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畫中的情緒一樣，矛盾又莫名讓人傷感。

    大屏幕上的視頻已經被關了，到了張鈺的評審分數。

    底下的學生都忍不住盯緊了屏幕，就連之前鬧得歡的幾個壓注的，這時候也紛紛停下來，看向大屏幕。

    洛維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像是不自覺的。

    六個評委，總評分平均下來，總共九十七。

    大屏幕上評分不斷翻動，最終比去年的第一名還要高出兩分。

    一旁來關注邢雨星比賽的張豐臉色已經漲得通紅，畢竟誰都知道張鈺有個繼母，誰都知道張豐就是張鈺不想母親嫁過去的父親，這時候一家人都成了被關注的對象。

    他們原本默契地一起忽略張鈺，在剛進場時也確實這樣做了，卻沒想到這時候張鈺的臉被放大到屏幕上，還得了第一名，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不光忽略不了，現場大部分人的視線都落在了他們身上，議論紛紛。

    張鈺母親去世的那么早，他爹居然還把他從繼母家趕出來，好可憐。

    是啊，雖然張鈺人不怎么樣，但這也太不應該了，都沒有母親了，父親也不疼，聽說之前是住在街道辦事處？太慘了。

    換位思考一下我都有點窒息了，父親有了新家庭，還趕走他，張鈺哪有家??？于迎迎眼睛都有點酸酸的，即便這樣，他也還是希望唯一給他愛的母親能離開他，希望母親尋找自己的幸福。

    兩個女生加上任興旺一起，三個人都回憶起平常張鈺照顧他們的樣子，更加難過了。

    張鈺越是可憐，這時候就越顯得繼母一家不算人，就連之前一直惡心張鈺的同學也忍不住有點動搖了。

    洛維的目光終于在張豐臉上停了停，又看向張鈺，一回頭卻沒找到人。

    別人都在同情可憐他的時候，張鈺已經歡歡樂樂馬不停蹄去后臺領獎金去了。

    這次比賽的獎金有五萬塊，只要這五萬塊到手，他就可以抓緊時間去做祛疤手術了。

    其他人并不知情張鈺的想法，還在為他傷心的時候，張鈺嘴角都快咧到而后，去領了自己兼職收入。

    他領了錢沒一會兒，賺得盆滿缽滿的任興旺也拖著洛維過來了，還有于迎迎兩人。

    今天高興，我請大家吃飯。任興旺是贏爽了，除了他基本上沒人壓張鈺贏，三萬多的獎金都歸他和于迎迎他們三人。

    其他壓錢的，臉都黑了。

    張鈺聲音比平常大了點，依舊溫溫的：我請吧，今天是我的好事。

    一行人在后臺說了會兒話。

    方景生從前并不知道張鈺有過母親去世的經歷。

    在張鈺父親和邢雨星口中，兩人是和平離婚的，這么多年以來女方一直不要孩子，張鈺嫌貧愛富，才會死皮賴臉被塞進繼母家里。

    他好像意識到，自己對于張鈺也許存在很多誤會。

    他想去找張鈺，問問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卻一直沒找到人，等終于摸索到了后臺，卻忽然聽見了任興旺的說話聲。

    我們小張鈺賺錢了，給你改善改善伙食，洛維，吃飯你去不去？

    洛維也不回答他，只道：我嘴巴很刁。

    當初任興旺的對話，還被他記下來了。

    張鈺的聲音里，是藏也藏不住的開心，和平常低聲細語都不一樣：

    隨便吃，名額都是你讓給我的，為了感謝你，咱們吃香的喝辣的。

    方景生忽然有些恍惚。

    他記得張鈺從前也和他說過類似的話，那是張鈺第一次打工，賺了五百塊，非要請他吃飯，他被纏得沒辦法了才答應，那時候坐在火鍋對面的人也是這樣紅著臉看他，說別嫌棄火鍋便宜，以后有錢了，帶他吃香喝辣。

