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不用客氣，我們要時刻學習雷鋒精神，助人為樂，無私奉獻?！边@個年代的人都喜歡喊口號，溫雨晴喊起來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她一臉正氣道：“這也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br>
    出門在外，大家都不容易。舉手之勞的事，能幫就幫一把，對自己又沒什么影響。尤其面前的人一看就是干部，幫了肯定沒壞處。

    老大爺不知道溫雨晴心里所想，見她小小年紀，說的慷慨激昂，大義凜然，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小同志說的對?！?/br>
    見老大爺笑的開心，溫雨晴也嘻嘻笑道：“大爺，那我就先走了?！彪m然溫雨舜已經八歲了，這個時候人販子也不多，不過他沒出過遠門，將他一個人放在國營飯店，溫雨晴多少有些不放心。

    和老大爺道別后，溫雨晴便快步離開了。

    蘇衡拿著大夫開的單子大步走過來，便看到一道纖細的身影匆匆離去。

    蘇衡覺得熟悉，剛要細瞧瞧，就聽老大爺道：“這小丫頭挺有意思，人也不錯?！?/br>
    意識到了什么，老大爺忽然語氣一轉道：“不是，你一個大老爺們一直盯著人家小姑娘瞧啥？”

    “……有點熟悉?！?/br>
    “原來是親戚啊?！崩洗鬆數哪抗饴湓谔K衡臉上，摸了摸下巴，“還別說，你們還真有一點像，莫非是你侄女？”

    蘇衡：“……”他說的是‘熟悉’，并不是說‘親戚’，這老頭耳朵越來越背不說，眼神也不好了。還侄女，他有那么老嗎？

    第4章

    出了醫院后，溫雨晴直奔國營飯店。

    這個時候已經到了中午飯點，飯店里人很多，座位有點緊張。

    溫雨舜已經吃完了，溫雨晴讓他在這里等她回來，他不敢亂動，收銀員坐在柜臺后面，時不時的看他一眼，目光不太友善，顯然對他吃完了還霸占座位不滿了。

    溫雨舜如坐針氈，就在他糾結要不要出去找溫雨晴時，溫雨晴終于拎著一個包裹回來了。

    溫雨晴還沒吃飯，她直接打包幾個包子，邊吃邊帶著溫雨舜向外走。

    熬制鹵湯除了調味料外，還需要大骨頭、五花rou、雞骨架等，這些省城都有賣，只是他們再在省城逗留就趕不上去公社的客車了，所以從國營飯店出來后，姐弟倆直接向客運站趕。

    到縣城又倒了一次車，等兩人回到公社的時候已經下午四點多了，這時候rou聯廠還沒下班，溫雨晴又帶著溫雨舜去rou聯廠。

    豬rou是從縣里屠宰場拉回來的，每天數量有限，供不應求，稍晚點就賣光了，平時大家都是起早來rou聯廠買rou。

    兩人到rou聯廠的時候，豬rou已經沒了，只剩下一副豬大腸、幾根豬棒骨，溫雨晴身上沒有rou票，正好這兩樣都不要票，她便都買了一些。

    見溫雨晴一下子將骨頭都包了，溫雨舜一臉rou疼道：“姐，骨頭一點rou都沒有，你買這么多干啥？”幾根骨頭要六毛錢，都夠買一斤rou了。

    “熬湯?！敝罍赜晁床欢?，溫雨晴耐心解釋道：“豬棒骨雖然rou少的可憐，但它中間是空的，敲碎后里面有大量的骨髓，融入骨髓的湯汁香氣更加濃郁、味道也更加鮮美?！?/br>
    聽溫雨晴這般說，溫雨舜的目光又轉到那一嘟嚕臭烘烘的豬大腸上，嘴唇蠕動了一下，最后什么都沒說。

