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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性子,怕是容不下寧貴妃,恐怕也容不下陳祁御。 陳愿再次夾在他們之間,面臨兩難,她想:她上輩子可能是道選擇題。 陳愿連夜往北陳趕,然而剛剛踏上鄴城國土時,就收到莫驚春晝夜不歇,不吃不喝帶來的消息。 寥寥四字—— 宜妃歿了。 第101章 · 安若還是死在了大雪天里。 陳愿不信, 在去南蕭的客船上,一遍遍同莫驚春說: “我明明給了她假死藥的?!?/br> 甲板上的人來來往往,好幾次撞到不會避讓的陳愿, 她被凍得發顫,眼睛被寒風吹出紅血絲, 還是重復這句話。 莫驚春心生憐憫, 扯著她的衣袖站到一旁,直視著少女宛若枯井的眼眸說:“陳姑娘,節哀?!?/br> 陳愿搖搖頭,一言不發。 她沉默了大半個月, 夜里總是睡不著, 清晨醒得很早, 腦海里總會浮現安若,看見任何事物都會聯想到她,仿佛她還活著。 莫驚春只好想方設法傳信給蕭云硯, 陳姑娘再這樣不吃不喝下去怕是會出事。 莫驚春自己無需飲食,卻也會打點客船上的工人, 弄些好一點的吃食,不管陳愿吃不吃,一日三餐總要送。 蕭云硯派他來之前說了,以表弟的名義, 請求他代為照拂。 莫驚春也是第一次發現,人傷心到極處是不會哭鬧的,反而如死水一般靜默, 和姜昭太不相同。 莫驚春倒希望陳愿哭一哭。 可她沒有。 哪怕下了客船, 站立不穩,摔倒在地上的時候, 那換了一身縞素的少女也未落淚。 她心里已然接受了這個事實,只是感情上過不去。 莫驚春提著陳愿的行囊想去扶她,卻發現人群自動避讓,遠處傳來天子車駕的鑾鈴聲。 宜妃歿了,乾元帝薨逝,這個才在王座上待了兩年不到的君王死在了風華正茂的年紀。 蕭元景死在了安若手里。 國不可一日無君,在朝臣的擁護下,蕭云硯名正言順登上了高位,成為了新帝。 繁華的朱雀大街卻沒有張燈結彩,百姓聽說是天子的意思。 如今真正得見,才知道新帝陛下比想象中還要驚為天人。 連莫驚春都覺得。 不是人靠衣裝,但穿上天子玄色朝服,戴冕旒冠的少年過于出挑,從前清雋似鶴,如今尊貴不凡,利劍出鞘般難掩風華。 他骨相皮相極佳,能壓得住深色,仿佛天生帝王的料子,只是過分年輕好看了一些,讓人生出不切實際的妄想。 在自覺下跪的百姓之中,不乏妙齡少女,眼見這天神般的人物卸下冕旒,挽起寬袖,從天子車駕上躍下,跑向了渡口。 身后跟著一群慌張的太監和史官。 蕭云硯什么也聽不進去,他只是看著前方,視線越來越清晰。 兩月未見,他的陳姑娘瘦得像一朵寒梅,蒼白皮膚下是脆弱的根骨,就那么摔在滿是灰塵的泥濘雪地里。 蕭云硯的心直抽抽地生疼。 他不顧儀態跑到陳愿的身邊,又將礙事的系在腰間壓住朝服的佩玉扯下,扔給了莫驚春,這才伸出強有力的臂膀,把少女從雪地里撈起來。 她身上的泥灰沾染到了帝王的袍服,惹得百姓無不唏噓。 陳愿沒有力氣追究,也懶得看妙齡少女眸中的羨艷,她被新帝抱上車駕,掌事太監有眼色地遞來大氅,就連史官都不敢亂寫,只記載到: 慶云帝元年,巡視百姓之際,因見一女子身墜泥濘,帝不忍百姓受苦,事必躬親,施以援手。 蕭云硯滿意地收回眸光,眼底的陰鷙和威脅仿佛沒存在過。 他其實沒想青史留名,但也不愿史官們把陳愿寫成紅顏禍水。 這四個字比金屋藏嬌更甚,完全折辱了她這樣的姑娘。 蕭云硯用帕子輕輕拭去她臉頰上的泥濘,沒有問過多的話,只道:“對不起,我沒能留下安若?!?/br> 哪怕已經稱帝,他對她還是用著我,有眼色的太監已經記好筆記了。 車駕往皇宮的甬道駛去。 陳愿還是沒有說話,但終于肯在蕭云硯的懷里哭了出來。 她連哭都極為克制,默然垂淚,不聲不響,生怕被史官聽見。 也沒有哭很久。 她終究不是脆弱的女子。 在蕭云硯把她抱去溫泉池前,陳愿就收斂了哭腔,也終于說出數日來第一句話。 “她在哪里?” 我要去見她。 蕭云硯心知陳愿說的是安若,他答道:“靈柩還停在乾元殿,等你回來?!?/br> 陳愿轉身就想往那跑。 卻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身體,和空隱切斷聯系后,沒有了那根紅布條,陳愿的身子愈發嬌氣,若是不好好吃飯不好好睡覺,連力氣都沒有。 她差點又跌在地上。 幸好蕭云硯伸手一攬,力挽狂瀾,他在她耳后說:“聽話,換身衣衫用過膳再去……安若也不想你過得不好?!?/br> 陳愿到底聽進去了,也覺得不該臟兮兮地去見故人。 在宮婢的幫助下,她收拾妥當,又在蕭云硯的攙扶下,來到了乾元殿。 年節已過,風雪暫歇。 乾元殿里里外外卻是一片縞素,唯一的艷色,恐怕只有窗欞下那支玉瓶里的紅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