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四犯 第1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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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畔沒有說話,心道做什么在軍中會受人冷箭,必定是有人要取他性命。那一箭射傷了他的心肺,能活下來或許已經算是命大的了,少年時候躲過一劫,未來那么長的人生路,不知還有多少坎坷。眼下看著這樁婚事表面上還算風光,但真正過起日子來,能不能順遂,就得看運氣了。 姚嬤嬤一直伴在她身邊,一路將她送回一捧雪,臨走時候對她說:“先前夫人發了話,娘子身邊的女使都太年輕,恐怕辦事不周到,將來小娘子出閣,奴婢陪同著一道過去。往后小娘子有什么示下,只管吩咐奴婢,奴婢自今日起,就是小娘子院子里的人了?!?/br> 云畔有些意外,“那怎么行呢,嬤嬤是姨母身邊的人?!?/br> 姚嬤嬤笑道:“正因為是夫人身邊的人,才特意調撥奴婢過來。老婆子當年是夫人陪房,將來也是小娘子陪房,小娘子到了新府上,難免會遇見些難纏的人和事,女使們怕沒有主張,不能替娘子分憂,還是老婆子仗著年紀大臉皮厚,見過些風浪,不說旁的,為小娘子出出主意還是可以的?!?/br> 云畔一直浮著的心,到這時候方穩穩落下來,牽了姚嬤嬤的手說:“既然如此,往后就托付嬤嬤照應我了。我從幽州出來,早前身邊的人只剩下檎丹一個,那些嬤嬤們也不知被柳氏打發到哪里去了,正愁身邊沒有貼心的嬤嬤?!?/br> 姚嬤嬤道:“夫人也知道小娘子的難處,所以派了我來。小娘子只管寬心,原先我們家小娘子出閣,夫人也是欽點了我的,如今換了您,照例還是我替您護駕?!?/br> 云畔頷首,“有嬤嬤在,我就放心了?!?/br> 姚嬤嬤向她肅了肅,說:“娘子今日經歷了這些,想必累了,讓她們侍奉了早些安置,接下來勞心的事只怕也不少,千萬仔細身子?!?/br> 云畔應了,讓箬蘭送姚嬤嬤出去,自己坐在妝臺前拆頭,等卸完了這一身,才覺得肩背酸痛,果真繃了一天,累得不輕。 煙柳色的帳幔放下來,檎丹跪在床上替她松筋骨,一面小聲道:“我看那位國公爺不像武將,倒像是個讀書人?!?/br> 云畔閉著眼睛扭了扭脖子,“或許也算不得武將,那些皇親國戚都是遙領差事,身上掛著團練、刺史的銜兒,自己并不用上戰場cao練?!?/br> 檎丹哦了聲,又滿含意外的說:“真沒想到,那日咱們那么落魄,竟正好犯在他手里。這樣也好,幽州的變故他都知道,日后縱是有人包藏禍心挑撥離間,國公面前也不會生出什么閑話來?!?/br> 云畔點了點頭,大有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橫豎到了這一步,就按部就班地迎接接下來的日子吧。 第二日一早,才梳妝起來,打開門便見梅芬從院門上進來。沒有了婚約在身,她的心境開闊了許多,臉上多了些笑容,進門便道:“前院正過六禮呢,聽說比我先前的還豐厚些……你昨晚上見了魏國公,瞧他人怎么樣?” 云畔沒什么可說的,只道:“在上京時候就見過,那時候得他相助,也知道他是個很好的人?!?/br> 很好的人,其實已經是很高的評價了。梅芬笑著說:“我早同你講過,那樣的郎子錯不了?!?/br> 云畔又氣又好笑,“既然錯不了,jiejie做什么不肯嫁他?” 梅芬有些訕訕的,支吾著說:“我的事你還不知道嗎,就別臊我了?!?