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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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了,也沒有救兵可搬。如若師兄破不開那屏障,他如今想不到還有誰能夠對抗,就只能一人犯險。 你一定要搬救兵嗎? 師門有難,不可坐視不理。 師門?姜雪行冷笑,轉身坐在一個小椅子上,目光從他手上掠過,婚契是如何毀掉的? 一摘就掉了。阿酌也搬了個小椅子坐下。 眼前人的面子有點掛不?。何掖髁饲甓颊幌聛?。 阿酌正色看著他:因為你心中沒有愛。 我不需要。姜雪行的眼中若覆了薄霧,疏離幽遠,原想它能護你周全,可你自己毀掉了,也罷,你既然不肯走,就同我站在一起吧,你也是鮫人皇子,應擔當起你的責任。 阿酌輕嘆:你占著照硯山要做什么? 仙門只是第一步。 我不會按照你的要求做。 姜雪行不急不慢道:你知道上界給鬼王的婚貼上,寫的是我的名字嗎? 這也是閻厄之前一定要去找他的原因,又如何會不知,閻厄還質疑過,既然婚契能轉,又為何一定要寫著誰的名字。 姜雪行道:我把婚契轉給你,就不會再得到庇護,而你毀掉婚契,第一個受到責罰的還是我,這千年父母皆已不在,我得以眷顧茍活至今,自玉扣消失便將命不久矣。 阿酌的神色微變:我害了你? 對方起身,不回答,只繼續道:你知道我和雪奴是如何在仙門到來前就將那么多鮫人迅速送出黑水的么? 即便沉沙陣徹底解開,黑水之下的鮫人族要出來,也還是得乘坐那一艘小小的船,一次至多只能承載四個,要把上千鮫人都載出來,需要很久。 可他們在仙門聞訊去到之前,已將這許多人帶了出來。 姜雪行道:我運氣好,遇一老者于黑水上撐船,他那船可變大亦能夠承重,一船便能載千人,我將他抓來,叫他載我們。他笑,聽他說,他原是畫中人,因為你才走出畫卷,也是專程為報你的恩,才從魔族黑水趕到南海。 阿酌面色蒼白:所以,鮫人族逃出,有我的功勞。 姜雪行把玩著桌子上的一方硯,語氣風輕云淡:其實那老者是不肯載我們的,可他沒辦法,敵不過我們,待把人都載過去后,他憤憤然一團火把船只和他自己,都燒了。 阿酌握緊手:他若不來救我,就不會受此無妄之災。 對方起身,伸手撫在他的肩膀:你其實已在盡你的責任了,沒有你,我們不可能逃離得這么順利,那就擔當到底吧。 阿酌的手攥緊又松,身子微顫:那不是我的意愿。 可你推脫不了干系。 我 他想起曾經在魔族馴服挽風箭的時候,胡一青嘀咕說兇煞之人才能馴服兇煞之箭,那時候想不通,如今卻覺,是非因果皆有跡可循。 姜雪行大限將至,他是罪魁禍首,鮫人族迅速逃離并占了仙門,他是幫兇,還因此害死了那來報恩的撐船老人。 兜兜轉轉,鮫人族還是逃出來了,書里的劇情點并沒有變化。 只是那書里說,他葬身在南海,放出鮫人族的是師兄。 然而此下,師兄在南海失去蹤跡,放出鮫人族卻與他有關。 書里的劇情似乎沒有改變,卻又一切不同。 姜雪行從他的肩膀抬起手,轉而撫著他的發:往后,你來守護族人。 他心思凌亂,慌亂抓起桌上的長明燈:若你所說的守護,是帶著他們侵占仙門,那我不愿。 起身便要走,姜雪行放開手,瞧著他手中的燈,緩緩道:你知曉長明燈為何能燃千年不滅嗎? 他駐足。 姜雪行慢條斯理:因為其中燃燒的油非凡品,這種油只消一滴,就可燃數年,經久不熄。他往前一步,靠近在阿酌耳畔,輕聲說,這油,是鮫人尸油。 砰地一聲,阿酌手中的燈摔落,那瑩瑩幽光從燈盞里泄出,滑落在地。 眼前人繼續道:你看這照硯山,三主峰十八赤峰,各個大殿后堂,每條大路小道,有多少長明燈千年不熄? 那幽光流至腳邊,阿酌猛地后退,退了幾步轉身開門,可被結界所封出不去,他慌亂用力砸門。 