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義工阿姨挎著自己縫制的大布袋，穿梭在越來越多的小商販中間，一邊挑揀著最新鮮的食材，一邊講著最狠的價

    你再給我便宜點。你也知道我們是旁邊紅心孤兒院的。預算不多。買這些土豆是為了出個攤，給孩子們賺點生活費。你就不要賣這么貴了好伐！

    大姐，我這已經夠便宜的了。我賣別人都是五毛錢一斤，賣你一塊錢三斤

    那我們買的也是多嘛！而且我們要出攤位，今后天天都要買的呀。你再給我們便宜點，我今后就在你這里上貨了。你每天早上把土豆拉到我們孤兒院

    還要多便宜還要我送貨上門？大姐你這算盤打的可夠精的。小商販忍不住吐槽：真的不能再便宜了。再便宜我都不賺錢啦！

    怎么可能不賺錢？就是多賺少賺啦！況且我們買的這么多，你本來就應該給我們批發價的。還要我自己講。我跟你講小伙子，你這樣做生意可不行的。趙阿姨說著，起身欲走：沒辦法啦。我去別家看看。我就不信，我要的貨量這么大，都不給我便宜的。

    哎！您等等！別急著走啊大姐！商量一下！再商量一下！小商販趕緊叫人。這么大的客戶，每天要的量穩定又多，他確實也不舍得放走。

    再商量什么？你都沒有誠意的。另外一位阿姨幫腔道：我們去別家問，至少能講到一塊錢四斤。而且土豆還比你的大。

    那我也一塊錢四斤賣給你們。小商販見阿姨們執意要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忍不住松了口。一邊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一邊抱怨道：我跟你講，真的不掙錢啦。本錢賣給你們的。

    那我們先說好。我們買了你的土豆，你要給我們送到孤兒院的。而且土豆也要像這個攤子上這么大個兒，你要是敢?；^給我們送不好的貨，我可是不收的。

    不僅不收，我們還要跟左鄰右舍的幫你宣傳一下。說你這個人不地道，欺負我們孤兒院的人。

    不能！不能！你們就放心吧！肯定給你們送最好的。小商販一邊擦汗，一邊指著還沒拆開的一麻袋土豆問道：那就這袋土豆，趁著這會兒人還不多，我這就騎三輪車給你們送過去？

    趙阿姨讓小商販把麻袋拆開，將里面的土豆全都倒出來檢查了一遍，挑出兩個不好的扔在一邊，又從攤上撿了幾顆又大又圓的土豆扔回去，滿意的拍了拍手，打掉手上的泥：就這個吧！多少錢？

    小商販把土豆搬到秤上：一百零三斤。

    趙阿姨翻錢包：就算一百斤好了。給你錢！

    另外一位阿姨心疼的砸吧嘴：哎呦呦，這一百斤土豆就是二十五塊錢。也不知道那個狼牙土豆能不能賣的出去。夏天這么熱，要是賣不出去剩在家里，會長芽的。

    咱們是不是少買點？先試試再說？第三個阿姨也提議道。

    不會賣不出去的。后天晚上看電影，整個蓮花區的街坊鄰居都會來，拖家帶口的，一家買上一份，這一百斤也賣出去了。

    再說我們還能吃兩天呢！趙阿姨樂觀的說道：你們就放心吧。這一百斤土豆絕對壞不了。

    早上六點半，剛剛起床洗漱的陶堰被趙阿姨拖進廚房里，看著角落里堆積如山的土豆和擼胳膊挽袖子要學習廚藝的義工阿姨們，陶堰后知后覺的意識到：所以我們未來三天，就只能吃土豆了？

