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亂
這樣的情感, 她不是感受不到, 只是他們之間的問題從來不在于他們倆人, 她神色有幾分復雜, 不知道怎么去回應。 賀時看她神色, 忽然就怕了, 怕她又要說他們不可能, 他急道:“沈瑤,別急著回答或者拒絕我好不好,你多考慮幾天, 或者再久一點也行?!?/br> 說著跟她揮揮手,催促她回宿舍去:“你回去吧,我看你上樓就走了, 明天再來看你?!?/br> 沈瑤忽然有些哭笑不得, 今天的賀時,說起話來膽子大得什么似的, 原來竟也會怕。 她忍住笑, 跟賀時揮了揮手, 轉身上了樓梯唇角就抑不住的往上揚, 笑意過后心里是說不盡的酸楚。 賀時呀, 我該拿你怎么辦? 明知道不該再有更深的交集了, 可是這樣的賀時,無端讓她覺得心不由己。 是啊,心不由己, 會臉紅心跳, 會甜蜜羞惱,會酸楚難言,會心亂,會……變得連拒絕的話都說得艱難起來。 沈瑤兩世,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歷,她沒有經驗可取,也不知道該去問誰。 ~ 宿舍樓下,賀時站在那兒沒走,他仰著頭看向沈瑤宿舍的窗口,想著沈瑤會不會走到窗邊往外看一眼。 倚樹后看了半天的徐向東看他有要站成望妻石的架勢,終于沒忍住走了出來,拍了拍賀時的肩膀笑道:“回魂了,快帶我吃東西去,我要餓死了,今天一天就吃兩大餅還翻了半天的山?!?/br> 賀時看他一眼,有些詫異:“你怎么在這里?不是讓你自己找吃的去?” 徐向東把兩口袋往外一翻,還拍了拍:“看到沒,我這兜比臉都干凈,出來得急,沒記得帶錢和票?!?/br> “快快快,我真扛不住這餓了,兄弟我夠義氣吧,就為了不給你做燈泡,我硬生生忍了快一小時了?!?/br> 他說著就拖賀時往外走,賀時隨他走了幾步還回頭看一眼二樓那扇窗,沈瑤并沒有出現。 徐向東看他這樣兒,笑了起來,這小子從北京回來后跟通了任督二脈一樣,這是真開竅了,原想著得好好教一教他,現在看來是他cao心太多,談戀愛這種事哪怕再沒天賦,遇到了對的人也會無師自通。 兩人出了江市食品廠生活區,徐向東想往國營飯店那邊走,被賀時一下拉?。骸白咤e了,往這邊?!?/br> 徐向東左右看看:“哪里錯了,國營飯店不是往左?” 賀時笑:“你怕點了菜付不出錢被人打出來就去國營飯店好了?!?/br> 徐向東眼睛瞪大,“什么意思?你也沒帶錢?那不可能,咱過來時候的車票還是你買的?!?/br> 他看到一眼,錢包厚實著。 賀時把錢包掏出來給徐向東看看,笑道:“現在沒了,帶你找邢偉去?!?/br> 徐向東拿了賀時的錢包翻看,還剩四張大團結,下午他看到的錢啊票啊都不見了,難不成看花眼了? 賀時笑了笑,讓他餓就趕緊走。 市委大院,還是賀時原來見過的那個門衛,一聽找邢偉的,這回麻利的往里打電話了。 邢家這邊,劉菁正擺飯菜呢,聽邢偉接起電話叫了聲賀時,說了沒幾句,掛了電話就說不在家吃飯了。 她笑一笑,想到梁佩君交待的事,提醒邢偉道:“你快入伍了,和阿時聚一聚什么的沒事,不過你梁姨親自打電話過來交待的事別忘啊,她可是特意點了你名兒的?!?/br> 邢偉咦一聲搖搖頭,他媽可真是的,他搖搖手:“知道了,我先出去了?!?/br> 哥三個湊到國營飯店點了菜,賀時陪坐著看邢偉和徐向東兩人吃,邢偉方才點菜的時候就聽徐向東說了,賀時這是跟沈瑤一起吃過晚飯了,他咽下嘴里的菜,問賀時:“怎么個情況啊,你媽前兩天特意跟我媽打一電話,交待不許給你錢票和物資支持?!?/br> 徐向東一口酒差點噴了出來,不可置信看向賀時:“還有這事?我說你半道折回來不當兵了你母上大人沒動靜呢,這是要搞經濟制裁?” 他一臉賀時你完了的表情,這要真跟當地老鄉似的靠那幾個工分過活,不得餓死啊。他放下酒杯道:“哥們,沒事啊,從前都是我沾你光,這后邊有我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那一份兒,我手頭是沒你寬綽,跟從前那樣下館子不行,咱在村里吃飯不成問題?!?/br> 賀時能當兵這事邢偉還真沒聽說,忙問緣由,賀時沒多提,三言兩語帶過了,但這也足夠邢偉自己腦補出一場大戲來的了,他納悶了,這沈瑤不就出身差一點,賀時家里寧愿讓他當兵也不同意他處這對象??? 賀時對于沈瑤從前心智有點問題的事是不愿多對人提的,因為對沈瑤的感情越是深厚,越是不舍得說她半點不好,總歸在他眼里她就是千好萬好哪里都好,所以也由得邢偉誤會是門第觀念導致的。 邢偉這時才確定賀時對沈瑤是認了真的,為了她參軍都能放一邊了,這還不能說明一切啊,他拍拍胸脯:“追求愛情我支持你,我跟你說,家里人反對這種事啊沒什么大不了的,扛一扛也就過去了,你真在這邊把婚結了,孩子再一生,你看看你爸媽急不急,到時候可不會擺臉子了,急著抱孫子孫女呢,怕是要哄著你們回北京?!?