    可那家火鍋店的消費太高，跟著一起去的邢雨星多點了幾樣葷菜，張鈺的銀行卡余額就不夠了，還被服務員損了幾句，在他面前漲紅了一張臉。

    方景生并非特意去記住張鈺的這句話，只是不合時宜地與現在的畫面重合。

    房間里的幾個人應該也說完了話，終于出來，迎面碰到了方景生，后者才好像回過神來，說不上原因，他想找個地方躲一躲，可卻直接撞上了張鈺的眼睛。

    那人腳步都沒有停頓一下，似乎只是見到了個陌生人，目光又從他臉上滑開。

    張鈺一行五人，就這樣從他身旁擦肩而過。

    方景生愣了愣，剛想要躲起來的腳步也停住了，心里莫名有些涼涼的。

    就像擦過身邊的一陣風一樣，他的心似乎也被吹了一下。

    他并沒有追上去。

    而另外一邊，張鈺當然也注意到了方景生，但后臺除了他這個第一名以外，還有第二名也在另外的房間里，他只覺得方景生是來找邢雨星的，把人忽略得徹徹底底。

    第十二章 現在的高手都打輔助嗎？

    這次繪畫比賽的獎勵，不僅僅有獎金，還會有一次在畫展上展出作品的機會，在暑假期間和一眾成名畫家的畫，一同掛上展覽館，提升名氣。

    如果展覽過程中，有人看中了，又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邢雨星從比賽現場回來以后，一個星期沒有去過學校，郁氣攻心，生了一場大病，飯也吃不下，整日在床上躺著。

    張鈺不僅搶了他已經到手的第一名，更是完全逆轉了關于抄襲那件事的風向，后續的一大波機遇，他幻想已久的展出機會，都被張鈺搶走了。

    張豐來看過邢雨星幾次，圍在床邊伺候著，但邢雨星都沒有好轉，最終還是他母親邢淑蘭來看人。

    女人踩著高跟鞋，走到床邊，先是哄了邢雨星幾句，但也沒什么大用，邢淑蘭便看向張豐，保養得體漂亮的臉，有些嚴厲：這些都是因為你，你讓我和兒子丟了很大的面子。

    張豐臉色都白了，他很明白邢淑蘭的意思，討好地點頭：我知道，這事情我會解決的。

    大學時張豐和邢淑蘭就有談過戀愛，但沒過多長時間，就遇見了高中的白月光，張鈺的母親苗娜。

    苗娜面容漂亮，性格也好在高中就是女神一樣的存在，于是張豐偷偷和邢淑蘭分手了，花了半年多才追到苗娜。

    兩人在一起的時候，苗娜一直以來都不知道這兩人是因為她才分手，就連邢淑蘭也是后來才知道，張豐是因為苗娜才會離開她。

    而苗娜從高中開始，處處都比邢淑蘭更好，兩人明明是同一個班級，苗娜是第一名，邢淑蘭永遠都是第二，琴棋書畫樣樣都比不過，只有家世比苗娜好，但似乎也并沒有人在意。

    就像邢雨星一樣，邢淑蘭是個非常要強的人，從小到大都要當第一，一直有個人騎在她頭上，周圍的人拿苗娜和她對比，她難免心生嫉妒。

    苗娜察覺到了對方的不喜歡，卻并不知道原因，她也不是察覺到了對方不喜歡還會去討好的人，兩人的關系越來越差。

    邢淑蘭得知了張豐是因為苗娜才和她分手以后，不僅僅是傷心，更多的還有不服氣。

    她嫉妒苗娜，更恨張豐。

    畢業多年后，苗娜被家里催婚，二十七歲就和張豐結婚了，結婚后沒幾年，張豐做生意失敗，苗娜打工賺錢養孩子還債，越來越蒼老，同學聚會上不止一次被邢淑蘭等人嘲諷，卻從來沒有放棄過自己的兩個孩子。