/br> 云畔也不和她打趣了,拉她在鵝頸椅上坐下,姐妹兩個附身看涼亭下流過的淙淙細流,那橫穿了庭院的小溪里飄落了些不知名的花瓣,一路繾綣著,向院子另一頭奔流而去。 云畔將臉枕在手臂上,喃喃自語著:“往后恐怕鮮少有機會,能和阿姐坐在一起納涼了?!?/br> 梅芬說:“你可以?;貋砬魄?,橫豎我就在滋蘭苑,哪兒都不去?!?/br> 云畔沉默了下,轉過頭看她,外頭的天光倒影在她眼眸,如今的梅芬好像是真的快樂的。 她也欣然笑了,“阿姐,往后你要一直高高興興的,不管遇見了什么事,都不要煩惱?!?/br> 梅芬臉上的笑意反倒漸漸消弭了,垂著眼睛說:“巳巳,反正我對不起你?!?/br> 云畔覺得大可不必為了這種事不停糾結,便扮出輕松的口吻來,“魏國公府又不是龍潭虎xue,人家高門大戶的,何來對不起我一說。你想想,我可是從幽州那個家里出來的,惡毒的姨娘和庶妹都見識過,還有什么能難倒我?”一面說,一面又側過身去和她咬耳朵,“況且我有錢,阿娘給我留了些傍身的家私,將來就是在魏國公府呆不下去,我也不愁吃喝?!?/br> 饒是梅芬這樣五谷不分的人,也知道錢的好處,但凡一切不順遂,在有了錢的前提下,那都不能算是挫折。 “我也有一些?!泵贩已诳谛χf,“縱是我不出門,祖父祖母和幾位伯父姑母,每年都會給我捎來壓歲錢,我全存著呢。巳巳,日后你要是有用處,只管和我說,我把我的錢全給你,???” 這就是過命的交情,互通有無,而且是傾囊相助,這樣的姐妹,可比幽州那些同父的強多了。 兩個女孩子湊在一塊兒,唧唧噥噥說些私房話,正聊得高興,聽見門上仆婦通傳,說大公子來了。 云畔和梅芬忙站起身,見向序從月洞門上進來,臉色似乎不大好,精神也有些萎頓。到了亭子前不進來,將手里一卷布帛包裹的東西交給邊上女使,對云畔道:“我得了些上好的石色,特意給你送過來?!?/br> 想是知道她愛做核桃小屋吧,還記著替她收集石色。 云畔向他笑了笑,“多謝大哥哥。我才調了鵝梨茶,大哥哥進來喝一盞吧?!?/br> 向序搖了搖頭,說不了,唇角微微向下捺了捺,“我都聽說了……巳巳,難為你了?!?/br> 他說完這話,便快步離開了。前幾日的那點悸動還在腦海里,他本以為可以珍重捧在心上一輩子的,沒想到一切來得很快,去得也很快。 她贈的那兩個乾坤核桃藏在袖袋里,捂得發熱,昨晚忽然得知她要嫁給魏國公了,乍聽這個消息讓他一時錯愕,以為自己聽錯了。 怎么會發生這樣荒誕的事呢,他覺得郁塞,應該怨怪誰……他總覺得應該怨怪誰的,可是想了一圈,自己似乎并沒有立場衍生出那些情緒來。他苦笑了下,檐外的太陽斜照過來,曬得他頭昏腦脹。 他摸了摸額頭,感到沮喪,從今往后,大約只能做她的好哥哥了。 *** 這個消息,幾乎也是一夕傳遍了幽州。 外出采買的婆子回到后院,和一幫做粗使的仆婦聚在一起議論,“你們聽說了沒有,禁中太后做主,把咱們家小娘子配給魏國公了?!?/br> 灶房里幫忙的人,個個熱得臉紅脖子粗,然而鼻梁往上迷茫得發呆,愕著兩眼說:“真的?還有這樣的事?” 采買婆子一揮手,“外頭都傳遍了……”邊說邊囫圇一笑,“說咱們郎主要當國公爺的泰山岳丈啦??闪瞬坏?,國公爺吶,三等的爵位,親王和郡王底下就數公爵,你們說說,咱家小娘子可不是一飛沖天,離了這個家,反倒大大地出息起來?!?/br> “嘖嘖……”眾人都咋舌,到底是主母親生的女兒,縱然爹爹倚仗不上,人家還有母族。那上京的舒國公夫人,可是活生生的又一位縣主,還有眼看著外甥女落難,不幫襯一把的道理?知些根底的仆婦拍著老腔:“小娘子外祖母是平遙大長公主,要論親戚輩分,咱們當家主母該管太后大娘娘叫舅母呢?!?