然。 他無法理解眼前正在發生的事,豢養在別墅里見不得光的替代品,竟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這里。 大屏幕上顯示的畫面中,熟悉的手指在琴鍵上緩緩流連,他清楚地見到了手背上那道突兀的傷疤。 不被他允許的傷疤。 畫中人被耀眼光芒籠罩著的右手,漸漸加快了落下的節奏,像蹁躚的羽毛,輕盈又纏綿。 第二樂段,情緒持續推進,白鴿動蕩不安,劇烈地扇動起翅膀,令人目不暇接,急促的快板,鳥兒匆忙地飛向天空。 在交錯迷離的旋律中,段殊的雙手本能般按下每一個琴鍵,沒有半分失誤。 他對鋼琴并沒有特別的喜好,只是曾經在某部電影中飾演過一個鋼琴天才,為此專門苦練了三個月,自然記得幾支練到了深深刻入靈魂的曲子。 恰好其中有一首曲子,與黎嘉年的那幅油畫極為相襯。 雙手的律動越來越快,纏繞著揪緊了心臟,遙遠的天際涌來一陣狂亂的風暴,狂潮肆虐,沒過穹頂,風聲里傳來絕望的哀號。 來賓們屏住了呼吸,靜默地聽著,人群里的戚聞驍緊緊捏住了冰冷堅硬的酒杯。 身旁的朋友大感震驚,傾身過來低語,詫異那個僅有金玉其外的籠中鳥,怎么變得如此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