    第14章

    擔心一百斤的土豆賣不完會壞掉，生怕浪費糧食的幾位阿姨一致決定，未來三天孤兒院的伙食就以土豆為主。

    考慮到營養均衡，孩子們的早餐還有一個煮雞蛋，老院長和義工阿姨們從早上就要開始吃土豆了。

    陶堰進廚房的時候，就看到做飯的姚阿姨將洗干凈的土豆放進鐵鍋里蒸。陶堰還從來沒見過這種做法，臉上頓時浮現出一絲驚訝：土豆還可以直接蒸著吃？

    當然可以啦。就跟蒸地瓜一樣?；哪甑臅r候，這可都是能填飽肚子的好東西呢。姚阿姨笑瞇瞇說道?？粗砬槁晕o語的陶堰，姚阿姨又補充道：不過你們放心，你們小孩子是有雞蛋吃的。都在長個子，要吃好一點才能長得高。

    這么吃土豆不會燒心嗎？霍百川也醒了，揉著眼睛哈氣連天的跟在陶堰身后，也不太能接受這么糙的做法。

    我們都吃習慣了。趙阿姨笑著說道：大半輩子都是這么吃的，哪有那么嬌貴。

    再說了，就算真的吃燒心了，多吃兩口咸菜疙瘩就緩過來了。不耽誤事兒。

    陶堰輕嘆一口氣，走到灶臺旁邊，拿出鐵鍋里的土豆，沖著霍百川說道：你去和點面。

    霍百川眼睛一亮：要做土豆餅嗎？

    陶堰應了一聲，習慣性的又洗了一次手，拿起土豆開始削皮。

    義工阿姨們面面相覷，趙阿姨心有余悸的問道：陶堰呀，你又準備做什么好吃的？費油嗎？

    煎土豆餅。陶堰淡淡說道。他已經將土豆削好了皮，切絲放在一旁，又切了一把蔥花，霍百川也和好了面糊糊端過來。

    陶堰往里面打了兩個雞蛋，然后將土豆絲，蔥花和昨天晚上吃剩下的胡蘿卜絲倒進面糊糊里攪拌均勻?；舭俅ㄗ愿鎶^勇的坐在灶臺前準備生火。被趙阿姨攔住了。

    我來吧！趙阿姨笑瞇瞇說道：我們小陶就是厲害，一個土豆也能做出這么多花樣來。我得好好學學。

    陶堰沒說話。在鐵鍋里刷了一層油熱鍋，然后用鐵勺舀了一大勺配料豐富的面糊糊倒進鐵鍋里攤成餅，一連攤了七八張。大鐵鍋里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響，濃郁的香氣伴隨著油溫冉冉升起。陶堰用鐵鏟將七八張土豆餅翻了個身，煎至金黃色的土豆餅色澤鮮艷，邊緣處略微有些發焦，還冒著細碎的油泡。

    站在灶臺邊緣圍觀陶堰做飯的義工阿姨們不由自主的深吸了一口氣：真香??！

    陶堰將烙好的土豆餅盛到盤子里。此時已經早上七點鐘了。太陽升的高高的，氣溫也漸漸上來了。陶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兒倒退了幾步，離開灶臺的炙烤范圍：還剩下大半盆的土豆餅，你們自己烙吧。這天氣太熱了。

