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媚 第10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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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寅初,親眼目睹外祖父喝下安神止痛湯,安然入睡,他緊揪的心稍微緩了緩,卻依然懸在半空。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秦老島主大手輕撫他蓬亂的總角。 “回老爺子,我……姓傅,名叫展瑜?!?/br> 這是他離京后用的化名。 比起高高在上?的天家宋氏,冒充江南傅家的旁枝,沒那么招人注意。 再說,秦家祖輩師從仙霞嶺傅家,自會對這個姓氏禮讓三分。 秦老島主端量他那張稚氣剛退、漸顯倔強的臉,柔聲道:“老夫曉得?你?孝順,但你?爺爺撐了好些天,是時候補補眠,你?且喝口熱粥,睡上?一覺,盡量別打擾?!?/br> “他……會好的,對吧?” “當然?!鼻乩蠉u主以篤定口吻作答。 宋思銳抬目對上?那雙狹長的眼眸,雖是初見,當中流露的滄桑感和綿長暖意讓他稍稍心安。 留一盞孤燈,他隨長者悄聲移步至外間,草草喝了半碗粥,和衣躺臥在竹榻上?。 接連數日隨海浪浮沉,衹要一平躺,人便感受天旋地轉,根本無法入眠。 既不敢到處溜達,又不便守在外祖父身旁,他進退維谷,索性翻起榻邊頭一冊書?。 封面?以篆書?標明“脈經”二字。 “脈理精微,其體難辨。弦緊浮……芤?展轉相類……” 他捧至燈下,細看內詳集脈學之大全,看似艱澀且枯燥無味。 然而?此為屋內唯一能打發時間的讀物,他努力耐著性子,逐字逐句讀到眼睛發酸,哈欠連連。 天亮后,外祖父始終深睡未醒。 宋思銳猶記秦老島主所言,確認內間病人呼吸平穩,方踏著熹微晨光,躡手躡腳步出房外。 源自大海的濕潤微風伴送清幽花香撲面?而?來。 仆役早早給他備下吃食,告知秦老島主猶在休息,已安排人手陪伴他四處散心。 宋思銳只想?從岸邊眺望海景,謝絕了跟隨者的好意,并承諾不會隨意涉水。 穿過?偌大的花園,他總覺這地方頗為眼熟,又道不出是何緣故。 院外林子疏落有致,全是他從未見過?的樹苗,植于沙土上?,形態多姿。行出十余丈,風不知何時而?起,席卷海上?浮云洶涌而?至。 宋思銳看慣了京城的繁華,南下途中的熱鬧,驟然抵達人跡罕見之處,眼看云日相映,空水共澄,沙岸俱凈,遼闊渺遠,仿佛世上?僅余天、海、沙、石、木,和孑然一身的他。 而?天海沙石千載如舊,樹木百年成材,唯人之百年,猶如白駒過?隙的一瞬。 小小年紀的宋思銳懷藏滿心稚拙愁緒,學著大人負手,沿著海灘前行。 “你?是誰?” 巨石后傳來一聲稚嫩童音,軟軟的卻帶三分霸氣。 宋思銳萬萬沒想?到石后竟藏了人,嚇得?心跳抽離,那故作深沉的表情瞬即裂了。 驀然回首,巖石與浪潮之間的濕沙上?,蹲著一名年約六七歲的青衣小丫頭。 膚色因日曬發紅,顯稱圓溜溜的大眼睛明亮有神,挺鼻粉唇,模樣俊俏可?人。 遙相對視,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曾幾相逢之感流淌于心。 “我問,你?是誰?聽不懂人話?”那丫頭眼神迸射警惕與不屑。 宋思銳乃天之驕子,即使奔走在外,亦未被冷眼對待過?。但見眼前女娃子氣勢洶洶,毫無禮貌,他心下不悅,奈何客居異鄉,不得?不低頭。 “我姓傅,前來長陵島求醫?!?/br> 那丫頭徐徐站起,上?下打量他:“你?是昨夜入秦家、讓我爺爺忙了一宿的人?年紀輕輕的,何來奇難雜癥?不就虛弱些么?” 宋思銳聽她一副老氣橫秋的鄙夷口吻,懶得?辯解:“并非我本人,打擾了?!?/br> 語畢,轉身離開。 “唉!今兒浪大,別往水里走,省得?被浪卷了去!”小丫頭猶自嚷嚷。 “有勞提醒?!?/br> 宋思銳回頭勉為其難揚了揚唇角,忽見她從沙里挖出幾條粉色rou蟲子,不停蠕動,驚得?他雞皮疙瘩全起來了,幾欲作嘔,連忙加快腳步撤離。 ——秦老島主的孫女不光渾身野氣,還愛玩這種惡心的玩意! 二人不期而?遇,匆忙作別。 未曾想?過?,這場不愉快的初見,實際是一次久別重逢。 ··· 外祖父治療期間,足不出戶;秦老島主亦每日親自號脈,調整祛毒藥方。 宋思銳在外祖父清醒時相伴,待他老人家熟睡后,方另尋別處看書?。 他盼著外祖父痊愈,但想?到痊愈后便要遠離這一大片清靜無人擾的海域,難免惆悵。 