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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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涼的冷露自足心滲入。 津島憐央一步步走向倒伏在地的祭品,蹲下身來,伸手輕輕地解開了他頭上蒙著的黑布袋。 那是一張已經接近生命盡頭的屬于老人的衰弱面孔。 頭發花白,臉上生斑,眼球渾濁又發黃,皮膚松弛地掛在骨頭上,帶著終年勞苦的斑駁痕跡。 津島憐央細細地打量著他的臉龐,開口詢問道,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他的聲音輕柔又平緩,是很容易讓人產生親近感的語調。 那囚犯一睜開眼,看到的便是一張漂亮又潔白的孩童面孔,穿著一身古典神圣的禮服,正認真地凝視著他,詢問著他的姓名。 有那么一瞬間,因為那長久黑暗之后驟然的明亮,他產生了不太真切的恍惚夢幻感,仿佛四肢百骸之中仿佛有暖泉逆流而上,涌上眼眶。 他有一種熱淚盈眶的沖動,覺得自己是擺脫了那禁錮了他二十年的壓抑高墻,在死后來到了神明的國度,正被那神明跟前的侍子溫和問詢著。 但就在他張開嘴,露出了一口歪歪扭扭的殘缺牙齒,打算向神子報上自己姓名的時候,他眼角的余光瞥見了祭臺之下如同叼攜著死亡訊息的烏鴉一般帶著慘白面具、正沉默仰頭注視著他的烏壓壓人群。 那如夢般的錯覺眨眼間消失了,他面上的神色變得驚恐而害怕,那原本微微啟開的干澀唇瓣也緊緊合上了,他不住地搖著頭,不肯告訴津島憐央他的姓名。 但他不開口,自然會有人代替他開口。 神子大人,他的名字是羽塚大成。負責主持儀式的神主恭敬地告知了津島憐央那囚犯的姓名。 羽塚大成津島憐央歪了歪頭,沒有前因,沒有后果,他帶著歡欣與雀躍,眉眼彎彎地露出了月牙般美麗的笑臉,莫名其妙地朝著什么都還沒有做的羽塚大成道了謝,謝謝你、謝謝你。 在這一句仿佛預告了什么的道謝之后。 那姿容端麗的神子身上正緩慢地、緩慢地涌動著些令人莫名恐懼的東西,粘稠沉重的陰郁氣息漸漸蘇醒著,從他的口、鼻、耳、眼中鉆出爬出,如同結繭般緊緊地將津島憐央整個人都包裹了起來。 那張潔白的臉龐也一寸一寸地失去了血色,如同被覆蓋上了慘白骨骼一般,變得如同底下人群帶著的假面一般刻板又僵硬,黑洞洞的五官之中只流淌著讓人寒毛聳立的污濁怨氣。 已經提前得知了今天祭祀的神明是怎樣的存在的咒術師們沒有流露出什么特別的神色來,但心中卻依舊泛著淡淡的不適與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扭。 那是作為咒術師對自己一直以來拼命對抗著的咒靈本能的厭惡與殺意。 繪里奈緩緩睜開了她的眼睛,在剛剛醒來如霧一般的朦朧世界里,只有周圍冰涼的負面情緒真實而真切,擁入她的身體之中,被她同化著。 她看著眼前恐懼哭泣著的祭品,緩緩咧開了笑臉,伸出雙手,用那樣天真又無邪的語調,向本來就一無所有的囚犯祈求著,羽塚大成,可以給我你的脊椎骨嗎? 但無法理解眼前發生之事的羽塚大成在極度的畏懼之下,緊緊閉著雙眼,如同鴕鳥般拼命蜷縮著身體,嘴里正細細碎碎地念叨著驅邪的咒語,假裝聽不見繪里奈的強求。 