    姚阿姨愣了一下，熱情洋溢的笑道：我們還熬了綠豆粥。清熱解暑，我去給你們盛兩碗來。

    陶堰點頭道謝。準備先去洗個澡。

    霍百川把烙好的土豆餅端到食堂里，又去盛了兩碗綠豆粥。綠豆粥是早上四點多，義工阿姨們從早市回來的時候熬的，這會兒都晾涼了。喝起來綿綿沙沙的，口感特別好。

    霍百川擺好了碗筷就坐那等陶堰。

    陶堰回水房沖了個涼水澡，也懶得擦頭發，濕漉漉的就出來了?？吹幕舭俅ㄎ⑽櫭迹耗阌植徊令^發，小心頭疼。

    陶堰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拿起筷子說道：吃完早飯。陪我去電腦城看看。

    霍百川脫口問道：你要買電腦？

    陶堰輕飄飄的看了霍百川一眼?；舭俅傆X得陶堰眼睛里流露出來的意思有那么點看傻子的味道。

    霍百川回過神來，也覺得自己的話很傻。嘿嘿笑了兩聲，繼續問道：你去電腦城干什么？

    陶堰是想找找組裝電腦的門路。

    跟三十年后，全球大部分電子產品針對不同的消費層級明確且細致的劃分出高中低端市場的行業現狀不同，1990年前后，賣電腦還是一個十分具有暴利性的行業。有資料顯示，當時購買一臺386型的電腦需要花費3.39萬元，刨除進口商的折扣還有雜七雜八的關稅和其他成本，每臺電腦的純利潤竟然高達24%。

    也就是說一臺售價3.39萬元的電腦，每賣出一臺至少能賺8136元。相當于普通人兩年的工資。

    陶堰想要做的就是在電腦城門口守株待兔，看到潛在客戶就上去拉拉關系套套話，想辦法說服對方雇傭他買組裝電腦。這樣買電腦的客戶能省一筆錢，他也可以從中賺一筆辛苦費。

    霍百川沖著陶堰豎起大拇指：這主意不錯！他還以為他們真的要去街頭賣藝了。

    陶堰夾了一塊土豆餅，細嚼慢咽后，慢條理斯的說道：初步打算是這樣的。至于能不能成功，還要看客戶買不買賬。

    陶堰略微沉吟。他們穿過來的時間是六月份，已經放暑假了。如果換成九月份，趕上大學生開學的話，沒準客戶會更好騙咳咳，更容易說服一些。

    霍百川大大咧咧的勸道：沒事。能守到兔子最好。就算守不到也無所謂，大不了我們繼續回來街頭賣藝。

    霍百川昨天晚上送rou夾饃的時候，就聽錢大爺說他們家里還有嗩吶?；舭俅ó敃r就有點躍躍欲試。內心特別遺憾錢大爺那天沒把嗩吶拿出來，否則他就能跟陶堰來個吶胡和鳴，賣藝的檔次顯然又能提升一波。

    錢大爺聽了霍百川的感慨，還笑瞇瞇的表示霍百川要是想吹，隨時可以去借。

    所以霍百川就盤算著什么時候再出去賣一波藝，也跟大家展示展示自己單薄卻能hold住全場的音樂底蘊。

    陶堰看了一眼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就興奮起來的霍百川，總覺得霍大少似乎要點亮新技能。

    吃過早飯，陶堰和霍百川跟義工阿姨打聽了一下電腦城的所在方位，又從倉庫里倒騰出兩個邊緣都破了口的破草帽，這才慢悠悠的出發了。

    90年的江州市并不像三十年后那樣繁榮發達，整座城市只有一個電腦城。說是電腦城，其實就是電子一條街。坐落在市中心最繁華地段。也不光是賣電腦，還賣一些從港城或者粵省倒騰回來的電子產品，比如說電子表，電子游戲機，錄音機和磁帶之類的。

    陶堰和霍百川乘坐公交車抵達電子一條街的時候，恰好是上午九點鐘。太陽升的高高的，肆無忌憚的散發著炙熱。連空氣都有些扭曲了。

    大街上人聲鼎沸摩肩擦踵，比陶堰想象中還要熱鬧。

    怎么到哪兒都人山人海的？霍百川一邊用破草帽給陶堰扇風，一邊抱怨：比菜市場還擠。

    就這情況還想守株待兔呢！不被兔子擠死都算好的。

    原諒兩個沒什么見識的三十年后土包子，陶堰和霍百川的生活范圍里甚少能見到這么多人。不要說在電商沖擊下的高級百貨商場，即便是自家小區旁邊24小時營業的超市，也沒有聚集過這么多人。