回到大宣后,謝家人會否窮追不舍?他是否該向?父親尋求庇護? 如不返回,他和外祖父在東海七十二島可?有棲息之地?以何為生?傅家一大家子,又該何去何從? 宋思銳雖盡可?能躲藏在那座小客院,仍隔三差五碰見秦老島主的孫女,方知那大大咧咧、性子粗獷的小丫頭,喚名“昀熹”。 日光之昀,明亮之熹。 小昀熹每回見到他,笑容總帶點不失禮貌的疏離。 宋思銳未曾往心里去,更沒細究原因何在。 畢竟,他們于彼此而?言,不過?是萍水相逢的過?客罷了。 沒過?幾日,外祖父趁四下無人,忽然問宋思銳:“孩子,你?……愿不愿意在長陵島?” “您想?把我留下?”宋思銳驚愕不已,難辨是喜是悲。 “你?舅舅早有讓阿凝來此學醫之心,你?若樂意,可?和她以兄妹身份作伴,一同在島上?,有個照應?!?/br> 對小自己四歲的小表妹傅千凝,宋思銳尚有印象。記得?母親尚在人世時,活潑伶俐的小阿凝曾到王府住了一段時日,頗得?晉王喜愛。 見他無話,外祖父又勸道:“最初,你?父親讓你?跟隨我去仙霞嶺學藝,是希望你?效仿你?的曾祖父,習得?一身高強武功,進可?為國出力,退可?延年益壽…… “那處本是傅家領地,山上?子弟皆知你?出身于晉王府,自然會照顧些。但如此一來,你?能獲得?鍛煉興許會少一些。 “秦老島主也同屬仙霞嶺門人,不光武功青出于藍,琴棋書?畫更是樣樣精通。他覺著你?孝順仁厚,聰慧勤奮,平日讀醫書?有疑難處,一點即通,便問我,你?可?有學醫之心。當然,你?若想?學別的,他都能教你??!?/br> “外公,我起初翻醫書?,是因輾轉難眠,閑來無事。讀著讀著,又想?……若我精通醫理病理,定能更好照顧您……” 外祖父病容泛起笑意:“我已無大礙,你?目下只需考慮,要不要長居海島,過?另一種生活?!?/br> 宋思銳亦知,如他以皇族人的名義留在大宣境內的仙霞嶺,無異于眾星捧月,必得?最好的照顧。 出京城前,那是他期待又覺安穩的所在。 然則路上?生變,他漂洋過?海,看到了從不曾領略過?的風光,見識過?秦老島主的為人風范,見證其妙手回春,心中隱隱生出向?往。 要安守于舒適的母家族人包圍中,抑或改名換姓,在海外自立自主? 經過?徹夜思索,宋思銳毅然選擇更艱辛更波折的后者。 他前十年已被父母保護得?足夠好,可?母親離世,父親猜忌,他如一直依賴外祖父,能依賴到幾時?況且,晉王府三公子的身份必定會給老人家添麻煩,他倒不如繼續當“傅展瑜”。 想?通透了,宋思銳開始將?計劃付諸行動。 他如常照料外祖父,其余時間則伴隨秦老島主研讀醫書?,練習武學基礎。 宋思銳生于帝王家,自幼隨恩師靖國公習文,隨晉王學琴。習武于他而?言已錯過?了最佳入門時機,因此,他只學點基本功以作強身健體,更多的把主要精力集中在學醫、練字、撫琴之上?。 孰料,外祖父傷愈離島后,他和昀熹的幾句爭執,徹底改變了此局面?。 【二】 島上?孩子成千上?萬,獨獨宋思銳有幸入住秦家宅院,好處是近水樓臺,常向?秦老島主請教,壞處則是免不了和那小丫頭碰面?。 昀熹每日和一大幫年紀相仿的孩子玩耍、挖草藥、撈海鮮,也曾邀他這“傅小哥哥”同去。 宋思銳一想?起初見時她挖的沙腸子,登時反胃,是以屢次三番借“看書?”推辭。 久而?久之,昀熹沒再搭理他。 偏生宋思銳習醫術,得?親自攀山覓草藥。哪怕繞道而?行,終有撞上?之時。 某日,當他爬至半山,專注采擷枸杞子,冷不防樹上?落下一物,正正砸中他頭頂。 他見是野果,沒當一回事。 無奈過?了片刻,又有類似東西掉落,依舊掉在他腦門上?。 他意識到上?方有人捉弄,遂抬起頭張望,未料一枚果子恰恰砸進他微張的唇中,彈得?他牙齒好生疼痛。 “誰?” “不是說……要乖乖在家看《脈經》么?” 昀熹輕笑聲自樹頂飄然而?至,隨即她輕巧靈敏的身姿亦如飛燕回旋而?下。 宋思銳遭她戲弄和當場揭破,惱羞成怒:“要你?管?” 昀熹來氣了,叉著腰,怒目瞪視:“你?吃我家、住我家、睡我家,不歸我管,歸誰管?” “要管也是你?爺爺來管,何時輪到你?這丫頭指手畫腳?” 宋思銳自詡皇親國戚,素來被捧在手心。他能吃苦,能忍痛,唯獨不能受不了鄙視。 尤其被他鄙視的人所鄙視。 也許他眼底難掩的傲氣惹怒了昀熹,她昂首道:“島上?大人由我爺爺管,島上?孩子由我來管!” 宋思銳豈會把她當一回事? 冷冷一笑,轉身便走。 “姓傅的,你?給我站??!”昀熹順手一拽。 宋思銳力氣不及她,經不起她隨手亂拉扯,重心不穩,所提竹籃傾歪,采摘的果實落了一地。 “你?!”宋思銳大怒,“你?……蠻橫粗野!跟野丫頭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