    最終張豐受不了家里的貧窮了，回頭重新去找了邢淑蘭，剛好邢淑蘭也剛離婚。

    她是個非常要強的人，即便并沒有那么喜歡張豐，卻還是想要把人弄回來當狗，兩人便舊情復燃了，苗娜就是去找人的路上出了車禍。

    但張豐在邢家的日子也不好過，邢淑蘭是個事業有成的女強人，從來不把他當人看，而是當成個傭人，在家里照顧孩子，做飯買菜，還要被周圍的鄰居指指點點吃軟飯，被老丈人當狗一樣看。

    張豐不敢有一丁點怨言，他不敢惹邢淑蘭，否則自己的好日子就也就要沒了。

    另外一邊，張鈺還不清楚這些人很快就要來找他，他躺在出租屋的床上，給任興旺發消息過去：打游戲嗎？三排。

    任興旺很快回復：上號。

    任興旺最近開始玩中單，游戲癮非常大，基本上張鈺聯系他，他就沒有不玩的。

    但這次張鈺卻沒有立刻答應下來：兩個人玩沒意思，你有沒有其他朋友呀？

    任興旺頓了頓，直截了當：咋？你想找洛維？

    張鈺立刻回復了個點頭的表情包：咱們不是說好了，贏了比賽就找他一起嗎？

    任興旺：你等一下，我問問他有沒有時間。

    張鈺趕緊補充：別告訴他是和我一起。

    任興旺很快詢問了洛維，發消息的時候對面應該正在吃飯，張鈺和任興旺打完了一把游戲，洛維才回復任興旺：等我。

    洛維上號，被任興旺拉進了游戲房間，才發現里頭還有個陌生的頭像，是只可愛的小貓，小貓頭名字卻叫：六十五歲喪偶輔助。

    因為張鈺的段位不高，沒法和兩人一起打排位，所以開了一場娛樂賽。

    洛維開了組隊麥，清亮的聲音從耳機里傳來：開始吧。

    他并沒有問多出來的人是誰，似乎也并不好奇，他平常雖然不算沉默寡言，但卻也很少一直說話，只有一些動靜，透過麥克風，張鈺可以聽見對面細微的呼吸聲，還有挪動位置的聲音，傳得清清楚楚。

    到了選擇英雄的環節，任興旺依舊玩中單，洛維補位上單，張鈺見狀，立刻選了個輔助。

    很快進入了游戲，打野和射手是一對情侶，張鈺看這情侶標記，就知道打野會時常支援下路，心下一陣竊喜，覺得自己可以光明正大去支援洛維了。

    他開局幫中路升二級，去支援了一下另外兩人，趕在四級以前回到上路，幫洛維把對面上單抓死了一回。

    對面很快開啟了全部，發送消息：上單還帶輔助，是不是個男人？

    臭情侶？有本事就solo。

    洛維沒出聲，他手指cao作速度很快，張鈺可以聽見指尖點在手機屏幕上的聲音。

    他想象了一下隔壁房間里的人，少年眉頭微微蹙著，修長漂亮的手指點擊屏幕，貓似得眼睛全神貫注盯著手機。

    光想了一下，就覺得洛維實在很好看，一舉一動都有種美感。

    洛維把人打成殘血，張鈺習慣性補了最后一下，擊殺的提示音響起來，他才想起來自己現在只是個輔助。

    他以前都是玩刺客的，已經習慣性補刀了。

    洛維沒多少情緒，卻是移動了一下，從聽筒里傳來，張鈺像是被什么擊中了一樣，兩人在敵方二塔下，張鈺卻停下來打字，回復了一句：

    對不起哥哥，不是故意搶你人頭的qwq。

    他手機沒開啟語音輸入，為了不讓洛維把他認出來，張鈺也沒有開麥，因此打字非常慢。

    于是洛維的視角，就見張鈺殺死一個人以后，其他敵人已經追了過來，洛維先撤退，可游戲頁面里，輔助的小人突然停下來了，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片刻后傳來一聲，是輔助被擊殺的提示音。