這是年紀大了的老人們常有的觀念,認為只要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不回應、不搭理,就能夠欺瞞過鬼神,平平安安地度過劫難。 繪里奈困惑地歪了歪腦袋,再次祈求道,羽塚大成,可以給我你的脊椎骨嗎? 而羽塚大成既不答應也不拒絕,只是繼續無視了眼前的繪里奈,越發縮緊身體,額上慢慢地沁出了豆大的汗珠,身體如同風中的樹葉般正撲簌簌顫抖著。 而在一旁主持儀式的神主看不下去了,他疾步上前,拽起了羽塚大成花白而稀疏的頭發,強迫他面對著繪里奈,厲聲呵斥著,答應繪里奈大人的要求! 而羽塚大成卻強撐著無力的雙手,做出了祈禱般雙手合十的怪異動作,依舊雙眼緊閉,仿佛耳聾目瞎一般堅持著自己的做法。 祭祀的流程被迫中斷了。 本打算在政府面前好好展示一番繪里奈所能實現的咒術界高層面具下無人看見的面孔氣得臉色鐵青,他跨上祭臺,抬手揮開有些不知所措的神主,疾步朝羽塚大成走去,在他的面前停駐下了腳步,居高臨下地看著狼狽又卑微的祭品。 那是并不將他當成人看待的冰冷目光。 咒術界的高層從寬袖的暗袋之中抽出了一柄小刀,伸手攥住羽塚大成的右手手腕,將他的手臂高高舉起,甚至懶得等羽塚大成察覺到不對睜開眼睛,手起刀落,銀光一閃,便削掉了他的小指。 因為速度太快,后知后覺地察覺到了痛楚的羽塚大成睜開眼睛,看著自己殘缺了一塊的手掌上血流如注的小指斷口,怔愣好一會,才驟然因為殘缺的肢體發出了疼痛的凄慘哀嚎聲。 他如同犯了癲癇般在祭臺上慘叫著翻滾著,抖索著被注射了藥品的無力四肢,徒勞無用地拼命掙扎著,充滿驚恐的眼珠中大顆大顆的渾濁淚水混著鼻涕口水一起流下,丑陋而狼狽。 這樣劇烈的掙扎之下,他的右手卻依舊被牢牢鉗制在咒術界的高層手中。 身穿奢侈華服、帶著面具的高層已經再次抬起手了,他冷眼看著手下無法反抗的羔羊,給他出了一道選擇題,是要我一根一根削下你的手指,還是回應繪里奈大人的問話? 站在一旁的神主這才幡然醒悟,連忙小聲提醒道,快回答繪里奈大人的問話。答應或者拒絕,什么樣的回答都可以,首先要讓祭典的流程繼續下去才行。 被疼痛削薄了意志的羔羊只一聽見自己還有拒絕的權利,就被這聽上去稍好一點的選擇給迷惑了,在那閃著凜凜寒光的銀白小刀威脅下,在周圍人沉重的凝視下,在小指斷口處無法忍耐的疼痛下,慌亂而急切地逃進了陷阱之中。 我拒絕我拒絕! 凄苦地留著眼淚的老人不敢睜眼,顫抖著聲音高喊著拒絕的話語,在這之后便又在心驚膽跳之中等待著自己的結局。 風聲、衣褶摩擦聲、木柴燃燒的劈啪作響聲,熊熊篝火釋放著暖融融的熱氣,一切如舊,平靜而普通,沒什么特別。 好。 連那被拒絕了的可怖怪物都輕而易舉地接受了他的回答,只淡淡地應了一句,沒有發怒,也沒有懲罰。 臉上還殘留著淚痕的羽塚大成高舉著已經被松開來的那只殘缺的右手,小心翼翼地睜開了眼睛,看著他面前依舊一張笑臉的繪里奈,除去那依舊在發疼發燙的傷口,慢慢平靜放松了下來。 劫后余生。 心臟在按照錯亂的節拍跳動著,胸腔中依舊隱隱殘留著那樣驚怖的刺痛,但羽塚大成的心中竟慢慢生出了就這樣按照他們的要求舉行完祭典,說不定他就能平平安安地回去了的念頭。 羽塚大成。 那怪物又開口了, 可以給我你的腦干嗎? 但出乎意料的,或許是因為已經知道了拒絕的后果并沒有他想象中的嚴重,或許是因為已經失去了一根小指,在聽見這樣血腥又令人難以接受的請求之后,羽塚大成的心中沒有什么波動。 