/br> 人大抵都是捧高踩低的,先前小娘子沒了娘,府里柳姨娘掌了大權,眾人都敷衍著柳姨娘,小娘子不過是個半大孩子,四六不懂。如今小娘子一躍成了公爵夫人,便有人開始嘲諷:“竟不知是個什么樣的出身,長了幾顆牛膽,敢那么糟踐侯爺嫡女?!?/br> 大家撇嘴嘀咕,柳姨娘當年不過是個當壚賣酒的,論出身不比府里的雜役高貴多少。后來仗著那點狐媚子功夫,把郎主迷得魂兒都沒了,就算掌了家也是名不正言不順。 “富貴險中求么?!庇腥苏f,“早前地動,門上換了小廝,弄得小娘子到了門前都進不得家門。咱們都是后院的人,可哪管得上前頭的事兒,竟也被柳娘糊弄了,真當小娘子死了呢?!?/br> 結果這話被經過的柳氏聽了個正著,正心煩意亂著,便站定了腳,涼聲道:“都消停些吧,可是平日給的月例太多了,養得你們有心思說閑話?如今府里出項多進項少,我正琢磨裁減些人呢,誰嫌活兒太輕省,只管告訴我,即刻就卷上包袱,滾蛋?!?/br> 這下子終于堵住了那些人的嘴,柳氏叉著腰又看一陣,見她們都散了,方氣咻咻回到自己院里。 雪畔也聽了消息進來商議,往圈椅里一坐,伸手喝茶,把茶盞弄得叮當亂響,一面咬牙道:“江云畔哪來這么好的運氣,原說她喪家之犬似的流落出去,總是萬般不及人了,沒想到竟和公爵府結上了親。先頭那個東昌郡公府就夠戳人心了,如今倒好,反找了個門第更高的,還是太后親自保媒?!?/br> 柳氏也郁塞得很,團扇扇得墜子飛揚,“不過仗著出身罷了,人家是縣主腸子里爬出來的,和尋常人不一樣?!?/br> “出身出身!”雪畔一嗓子喊起來,“阿娘怎么總拿出身說事!” 柳氏被她嚇了一跳,拍案道:“你吼什么!哪一日你不靠出身,找個體面的郎子給我長長臉,就是你的孝道了?!?/br> 可這話又戳了雪畔的痛肋,她悶著頭嘟囔:“上回那事過后,咱們家背后受人譏笑,將來我和雨畔還不知道怎么樣呢!再說找個體面的郎子……可著幽州和上京排算,哪里還有比魏國公更體面的,難道還讓我嫁那些老王爺,嫁官家嗎!如今阿娘的奴籍文書沒找見,云畔又好端端的,爹爹一時半刻沒法子扶正阿娘,我和雨畔、覓兒頂著這庶出的名頭,不知要頂到什么時候?!?/br> 柳氏被她堵住了口,半晌恨道:“我步步算計都是為了你們,如今你倒來怪你娘?這云畔也沒什么可得意的,原本這門親事是舒國公嫡女的,人家病了才叫她撿了漏,她嫁到公府上,就如個填房一般,只怕家主也不拿她當回事。想那些公侯人家,哪一個不是三妻四妾,魏國公還能守著她一個?將來遇見個利害的,也像她娘一樣的了局,我瞧未必是壞事?!?/br> 雪畔聽得眼珠子亂翻,“阿娘就別拿這個來寬自己的懷了,再壞人家也是正經三媒六聘迎進門的公爵夫人,阿娘算計了一輩子,還不是個姨娘!” 柳氏被自己的女兒氣得不輕,揚起手來就要打她,“云畔沒來糟踐我,你倒來糟踐我!” 可巴掌還沒來及得扇下去,就聽院子里仆婦回稟,說郎主已經到門上了。 柳氏忙晚起畫帛,在鏡前照了照,一面瞪了雪畔一眼,讓她管住自己的嘴,一面堆起笑臉往前院去了。 江珩進門,臉上神色不佳,不用說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柳氏笑著向他納了個福,“給郎主道喜?!?/br> 江珩瞥了她一眼,“你都聽說了?” 柳氏道是,“外頭都傳開了,說咱們家小娘子許了魏國公府。這可是揚眉吐氣的好事兒,也叫東昌郡公家瞧瞧,他家瞎了眼攀交大資家,咱們小娘子如今配的郎子,抬起腳比他家的門楣還高,這不是天大的好事嗎!” 江珩在交椅里坐了下來,小幾上放著茶具,窗外的風吹進來,茶筅在竹筒里滴溜溜地轉動,愈發讓人心浮氣躁。 