    等兩人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

    折騰了一天，溫雨晴和溫雨舜都很累，不過因為有一堆活要干，兩人都沒休息。

    溫雨舜負責做晚飯，溫雨晴不愛吃窩窩頭，家里沒有大米白面，溫雨舜做的高粱米飯。

    溫雨晴則先清洗大骨頭，因為不要rou票，豬骨頭是實實在在的骨頭，上面一點rou都沒有，洗好后，溫雨晴用清水將骨頭泡上，然后開始清洗豬大腸。

    豬大腸臭臭的，要想做的好吃，最關鍵的一步就是除臭，只有去除異味，才能不影響口感和味覺。

    而要想洗到沒有異味，就要用到鹽、面，甚至是油等精貴物品。

    現在這條件沒人舍得用這些東西洗，洗不干凈，味道自然不好，要不是實在缺rou，一般沒人愿意買這些東西。

    家里沒有面粉，油也少的可憐，溫雨晴只能用鹽洗。

    見溫雨晴一把把的用鹽粒搓豬大腸，溫雨舜心疼壞了，“姐，你這也太浪費了?！?/br>
    食鹽1.3毛一斤，豬大腸2毛錢一斤，這么大把大把的用鹽清洗確實浪費，溫雨晴記得附近有一片鹽堿地，從那里可以提取食鹽，只是時間匆忙，她還沒來得及去采，眼下也只能先這么弄了。

    溫雨晴將洗好的豬大腸放入清水浸泡，這時溫雨舜也做好了飯。

    家里沒什么菜，就做了個炒雞蛋，擔心溫雨舜不舍得放油，溫雨晴干脆親自動手。

    吃飯的時候，溫雨舜一邊覺得香，一邊rou疼道：“姐，這一頓飯下去，油瓶子下去一大半，咱倆一個月不用吃油了?！?/br>
    溫雨舜是發現了，自從向大伯家要來二十塊錢后，他姐就像個土財主一樣，使勁花錢。

    聽到溫雨舜的話，溫雨晴贊同的點頭，買油需要油票，家里油票不多，應該說家里什么票都缺，糧票、rou票、油票、布票……，等有時間她得去黑市換點票子，不然有錢都沒處花。

    溫雨晴正在這里琢磨，就聽溫雨舜道：“姐，雖然咱現在有錢了，也不能這么大手大腳啊，我心臟受不了?！?/br>
    溫雨晴直接夾一塊雞蛋放到溫雨舜碗里，“吃吧，姐能養起你?！?/br>
    溫雨舜張了張嘴，最后什么都沒說，錢不放他手里，說什么都沒用，等錢花沒了，她自然就知道節省了。

    吃過飯后，溫雨舜收拾碗筷，溫雨晴則將今天買的調味料拿出來，分成一份份后，用紗布裝好，縫起來，紗布也是在醫院買的。

    溫雨舜畢竟年紀小，身體又不太好，忙完后，他便扛不住躺下睡覺去了，溫雨晴則開始熬制鹵湯。

    雖然她也累，可現在沒有冰箱，即便天氣仍比較冷，溫雨晴還是擔心豬大腸放久了會變質，所以她想早點將鹵湯熬制出來，也好早點鹵豬大腸。

    鹵湯至少要熬夠六個小時，熬制鹵湯時，除了豬骨頭外，再放五花rou、豬蹄子、豬皮等效果會更好，只是這些都需要rou票，溫雨晴沒有rou票，也只能免了。

    第二天天快亮的時候，鹵湯才熬好，溫雨晴將洗干凈的豬大腸焯好水后，放入鹵湯內。

    這時，溫雨舜起來上廁所，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姐，你不會一宿沒睡吧？”

    “嗯?！?/br>
    見溫雨晴點頭，溫雨舜忙跑出去撒了一泡尿，回來快速洗了一把手后，說道：“姐，我看著鍋，你去睡會?！?/br>
    溫雨晴確實困的不行，聽溫雨舜這么說，她也沒逞強，“用小火熬兩個小時，到點叫我?！苯淮旰?，溫雨晴便回屋睡覺去了。