姜雪行揚手解了結界,他踉蹌而出,跌跌撞撞跑出藏書閣,迎面是通往執學大殿的路,兩旁樹蔭重重,無數長明燈一路延展,將這夜色照得清明,可他只想后退。 昔日曾于仙門幻境中手持長明燈,見到與師兄互相殘殺的景象,那些畫面無端又浮現在眼前,叫他腳步也不能穩,惶惶轉身踏上那一條幽暗小徑。 行至半途抬眼看路邊樹上明亮,又驚得跌倒,摔在更深露重的草木之中,惶然但覺周身皆是明晃晃的燈,圍著他轉個不停,他目不能視,只覺掌心灼痛,那竄出的絲絲紅光,像極了這山中上空漂浮的朵朵詭艷紅花,也和那燈盞一起,圍著他打轉,張牙舞爪想要將他吞噬。 他連撲帶撞地回到落月峰,那燈盞無法用普通的法子熄滅,他跌在案邊,瑟瑟發抖地畫著蒙塵決,不停地畫,一個個蓋在燈上,燈火不再閃爍,整個落月峰陷入一片暗沉的寂靜之中。 他還想畫,提起筆不停地寫,卻忽然涌出一口血,栽倒在案牘邊。 月光被紅花暈染成了血色,木浮橋下水流依舊嘩然,回蕩在這空寂幽暗的落月峰。 第43章 阿酌,別怕 景樽被那結界蒙了五識, 此時方消散,他一出來,入目只見黑暗一片, 借著點點月光, 驚愕看著躺在地上的阿酌。 看到從他掌心泛出的紅光四處浮動,已是蔓延了整個大殿。 他也看到了滿地的蒙塵決,放眼望這山中,實不知他為何突然懼怕長明燈。 天明時,山中大大小小的燈盞自動掩去亮光, 籠罩在上空若花流光也不太顯眼,阿酌猛地睜眼, 眸中卻是一片赤紅。 有傳音符緩緩飄進來, 姜雪行的聲音在符中響起:山中千盞燈,亦有上千弟子,燈長明, 弟子永困,仙門已敗, 接下來,鬼族妖族魔族, 還有人間,我死之前全都為你爭來,即便是上界,也可以來爭爭看, 我族人被看低數千年,往后不會了,阿酌,只要你聽話, 我要讓各界對你俯首稱臣! 阿酌沒回話,又拿箭桿刮掌心的紅光,刮得皮開rou綻血rou模糊還不肯停。 過了會兒,等不到回應的姜雪行便來了,一把抓起他的手,驚得發抖:你這樣,是逼得我也和你一樣嗎? 他瑟瑟看著眼前人。 姜雪行反而在笑:你傷了一只手,我就自己傷兩只,你有本事,就讓我提前死掉。 阿酌陡然失力,癱坐于地,紅光須臾蔓延整個落月峰,他的眼眸幽暗:那你至少放了我二師兄。 你答應了?姜雪行一喜, 聽我的話? 他抬眸,竟有一絲凜冽:讓各界對我俯首稱臣? 對。 還要與上界爭爭看? 沒錯,爭來的,都是你的。 呵他忽而笑起來。 放出鮫人族,與天道對抗,爭六界共主,這劇情好生熟悉。 全都是原書中師兄做的事情,書里師兄是威震四方的反派。 [可這些劇情,卻似乎落到我頭上了。] [或許,從一開始我要替師兄坐上魔尊之位,就已經改變了。] [我不但替了他的魔尊之位,也替了他的劇情,我我才是反派。] 他笑得荒涼:[師兄,其實你并不想什么威震四方吧?] [是我一直在自以為是。] [是我錯了,是我錯了] 他恍若失神,木訥往殿內走。 姜雪行道:我晚一點再來看你。 他沒有聽見,從大殿走至后堂,在一間掛了紅綢的屋舍前駐足。 紅綢是師尊掛的,師尊收到聘禮單子后就把這些屋子布置了一番,尤其是景樽的房間,里面床褥也換了大紅色,還在窗邊擺了紅燭。 他輕輕推開門,一派喜慶。 只是故人無處尋。 他走進房,安安靜靜蜷縮在大師兄睡過的床上,手掌心還有血滲出,他怕落到師兄的被褥,緊緊攥著,很痛卻也已不值一提。 滿殿的紅光時而彌漫時而散開,他靜靜躺著,不閉眼,不動也不說話。 耳邊若有似無的嘆息,一定都是幻覺,可也叫人沉迷。 日暮月升,轉瞬又是清晨。 姜雪行來了好幾趟,給他送飯,擺在大殿上始終一樣未動,而這一趟,還帶了個傳音符來。 那傳音符里是孟夕昴的聲音:我不與背棄仙門之人為伍,自生自滅不需你救。 他慢慢抬眸。 姜雪行道:我只是與他說了你認祖歸宗,你聽見了,不是我不放,是他自己不肯出來。 阿酌目光寒涼,殿上的紅光猛地蔓延開:你讓鮫人假扮了所有弟子,為何單單沒有他? 此人攜取不了記憶和意識,模仿不得。姜雪行也在思量,心思過于純正,明明探得出他有愛有欲,可這心意也坦坦蕩蕩,沒有一點空子可鉆。