他緊緊攥著自己還在滴血的右手,那傷口還在一抽一抽的疼痛,畏畏縮縮地、試探著再一次說道,我拒絕。 還是很平靜。 好。 那怪物用聽上去甚至有些乖巧的語調,拖長了尾音,軟軟地應答著。 羽塚大成,可以給我你的肝臟嗎? 我拒絕。 羽塚大成的心中安定了下來,漸漸地覺得這或許只不過是祭典所必須要走的流程而已,雖然這祭典氣氛詭異,連面前的小孩都看上去也不像人類,但既然是流程的話,大部分應該都只是走個形式而已吧。 想到這,他又開始怨恨起將他拉到這里來的獄警和監獄長了。 想必是那群人想要討好什么參加了這種邪神祭典的高官,不把關在監獄里的犯人當做人看待,仗著他被判處了無期徒刑又親緣稀薄,所以隨隨便便地就把他當成什么廉價的賄賂品送了出來,甚至不肯讓他安度晚年。 說實在話,以他現在的年紀,羽塚大成已經放棄了從已經習慣了的監獄出去了,跟外界脫節了二十多年,現在的社會已經不是他記憶中的社會了,他就算出去也養不活自己,還不如安安靜靜地待在監獄里老死,好歹有人幫忙收尸。 但即便是在監獄里被改造成了這副安分又老實的模樣,那群位高權重的大人們為什么還是不肯放過他?他明明已經在為之前犯下的罪過贖罪,也接受了法律判定的刑罰了,為什么還要在最后的晚年經歷這樣的恐怖? 羽塚大成。 那孩子又開口了。 可以給我你的心臟嗎? 說起來這已經是第四次了吧,這種只讓人毛骨悚然的問答究竟要來回幾次??? 羽塚大成已經完全松懈了下來,他開口,習慣性地回答著,我拒絕。 嘻嘻。 不知為何,在這句話說出口之后,安靜的祭壇周圍似乎細細碎碎的響起了怪異的笑聲,篝火躍動的火光之下,他們臉上扣著的、明明不曾變動的假面都像是咧開了笑容。 嘻嘻。 而他面前站著的穿著神子服飾的怪物情緒高漲,發出了那樣模糊的、尖利的、如同電子顫波般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詭譎笑聲。 那像是來自地獄的黑風暴,利刃般刮耳,冰原般寒凍,夾雜著腥臭的血雨,朝他撲面而來。 第36章 第 36 章 誒? 當身體如同被擠在墻縫中一般, 自兩側傳來一股緩緩推進的巨力時,羽塚大成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他只覺得祭臺四角的篝火好像燒得太旺盛了些,讓他感覺有些熱, 連血液好像都在沸騰膨脹, 皮膚發干又發緊。 直到他被人注射了藥劑的雙腿如同麻花一般擰在了一起, 發脹發痛, 他才低下頭疑惑地瞥去了一眼。 他的雙腿已經如同香腸般膨脹到了原來的兩三倍, 淡黃生斑的皮膚如同腸衣般包裹著那其中咕咚冒泡、青紫發黑的血rou, 像是隨時都可能爆炸一般。 啊啊、啊啊啊啊啊?。?! 羽塚大成后知后覺地凄慘嚎叫了起來, 歇斯底里的驚恐聲音之中帶著無法自救的爆烈絕望! 而繪里奈卻慢慢瞇起了眼睛,露出了懶洋洋的飽足神情。 那大概是令人頭皮發麻的場景吧。 只一眨眼的瞬間,原本會呼吸會哭泣的人類便被一股無形的巨力扭曲成了形貌詭異、軟塌塌的繩人, 鮮血與內臟碎片迸濺而出, 一小團模糊的腥臭血團啪嗒一下黏在了潔白的面具之上, 緩緩滑落,留下一道還殘留著些許暖意的血痕。 在這副場景面前,即使穿著一模一樣的衣服, 帶著一模一樣的面具, 政客與咒術師的差距依舊顯而易見地顯現了出來。 