    年輕就是好，只睡了兩個小時，溫雨晴便感覺元氣滿滿，她起身來到廚房，便看到溫雨舜趴在鍋邊聞著鍋里飄出來的香氣，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姐，這也太香了?！边呎f，溫雨舜邊不停的吞咽嘴里分泌出來的唾液。

    溫雨晴來到鍋邊，掀開鍋蓋，撈出鹵好的豬大腸切塊，遞給溫雨舜一塊，“嘗嘗?！?/br>
    溫雨舜也顧不得燙，他伸手接過來后便迫不及待的放進嘴里，剛嚼了兩口，便忍不住驚呼道：“好吃，太好吃了，比rou都香?！?/br>
    長這么大溫雨舜只吃過一次豬大腸，印象中，這東西非常臭，嚼在嘴里跟吃屎一樣，但是溫雨晴做的沒有一點臭味，特別好吃，越嚼越香，他說比rou香，真的一點都沒夸張。

    溫雨晴也嘗了一塊，竟然比她在后世時做的味道還好，可能是因為現在的豬都是土豬，食材純凈無污染，鹵湯中沒有任何添加劑，什么香精、色素、防腐劑都沒有，所以做出來的更好吃。

    “姐，你什么時候學會這道菜的？”

    “書上看到的?！睖赜昵绮幌攵嗾f，她直接對溫雨舜道：“雨舜，你去叫蘇衡過來…”

    本來溫雨晴想讓蘇衡過來吃飯，不過想到他應該不會來，溫雨晴又改口道：“我盛點鹵大腸，你去給蘇衡送過去?！?/br>
    聽溫雨晴提起蘇衡，溫雨舜一臉好奇的問道：“姐，你不和顧知青好啦？”

    溫雨晴瞪了溫雨舜一眼，“誰說我和他好了？”

    “小山說的?！毙∩胶蜏赜晁茨昙o差不多，兩人經常一起玩。

    “別聽小山瞎說?！睖赜昵鐚⒀b好的鹵大腸遞給溫雨舜，“我對象是蘇衡，和顧知青只是普通朋友?！彼€要利用蘇衡震住那群牛鬼蛇神呢，可不能讓別人亂傳。

    聽溫雨晴這般說，溫雨舜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氣，顧知青是城里人，要是jiejie嫁給他，以后肯定會去城里，那他就要跟jiejie分開了。

    “知道了?！闭f著，溫雨舜接過飯盒，轉身便跑走了。

    溫雨舜離開后，溫雨晴也裝了一盒鹵大腸向趙支書家走去。

    溫雨晴到趙支書家的時候，趙支書媳婦正在喂雞，見溫雨晴過來，笑著招呼道：“雨晴來了?！?/br>
    “嗯，嬸子，趙叔在家嗎？”

    “屋里呢，你進去找他吧?！?/br>
    趙支書雖然是大隊干部，但畢竟是一個大隊的，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都熟悉，社員們有什么事經常直接來他家里找他，趙支書媳婦每次都會回避。

    “嬸子，”溫雨晴晃了晃手里的飯盒，“你忙完也進來嘗嘗我做的鹵大腸?！?/br>
    “你這孩子，來就來，帶什么吃的?！?/br>
    溫雨晴嘿嘿一聲，便進了屋子。

    趙支書在屋里聽到兩人對話，知道溫雨晴帶東西過來，他扳起臉來，不過還不待他開口教訓，溫雨晴已經搶先一步將飯盒放到趙支書面前，直接開門見山道：“趙叔，這是我做的鹵大腸，您嘗嘗看味道如何。如果可以，我想在咱大隊開個鹵味坊?！?/br>
    現在不允許私人辦廠做生意，不過生產隊可以有自己的副業。像隔壁青松大隊就有豆腐坊，柳家屯大隊有糕點鋪子，還有的大隊開養豬場。