/br> 像賀時家這種情況,戶口不戶口的,只要賀家接受了沈瑤,那就是賀時他爸一個電話的事。 又打包票道:“等我入伍了,津貼都可著先給你寄過來,反正部隊里吃穿不愁的我也用不著?!?/br> 賀時聽得笑了,說:“心意領了,不過真犯不上,不靠著家里我就成廢人了?小瞧我了不是?” “不過有個事要邢偉你幫忙,畢竟江市這一塊你地頭熟,幫我在市里找套房子,我按月付租金?!庇挚拷蟼サ溃骸盎仡^再幫我找一找半導體配件的渠道?!?/br> 邢偉和徐向東一聽他這話,一下明白賀時怎么那么淡定了,賀時,他們那一片幾個大院玩半導體的行家啊,只要弄得來配件,他分分鐘給你組裝一臺半導體收音機出來,這年頭買臺收音機75到120元左右,還得有票才行,賀時一個月不肖多,裝個一臺兩臺,生活質量不會比從前有一點下降的。 邢偉樂了,他家北京分的那間房里擺著的收音機還是早兩年賀時給他組裝的,他拍著胸膛保證:“房子簡單,院里好幾個玩伴父母是雙職工,有分過兩套房的,我找個條件好點的給你確定下來,配件的事明天白天我讓人打聽去?!?/br> 他又說:“其實我媽在醫院宿舍那邊還有一套五十平的房子,但我怕她再給梁姨說你的事,我另給你找去?!?/br> 賀時也是這么個意思,總歸他是準備租,并沒準備白住,租別人的反倒方便些。 吃過晚飯,三人回了一趟市委大院,邢偉找了兩朋友,家里長輩都是市里某局的領導,其中一個叫秦明浩的家里還真有套空著的房子,他回家拿了鑰匙就領了賀時幾人看房去了。 秦明浩一開始是賣邢偉面子,一路過去也看出點門道來了,聽賀時是北京那邊過來的,又跟邢家交好,猜著怕是有些背景的,再加上聊了一會兒和賀時、徐向東都挺聊得來,一來二去就稱兄道弟上了,讓賀時和徐向東往后在江市要有用得著的地方只管找他不用客氣。 賀時笑著應下,這年代的年輕人大多熱血、義氣,所以幾句話就稱兄道弟的還真不少。 那套房子在某單位家屬樓,環境著實不錯,房子不大,五十多平方的一居室,客廳廚房衛生間都齊備,收拾得也還干凈。 賀時問房租時,秦明浩一擺手:“嗨,都是朋友,收什么房租啊,我媽準備過幾年給我做婚房的,我才多大啊,比邢偉還小兩歲呢,這幾年的估計都用不上,空著也是空著,你直接用就是了?!?/br> 賀時哪是占人便宜的人,直接從錢夾子里掏出二十塊錢塞給他,說:“一碼歸一碼,親兄弟還明算賬呢,要是住一兩天的我不跟你客氣,我這可能要用半年一年的也說不好,你不肯開價我就自己看著給了,這里算兩個月的租金成吧,多了少了的咱這就算是你給我友情價了,后邊我兩月交一次,你這房子要是臨時要收回去用了,提前幾天跟我打個招呼就成?!?/br> 這時候工人一個月工資也就二三十,緊省一點都能養活一家四五口了,哪里用得著十塊錢一個月,秦明浩也看出賀時的性子了,收了十塊錢,把另十塊錢還給了賀時。 “哥你是個敞亮人,那咱也不拉扯了,但真用不著那么多,就五塊錢一個月,要不然這錢我真不敢收?!?/br> 賀時笑著接過他遞回來的十塊錢放好,拍拍他肩膀道:“那謝了?!?/br> 幾人聊了會兒,找供銷社買了床薄被回來,賀時和徐向東也沒往招待所去,當晚就在這邊住下了。 晚上徐向東躺在床上跟賀時說:“你這以后準備市里村里兩頭跑了是吧?剛聽說沈瑤進廠的時候,我還挺替你著急的,現在看你心里都有數,也沒什么用我cao心的地方了?!?/br> 賀時唇角翹了翹,幫著村里辦事的好處其實也挺多,相較于其他知青,他能有更高的自由度。 沈瑤在市里,他怎么能真就跟她兩地隔著呢,萬一叫人撬了墻角他上哪哭去,像上次那樣一回來就碰見人到沈家給沈瑤說媒的事,賀時想想還能憶起當時能種腦子挨了一記重拳一樣的空白。 他這里想著沈瑤,沈瑤在宿舍里也輾轉反側,想著第二天得上班,這才讓自己靜下心來盡快睡下。 次日一早,她醒得比上八點早班的孟金和丁曉霞都早,不到六點就起了床,仔細的打理好自己,頭發也循規蹈矩綁了最尋常的發式,兩根垂在胸前的辮子。 洗漱好后叫孟金她們起床,孟金她們算是老油條了,平日里都是掐著最后的點起床的,能多睡一分鐘都好,擺擺手表示要再多睡一會兒。 沈瑤輕聲道:“我今天得先到人事處報到,然后再去車間,那我就先去食堂吃飯了,要我給你們帶早餐回來嗎?” 孟金倒是想偷懶,但想一想早上的粥燙,怕沈瑤不好端,只說算了,晚點她自己去吃。 沈瑤笑著說好,輕手輕腳去拿了自己的飯盒,打開蓋子準備先用開水燙一燙,結果一揭開盒蓋,里邊半盒子花花綠綠的票,底下還有幾張十元面額的鈔票。她一下想起賀時昨天一見面就給她塞錢和票的情景。 這人,可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