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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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碗炒飯,幾秒就見了底。 何嬸還想添,忽然想起裴珠:“阿珠啊,你趕緊來嘗嘗!” 裴珠還沒從愣怔中回神,就被何嬸塞了一口炒飯。 她驚了一呆,然而隨著炒飯的味道在舌尖散開,所有的話都從喉嚨口掉了回去。 外行人看熱鬧,內行人看門道。 一口下去,裴珠腦子里千轉百回,最終看向正慢吞吞吃自己盤子里飯的裴宴:“宴宴,這算你尋常水平么?” 裴珠做了十來年小吃攤,她能確信,哪怕只靠這一碗炒飯,也少說能混個吃穿不愁。 當然,前提這不是裴宴超常發揮。 “不算?!?/br> 裴珠正心想果然如此,結果裴宴皺著眉,扒拉著米飯道:“家里刀不夠好,鍋又火候不夠,食材也潦草了點——秋筍還有點發澀。100滿分,這東西50分頂多,想拿出去賣,那還得琢磨琢磨?!?/br> 當然,還有其他不能說的理由。 裴宴大病初愈,第一世的身體又沒有專門鍛煉,腕力不足。顛鍋不夠迅速,這炒飯不及裴尚膳一半水平,都不比沈安那雞湯來得好。 裴宴味同嚼蠟地吞著炒飯,腦子已經飄到了怎樣鍛煉好恢復以前水平上,都沒注意裴珠跟何嬸震驚的神情。 50分? 這么好吃的炒飯,才及格分不到??? 那60分,甚至100分,那該是什么樣的絕世美味? 裴宴并非愛說大話的人。 之前裴珠覺得女兒是因人生變化太大而一時糊涂,現在見識到她的本事,就再也生不出懷疑的念頭。 甚至跟著有些心潮澎湃起來。 “宴宴,”裴珠組織了一下語言,“做生意不是什么簡單事,媽不能保證說你一定能成功?!?/br> 她拿出車庫鑰匙,抿了抿嘴:“但是我可以把餛飩車給你,讓你去試一試?!?/br> 裴宴回神,聽到這話,有些愣怔。 她本以為哪怕證明實力,也得花好一番功夫,才能說服裴珠。 畢竟,“擺攤”在大多數人眼里,并非是什么有前途的工作。 她和裴珠對上視線。 裴珠的眼型跟裴宴很像,但要柔和一些,此時充滿了信任。 也是。 裴宴想起來,只要她的決定足夠深思熟慮,裴珠就一定會在背后支持。 她眨了眨眼,道了聲謝。 裴珠笑道:“跟我說什么謝?倒是趁著天還沒黑,跟我下去看眼餛飩車,我兩年沒怎么開它,也不知道還好不好使?!?/br> 何嬸對這炒飯服氣得很,看她們母女倆商量好,也不再說什么。 裴珠走到門口,門忽然被“砰砰砰”敲響。她跟何嬸對視一眼,皺起眉,猶豫了幾秒才開門。 看到門外景象,倏然愣住。 裴家住的是村里老宅拆遷后分配的筒子樓。 狹窄的樓道里,此時圍了足足七八個人,都是周圍鄰居。 看見裴珠開門,嘰嘰喳喳道: “阿珠啊,你們家這是在做什么?我剛搓麻將回來,隔著半條街就聞到,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你這是打算重新回去擺攤么?開張可得記得叫上咱們,到時候去支持支持!” 鎮里頭不同于城里,街坊鄰居大家都面熟。 裴珠驕傲地笑著:“確實是要回去擺攤,但不是我,是我閨女宴宴。剛才做飯的,也是她?!?/br> “宴宴要幫你擺攤?” 街坊們都瞪大眼。 沒等他們反應,后面傳來個尖細的聲音:“喲,怎么高材生不留在首都當白領,反而回來我們這破落地方擺攤?怕不是——” 說話的從人群里探出頭。 那是個個子不高,長相尖酸的中年女人,手里還牽著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女人跟唱戲一樣,頓了好一會,才接著道:“怕不是到了燕京,發現腦子壓根比不上人家大城市的聰明,工作也找不著,只好灰溜溜回來了吧?” 