他調開視線,狠狠長出了一口氣,“可不是,親事是門兒好親事,可全不與我相干。這事有人來知會過我半句嗎,我是巳巳的父親,我還活著呢!如今可好,全當我死了,女兒要出嫁,我還是從別人那里聽來的消息,我在那些人眼里,已然成了笑柄了?!?/br> 柳氏臉上的神色暗下來,想了想道:“娘子總得從開國侯府出門,這里可是她的娘家??v是前頭有什么誤會,父女之間能有什么隔夜仇,郎主好歹要接娘子回來。咱們大肆cao辦一回,風風光光送娘子出門,一則叫外人瞧瞧家中和睦,好讓謠言不攻自破,二則也沖沖喜,自上年女君走后,家里一向愁云慘霧,這回借著喜事,也送走這霉運啊?!?/br> 江珩摸著腦門說:“我知道你的意思,云畔給了魏國公府,將來雪畔和雨畔的婚事也有了幫襯??扇缃衲呛⒆訛跹垭u似的對我,加上向君劼夫婦煽風點火,她哪里肯跟我回來?!?/br> “萬事總要講禮數,小娘子是郎主嫡親的女兒,是女君身上掉下來的rou,自己的rou,還能貼到別人身上去不成!”柳氏說罷頓下來,抹著淚道,“我曉得,小娘子并不怪罪郎主,她心里怨恨的是我。只怪我糊涂,誤聽了女使的話,倘或再周全些,打發人上外頭轉轉,就不會發生那樣的事了?!?/br> 江珩看了她一眼,她哭哭啼啼,讓他煩悶得很。有時候也不免心生怨怪,當初縣主在時,哪里來那么多的煩心事,他高枕無憂便有了風花雪月的閑暇,在她身上使盡了男人的體貼溫柔。 后來縣主一走,換她當家,不得不承認,高門貴女和瓦市的賣酒女之間,確實存在云泥之別。這個家讓她當的,表面尚能維持,暗里口碑盡毀。就拿上回賑災捐獻的銀兩來說吧,要不是受她鼓動,自己不會只帶五十兩,受了曹木青戲弄也拿不出現錢來填還,得了個吝嗇不仁的名聲。 果真妻賢夫禍少,才一年光景,就逐漸應驗了。唉,也是沒辦法,好歹她給他生了三個兒女,眼界雖窄了些,沒有功勞卻有苦勞。 柳氏也不傻,見他木著臉不說話,心里有些生怯,便道:“要不,我上舒國公府去一趟,給小娘子賠罪,請她回來?” 江珩抬了抬眼皮,“你去?” 柳氏頷首道:“我平日和小娘子還算親厚,就是為了那一樁,也罪不至死?!闭f罷委屈地嘆了口氣,“郎主知道做庶母的難處,平日就算掏心挖肺,只要有一處錯漏,就能叫人記恨一輩子??晌以偃剂?,為了郎主,也為了小娘子日后的名聲,我還是硬著頭皮去一趟的好。舒國公夫人好歹是名門之后,總不會下郎主的面子,再說我是誠心上門和小娘子認錯的,公爵夫人也不好把我打將出來吧!” 第22章 生平最看不上這等矯揉造…… 江珩到了如今境況下,實在是沒有辦法了。上回去舒國公府上,明確表示過巳巳就在他們家出閣,將來作為父親預備妝奩給她送過去就罷了,如今得知她攀上了顯赫門第,又改口說要把人接回來,自己心里也猶豫,覺得沒有這個臉,上門再反悔。 柳氏若是愿意去,倒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女人家不像男人一言九鼎,多個人多點斡旋的余地。原本事情鬧到今天這步也是因她而起,她要是走一遭,下氣兒認個錯,巳巳找回了顏面,明夫人心里那口怨氣散了,興許事情就好解決了。 唉,如今想來只這一位嫡女,倘或八抬大轎不是從開國侯府抬出去,將來在朝中同僚面前就不談體面了。還有魏國公,同朝為官,抬頭不見低頭見,日后碰見是叫岳丈?還是繼續稱呼江侯? 為了解決這個難題,趕在親迎之前把人接回來最相宜。于是即刻命人預備馬車,第二日一早出發趕往上京。 車里的柳氏也有自己的算計,上回偷雞不成蝕把米,可能會累及自己兒女將來的前程,這時候補救,尚且還來得及。