在意儀容又沒真切見識過血腥場面的政客幾乎是嚇了一跳, 立刻就捻著手帕嫌惡地擦拭著自己身上被濺上的污穢,而見慣了丑陋咒靈和那些殘破又扭曲的被害者尸體的咒術師們面不改色,最多用衣袖隨意擦了下被弄臟的地方。 而距離羽塚大成最近, 被濺上了一身污血的繪里奈卻一點都不為之所動,只是因為食困,眼睛一閉一閉地變成了簡單的黑色粗線般的模樣, 甚至嘴巴微張, 小小地打了一個哈欠, 眼角溢出了一點晶瑩的生理淚水,搖搖欲墜地掛在臉側。 還在祭臺上的咒術界高層也并不在意自己身上被鮮血洇濕的衣服,反倒走到了繪里奈的面前,在她因為困倦縮進津島憐央的身體之前,抓緊時間請求道。 繪里奈大人,可以對我提出強求嗎? 繪里奈聽見了眼前人的要求,微微睜開了眼睛,一臉困惑地仰頭看著咒術界的高層。 那咒術界的高層從容地摘下了自己臉上的面具,篤定這一次的強求難度會回到最初級,露出了一張平凡而無奇、攀爬著深深皺紋的臉。 鄙人禪院陸斗,不算上之前幾次未曾露出真面目的對話,這還是初次與繪里奈大人照面。 禪院陸斗對繪里奈微笑著,就像是一個和藹又可親的普通老人。 可以對我提出強求嗎,繪里奈大人? 好啊。繪里奈動了動嘴巴,緩緩說道。 繪里奈無法表達自己的情緒,她的詞匯量很少,能說的語句也并不連貫,連表情都僵硬著沒法做出太大的變化。 很多人看不出來繪里奈的情緒變化,就理所應當地以為繪里奈只是一個忠實的許愿工具,絕對公正又公平地遵循著她所制定的規則。 但其實并非如此。 繪里奈會為了津島憐央的受傷而傷心,會因為津島修治陪他們玩游戲而快樂,她喜歡她的兩個哥哥,喜歡拋接球的游戲,喜歡別人的夸獎,也會討厭著禁錮著津島憐央、強求著津島憐央做他并不喜歡的事的咒術界高層。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身為咒靈的繪里奈甚至比只擁有積極正面的情緒的津島憐央更像是一個真正的、擁有喜怒哀樂的鮮活人類。 繪里奈無法改變強求的難度。 但強求的內容卻是由她自己決定的。 繪里奈伸出了雙手,咧開了笑臉,禪院陸斗。 可以學一下小狗嗎?她對身為咒術界的高層,年近七十、位高權重的禪院陸斗這樣說著,語調天真又甜蜜,帶著孩童的懵懂與幼稚。 繪里奈揚起腦袋,充滿期待地看著禪院陸斗,甚至帶著些惡意張開嘴,給他做了一個示范,會汪汪叫的小狗~ 禪院陸斗面上的笑容僵住了,事情的發展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抱歉繪里奈大人。 祭臺之下,是其他咒術界的高層和御三家中掌握實權的人物,還有被他們邀請過來觀看祭典的政府要員,此時,他們的目光正凝聚在他的身上。 禪院陸斗甚至能感覺到某一個方向的目光格外的炙熱與強烈。 不必回頭,他都知道那是他的本家御三家之一的禪院家,所派來觀看祭祀典禮的實權人物的位置。 他背負了禪院的姓氏,如果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喪失尊嚴與名譽的丑陋行徑,給禪院之名抹黑的話,不管他現在掌握了多少權力與財富,注重名聲的古老家族一定會深覺恥辱,甚至會因此將他驅趕出家族。 禪院陸斗死死盯著面前的繪里奈,心中已經開始升起了些微的悔意,只覺得自己為了爭取政府的支持也為了擴大禪院家的影響,而貿然決定親自成為被強求者的行為太過沖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