    洛維：？

    過了半天，屏幕上忽然彈出張鈺茶里茶氣的道歉。

    張鈺消息發送完，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看著變灰的屏幕，忍不住嘆了口氣，又打字道：對不起哥哥，我不知道有人來了。

    幾乎他剛說完，洛維淡淡地出了一聲：下去，別跟我。

    于是已經走到了己方二塔下的張鈺又停下來，打開了自己的屏幕，開始打字：哥哥，我不想讓你死，我想跟你一起。

    洛維嘖了一聲：下去跟射手。

    張鈺，走到了草叢，又停下來，打開頁面：我不。

    打野和射手是情侶，幾乎每次都往下路跑，上路中路全部不管，也不打龍，只幫對象一起抓人，導致他們越來越劣勢。

    從此以后，張鈺便一發不可收拾地長在了上路。

    四級以后洛維的英雄開始隱身，張鈺就騎在他頭上，洛維打團戰他跟著，洛維偷塔他跟著，洛維回家補血，他也跟著。

    打野射手是一對，輔助上單黏一起，苦了任興旺一個人在中路苦哈哈，孤零零。

    這亂八七糟的打法使得游戲到中場二塔已經被推光了，一塔也掉了一座，打野非常生氣，似乎不覺得這里面也有他的原因。

    輔助怎么玩的，輔助不跟射手全程跟上單？談戀愛能不能別來打游戲？

    張鈺看了看戰績，這個打野還沒他輔助人頭多，回復：是啊，小哥哥，談戀愛能不能就別來打游戲了，怎么輸了游戲你連自己都罵。

    這次打野直接開麥：烏雞鲅魚，真晦氣，這種菜/逼能不能快點退游。

    張鈺和洛維是全場最高的人頭數，也是傷害最高的。

    他一路跟著洛維混吃混喝，后期把輔助裝也賣了，買了法裝，經濟相當不錯。

    張鈺一邊打字，一邊跟著洛維又去了上路，那里只剩下了一座高塔，是他們方出超級兵的好機會。

    張鈺：小哥哥，你全場只會抓野怪，屠戶能不能回家殺豬？來野區撒什么潑吶。

    打野：

    他氣得直磨牙：一個上單非要帶著個輔助一起玩，兩個菜雞抱團，苦了隊友。

    洛維當然沒有帶著張鈺一起玩，是張鈺非要跟著。

    但張鈺就不解釋：我看你戰績也挺像射手小jiejie的輔助的？苦了小jiejie了。

    任興旺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出了聲。

    張鈺以為洛維是要偷塔，不需要他做些什么，一直騎在洛維頭上打字，卻不想這人沒有兵線的情況下，首先就沖進了塔里，在挨了幾下防御塔的攻擊以后，張鈺就快從洛維頭頂上掉下來了。

    后者一個閃現，直接給他送進了防御塔最里側。

    隨著屏幕變灰，張鈺直接死在了塔下，而洛維憑借著自己的位移，快速離開了防御塔，躲進附近的草叢里，光速回城。

    張鈺：

    他目瞪口呆看著洛維完成了一系列cao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耳機里任興旺哈哈大笑：早就跟你說我老大是個鐵直男，笑死我了。

    其他人說不喜歡被輔助，可能是欲擒故縱，而洛維說不喜歡，那就是真的不喜歡，是會把人丟進塔下的。

    張鈺無語地觀察了一會戰績。

    眼看著敵方已經快推到高地，張鈺才終于從泉水復活，可此時隊友已經死了三個，對面只死了一個射手，己方剩下一個洛維，被四個人打成了殘血，張鈺立刻沖進了人群里，洛維又一次被一個控制控住，張鈺也同時丟出一個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