另一樁,明年官家改了坐朝的日子,年關之前開國侯府就得在上京置辦房產,到時候一座城里住著,萬一云畔及明夫人存心和她過不去,自己終究只是個妾,且奴籍文書還在人家手里攥著,這個頭早晚要低的,倒不如現在就硬著頭皮去,萬一能冰釋前嫌,還能撈得魏國公做靠山,于雪畔和雨畔也有好處。 只是這一路往上京,天氣實在燥熱,車廂里供了冰鑒,走到半道上冰也全化了,只好撐著窗戶打扇子。申時前后終于入了城,及到舒國公府門前時,太陽已經西照,堪堪投在坊院東邊的矮墻上了。 江珩打發小廝上前遞了名刺,說求見舒國公及夫人。略等了會兒里頭才出來回話,長史官叉手道:“今日公爺赴樞相邀約,不在府上,江侯明日再來吧?!?/br> 舒國公的脾氣,和明夫人一樣火爆,兩個人齊攻實在叫人招架不住,反倒是只有明夫人一個,興許更好說話些。 江珩便道:“見不著公爺,見一見夫人也可以?!?/br> 長史官聽他這么說,只好讓到一旁,向內比了比手,“既然如此,江侯請涼廳稍坐,下官再去為江侯通傳?!?/br> 江珩道了謝,領著柳氏進門,跟隨女使引路到了東邊的廳房里。柳氏落了座,似乎有些拘謹,江珩看在眼里,又生出一段憐惜來,難為她識大體,明知會受冷遇也依然主動來了。如今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倘或明夫人實在刁難,那也只好作罷。 內院的明夫人早聽了外頭的回稟,說江珩帶了個婦人一同來,心里就知道少不得是黔驢技窮,把那小娘兒推出來擋災了。心下只是好笑,“柳氏滿以為自己得寵,其實也不過如此。江珩這種男人,終究只能同富貴,不能共患難,今日把她帶了來,是讓我撒氣來了?!?/br> 姚嬤嬤站在一旁問:“可要知會小娘子一聲?” 明夫人說不必,“那等破落戶,哪里用得著驚動她。她在閨閣里好好的,別去攪亂她的心思?!边呎f邊站起身來,撫了撫身上褙子道,“我去會他們一會?!?/br> 從木廊上過來,遠遠就見涼廳內坐著兩個人,江珩偏著頭,不知在叮囑柳氏什么。 上回meimei的喪禮上,明夫人是見過柳氏兩回的,那時候披麻戴孝一張清水臉子,并不覺得有多美。今日穿上了家常的衣裳,一件鸚哥綠的大袖衫,里頭配著余白的訶子,偏身坐在圈椅里,三十多歲的人了,仍有一身風流體態。 明夫人哼笑了聲,心道果真是個以色事人的玩物,再受抬舉,骨子里也甩不脫那股輕佻下賤的浪味。 順著木廊過去,門上侍立的女使高聲通傳夫人來了,涼廳里的兩個人站起身來,江珩拱手長揖,“長姐?!?/br> 那柳氏也跟著道萬福,盈盈欠身里滿是柔弱,能討男人喜歡,女人看著卻很是扎眼。 明夫人也不理會他們,徑直在上首坐定了,笑道:“江侯八成是聽說巳巳要大婚了,特意給巳巳添妝奩來了吧?”邊說邊作勢四下望望,“箱子在哪兒呢,怎么沒見呀?” 江珩知道她在有意譏諷,面帶難堪地說:“長姐,我是來接巳巳回家的。早前是我思慮得不長遠,本以為她要論婚嫁,還需個一年半載,沒曾想這親事說定就定了。這兩日我反復思量,既要出閣,總得在家里,不說旁的,好歹圖個吉利?!?/br> 誰知明夫人聽罷,毫不客氣地哂笑了一聲,“你哪里是思慮得不長遠,分明是算漏了孩子會有這樣的前程。原本你們很篤定,滿以為她被東昌郡公家退了親,又弄得寄人籬下,這輩子總無出頭之日了,由得她在外頭漂泊。沒想到事情急轉直下,太后竟保了大媒,這回你們慌了,怕痛失一門好親,更怕魏國公將來給你們小鞋穿,這才忙不迭趕到咱們府上要接回巳巳,我說得對嗎?” 其實這種內情,就是個瞎子也看出來了,可放在嘴上說,就有故意刁難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