他坐了一會兒,慢慢起身,如此看,還是不留了為好。 正要離開,忽而一道靈決自眼前閃過,他拂袖一掃,方方躲過,又見只紅蝶停在眼前,他一驚:金紋枯夢蝶,你能召喚出這種幻蝶? 不許傷我二師兄。阿酌重復。 姜雪行呼吸微屏:他是仙門弟子,都是我鮫人族的仇人。 紅蝶在眼前撲了撲翅膀。 姜雪行松口道:好吧,我并不想看你不開心。 阿酌收回枯夢蝶:放他出來。 是他自己不肯出來。 由得他說的算嗎? 姜雪行一愣:好。 孟夕昴受了傷,出來后就昏迷了,阿酌用靈力日日吊著,有好轉跡象,只還是不見醒來。 他的外傷無礙,只是之前鮫人要攜取他的思維,雖沒復刻得出來,但兩方排斥造成他的神智凌亂,怕是還得躺上一陣子。 景樽的魂識正慢慢恢復,已不用再以虛影形態,真身可以出來,可因為那比目決,他怕傷到阿酌,暫時不能動用靈力,還是不能讓他知曉。 其間孟夕昴醒來一次,一睜眼看見阿酌正給他灌輸靈力,當即抽回手:你我道已不同,不敢勞駕,若你還有心,請護好師尊。 他隨意斷掉靈力灌輸,后果是兩人皆被反噬受了內傷,孟夕昴又暈了過去,阿酌再抬他的手將那靈力灌輸完,走出門時身形踉蹌。 幽暗的落月峰,木浮橋那邊,偌大山間,卻熒光點點。 今晚無月,伸手不見五指,他的心口驟疼涌出一口血,站不太穩,趔趄轉身,推開師兄的房門,不小心撞到桌角,惶惶然停下。 景樽從識途戟走出,碰了碰他的儲物袋,幾顆夜明珠從袋中滾出,幽幽照亮這靜謐的房間。 他以真身出來能夠觸動物品,可是動得太明顯,會被阿酌發現。 柔若皎月的光叫阿酌稍稍冷靜,他的確沒發現儲物袋是怎樣開的,只是無力坐在地上,倚靠在桌邊,眼中浮現孟夕昴凌冽的眼神。 想及孟夕昴當時在魔族說過,若他背棄師門惹出禍端,絕不手下留情。 他懼怕的,一直如噩夢纏繞的情節,似乎要走到了。 只是那喪命在孟夕昴劍下的人,或許將要換成他。 [這樣也好,我替了大師兄的劇情,也替他死去,很好,很好。] [可是,我還沒等到大師兄回來呢,我怎么能死?] [聘禮冊子還在這落月峰放著,他還沒有來下聘。] [他生死未卜,我還得找他。] [不能死,我不能死,那我應該] 周身紅光頓漲,他的眼中又覆了赤紅,數只枯夢蝶繞在房中撲打著翅膀,兜兜轉轉,好似要飛出,臨近門邊又曲曲繞繞地飛回,如此反復不停。 景樽在他身邊一遍一遍輕聲喚:阿酌,阿酌 他聽不見,紅光乍現,已將他整個環繞,蝴蝶飛來飛去,他手掌顫動,緊鎖眉宇,終究還是一抬眼,讓那些將要飛出去的幻蝶回頭。 幾點微光,如血的紅蝶悠悠轉轉,他冷汗涔涔,身子還在發抖,那眼中猩紅,周身的紅光浮浮蕩蕩,又匯聚在一起,慢慢地幻化出枝葉,一朵紅花正徐徐綻開。 阿酌景樽一驚。 心魔成花,就徹底入邪道,回不來了。 他來不及思量,當機立斷以手覆上阿酌的眼,憂心道:對不起! 而后猛地一抬,將他的樟葉決解開。 阿酌陡然咳了一聲,又涌出一大口血,癱倒在地,景樽連忙攬住他。 那雙緋紅的眼怔怔看著眼前人,呆呆不敢動,靜了半晌緩過神,卻是不敢相信,輕抬手去碰,瑟瑟縮縮生怕碰到的皆為幻境,指端一觸又想收回。 要收回的手被攥住,掌心只覺一片冰涼,景樽眉宇間全是心疼:真的是我,阿酌,別怕,我回來了。 眼前人還在呆愣,顫顫抽出手,又一把摟住他的脖子,將整個人埋入他的胸膛,無數鮫珠滾落。 景樽輕輕拍著他的后背:沒事了,沒事了。 他看那半開的花終于散開,紅光四落,浮浮沉沉。 待懷中人身子不再顫抖,景樽捧起他的臉,手掌撫過唇邊,抹去那一點血跡,又抬起他的手,那前些時日的傷痕還沒有愈合。 可他不能夠動用靈力幫他恢復,只能拿帕子輕輕替他包扎好。 阿酌看出端倪,猜測道:你的修為沒了? 嗯算是吧。他也只能這樣說,又補充,沒事的,你放心,很快 讓我保護你。阿酌緊緊拉住他,眼中緋紅略散,可又透著驚恐,你別再冒任何的險了,不要再讓我找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