    陶堰嘆了口氣。硬著頭皮擠進摩肩擦踵的人群中，隨著人潮往前走，著重留意每個電腦攤位上的電腦和配件。

    機箱，顯示器，主板，CPU，內存，顯卡，硬盤，光驅陶堰詳細打聽了不同品牌的電腦價格還有配置情況，又去打聽了一下配件的價格，初步估算了一下目前的市場行情。

    霍百川就跟在陶堰身后，一邊扇風一邊問道：怎么樣，有眉目嗎？

    陶堰搖了搖頭。他還是想的過于簡單了。誠然在90年代賣電腦屬于暴利行業，但是在每一臺電腦單價過萬而人均工資只有四五百塊的90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買得起電腦的。

    雖然電子一條街上人群熙攘，看上去熱熱鬧鬧的。大多數人愿意購買的還是錄音機，磁帶，電子表這種小物件兒。至于大部頭的電腦，一年能賣出十臺就算生意興隆了。

    畢竟是連萬元戶都很稀缺的90年！

    陶堰默默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的想法過于天真了。

    暗自沉吟間，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陣sao動。

    是我的包！在女人失聲尖叫的驚呼聲中，陶堰一回頭。就見霍百川頭上戴著破草帽，一只手抓著一個瘦削男孩兒的手腕，另一只手照著對方的后腦勺隨手就是一下，大大咧咧的教訓道：這么小的年紀就跑出來偷雞摸狗，你們家大人不管你嗎？

    用得著你多管閑事！那小孩兒瘦胳膊細腿兒的，看上去也就十四五歲的模樣。沖著霍百川齜牙咧嘴的瞪眼睛，嘴里罵罵咧咧的喊道：快放開我。你知道我大哥是誰嗎？我大哥可是刀哥。你敢壞我的事，信不信我弄死你啊

    伴隨著一聲痛呼，小孩兒的胳膊已經被霍百川擰到了身后。

    繼續罵?；舭俅ㄐΣ[瞇的，下手卻一點不留情：你都要弄死我了，我廢你兩條胳膊沒問題吧？

    察覺到了霍百川話語里的兇悍，小孩兒身形一僵，忽然不罵了。

    這個時候，這條街上負責安保的工作人員也趕過來了。瞧見霍百川抓住的小孩兒，眉頭一皺：怎么又是你？我說小三子，你能不能學點好兒？真想進少管所嗎？

    說著，沖霍百川說道：這小孩兒就交給我們吧。多謝你見義勇為。

    霍百川把人松開。那小孩兒往前走了兩步忽然一回頭，照著霍百川的膝蓋猛的踹了下去?；舭俅ㄑ奂彩挚?，握住對方的小腿往前一送，只聽男孩兒一聲慘叫，踉踉蹌蹌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捂著屁股往后退了好幾步。

    霍百川還是那副笑瞇瞇的模樣，開口問道：疼不疼？

    沒等那小孩兒說話，霍百川又自顧自的說道：疼就對了。這就是要告訴你，重心不穩的話，就不要隨便尥蹶子。

    負責安保的工作人員看了霍百川一眼，沒說話。差點被男孩摸了包的女人領著一個十七八歲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走到霍百川面前，笑著道謝：小伙子，剛剛真是謝謝你了。要不是你出手，阿姨這包可就被人偷走了。

    霍百川很隨意的擺擺手：舉手之勞。

    對你來說是舉手之勞，對我來說可不是。女人摟著包，心有余悸的想到：這可是我們家好幾年的存款。

    霍百川走到陶堰面前，看著若有所思的陶堰，挑眉問道：你看什么呢？

    第15章

    陶堰收回眼神，看向霍百川：他叫小三子。

    霍百川一愣，立刻反應過來，一邊在心里嘀咕著不會這么巧吧，一邊看向被工作人員提著衣領帶走的小男孩兒：蓮花區紅心孤兒院旁邊那個大雜院里住著的孫奶奶是你什么人？

    小男孩兒齜牙咧嘴的怒視著霍百川，不肯說話。反倒是一旁拽著他的工作人員好奇的問了一句：你也認識孫奶奶？

    說完，也不等霍百川開口，又嘆了一口氣：可不就是孫奶奶的小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