    當然溫雨晴的目標可不僅是開一個小坊子，這只是前期的一個鋪墊。路要一步步走，飯要一口口吃，不著急。

    聽到溫雨晴的話，愣了一瞬后，趙支書問道：“啥鹵味坊？你不上學了？”

    聞言，溫雨晴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不上了，我要留下來照顧我弟弟?！?/br>
    聽溫雨晴提到溫雨舜，趙支書這才想起來，“你弟檢查結果咋樣？”

    “大夫說有輕微腦震蕩，讓回家養著?！?/br>
    “沒大事就好，雨舜大隊部會幫忙看著，你專心念書，等以后畢業了，在城里找個工作，吃公家糧，不比開那啥鹵味坊強?！?/br>
    “趙叔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可我要是去上學，雨舜肯定要去我大伯家住，他們一家你也清楚，雨舜這還沒住進去呢，就被他們又打又罵，要是住進去還不知道怎么虐|待呢。這次幸運沒打壞，下次呢？就算大隊部幫忙盯著，能二十四小時一直盯著？而且這不是一天兩天，這是十年八年……”

    頓了一下，溫雨晴聲音略帶哽咽道：“我弟要是真住進我大伯家，估計也沒幾年好活?？蓱z我和弟弟相依為命，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我哪還有顏面見地下父母？”

    說到這里，溫雨晴的眼淚就像開了水龍頭一般，嘩嘩的往下流，止都止不住。

    見溫雨晴哭的眼淚一把，鼻涕一把，趙支書一臉無奈道：“不想念書就不念，哭啥?！?/br>
    在趙支書看來，溫雨舜是溫老二家的獨苗苗，他要是有什么好歹，溫老二就徹底斷了后，與溫雨舜的生命比起來，溫雨晴的前途確實沒那么重要。

    溫雨晴抬手擦了擦眼淚，聲音嘶啞道：“我就是覺得我們姐弟倆命太苦，父母去的早，留下我們兩個孤兒無依無靠…嗝…”說到這里，還打了個哭嗝。

    趙支書：“……你實在不想上學就跟社員們一起下工，以后大隊部有空缺了，我給你安排一個職位，比開鹵味坊強?！?/br>
    溫雨晴有文化，父親又為挽救公家財產犧牲，想給她在大隊安排個職務并不難，要是干的好，以后甚至能去公社做干事。

    倒不是趙支書不支持溫雨晴開鹵味坊，而是他們這些大隊都窮，啥坊都開不起來，像青松大隊的豆腐坊，社員們有會做豆腐的就自己做了，冬天的時候做一板凍上，能吃很多天，夏天放不住，就幾家人分一板，誰花錢去買豆腐吃。

    至于糕點作坊，做糕點的是個老大爺，祖傳的手藝，做的糕點味道沒話說，不過糕點屬于奢侈品，一斤快趕上rou貴了，社員們一年也舍不得買幾次。

    豆腐坊和糕點作坊主要是向公社供貨，賺的錢歸大隊所有，不過收入勉強夠工人開資，至于給大隊創收，那是想都別想。

    “趙叔，大夫說我弟先天不足，后天失養，再不好好調理，怕是活不了幾年?！?/br>
    雖然溫雨晴這話有夸張的成分，不過溫雨舜的身體確實不好，都八歲了，還長這么矮小，再這樣下去，肯定是個三級殘廢。原書中沒有提到溫雨舜的結局，不過想來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以前沒種過地，靠種地賺那點工分連我自己都養不活，更別說給我弟補身體了，等大隊部有空缺也不知道要什么時候，我就廚藝還行，您就讓我試試唄?！?/br>
    趙支書剛要開口說些什么，這時，趙支書媳婦撩開門簾走了進來，她將筷子遞給趙支書道：“你先嘗嘗雨晴的手藝如何，別著急拒絕?！?/br>
    大多數人都有同情弱者的心里，對于溫老二家的遭遇，趙支書媳婦很是憐憫，既然溫雨晴求到頭上了，她也希望能幫就幫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