裴宴第一世記得的人不多。 好巧,這女人就占了其中一個。 ——她的小姨,裴珠名義上的meimei,裴茜。 之所以說是“名義上”,是因為這倆姐妹實際并無血緣關系。 她們都曾是流落街頭的孤兒,被一對在鎮上開飯館,多年無子的老夫妻收養長大。 裴珠從小對這個meimei愛護有加,然而裴茜心里從來不把她當親人。 老夫妻養她們到十幾二十歲,年紀大了,相繼去世。當時裴珠懷著孕被霍行拋棄,正是最困難時候。裴茜趁她無暇他顧,使盡渾身解數,搶走了絕大多數本應分給裴珠的家產。 裴珠手上這套價值不到30萬的小房子,如果不是老夫妻去世前在房產證上寫了她名字,恐怕也留不下來。 裴珠當初成績不錯,雖然意外懷孕,但生完孩子也能繼續考大學。 就因裴茜從中作梗,她只能輟學,靠擺攤獨自拉扯女兒長大,累出一身病。裴茜不僅不心虛,還一有機會就上門耀武揚威,看她笑話。 裴珠性子軟,從前的裴宴也沒好到哪去,一直任她作威作福。 但現在可不同。 裴宴挑眉:“你不是總說我們家晦氣,現在又來干什么?” 拉著裴茜的小男孩吸溜了下鼻涕,拉裴茜衣角:“媽,我要吃!” “好好,媽這就讓她們給你做,”裴茜寵溺地摸摸男孩的頭,隨即對裴宴指使道,“你表弟說要吃你做的東西,你還不去?” 一副理所當然模樣。 裴宴自認為她見過不少奇葩,但還是有些震驚于裴茜的厚顏無恥。 她歪了歪頭:“指使我做東西,你覺得你配嗎?” 她爬上尚膳之位,成為皇帝身邊紅人這些年,除了皇帝太后兩位祖宗,沒人能指揮她做事,更別說一個裴茜。 裴茜原先沒把裴宴看在眼里。 這個外甥女她知道的,從小只會死讀書,性子跟悶葫蘆一樣。 被裴宴這么一懟,她隔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隨即暴跳如雷,不干不凈地嚷了幾句臟話:“好啊,你上燕京讀了幾年書,本事大了是不是?” “這兩年你媽這個病癆鬼沒去擺攤,應該不知道吧?我老公,你姨夫,現在已經成了熙來街經理了!” “你說你要去擺攤是不是?本來我還想著親戚一場,要不要通融通融,給你個熙來街的攤位……現在么,你是別想了!” 裴茜連珠泡一樣說完,“呸”了一口,拉著兒子,撞開人群大步走了。 樓道里靜默幾秒,裴宴見裴珠臉色不對,拉著她進了門,留何嬸在外面跟街坊們打聽消息。 “媽,怎么回事?” 裴珠翻出張本地地圖,說:“以前你忙讀書,我也沒跟你提生意上的事。你看看,熙來街在潯陽北面,離我們家很近,電動三輪開過去只要半小時,我以前就在那擺攤?!?/br> “熙來街是條老美食街,緊鄰著兩所大學,一站路外還有個科技園。整個潯陽城北,包括我們這些下屬鎮,沒有比這更好的客源。 前兩年有地產公司買了這條街重新管理,劃成了攤位和店面兩塊區域,不對外出售,只出租,專門派人管理。因為客源好,又是小型美食街,位置少,所以特別緊俏,沒點關系都租不到攤位。我是聽說過裴茜老公在那個地產公司工作,但沒想到……” 這時何嬸敲門進來,裴珠抱著一絲希望:“怎么說?” 何嬸搖頭:“裴茜還真不是說大話?!?/br> 鎮上發生的事,除非像裴宴混娛樂圈時刻意隱瞞,不然都傳得飛快。 何嬸剛才跟街坊們幾句話就探清楚消息:“裴茜老公,袁志那家伙不僅管著熙來街,還很有話語權?!?/br> 她喝了口水,解釋說:“袁志本來只是熙來街的兩個副經理之一,但今年年初總經理的位置空下來,地產公司就打算按照今年業績,從副經理里提一個。袁志的業績說是超了另一個一截,基本板上釘釘要升職做一把手,現在整條熙來街都是他說了算?!?/br> 裴珠越聽越臉色煞白:“這怎么辦?要么我們現在就去跟裴茜道歉?” 何嬸恨鐵不成鋼:“你第一天認識裴茜?別說通融給宴宴攤位,有這給你們家使絆子的機會,她怕是早打定主意,哪怕真有空位,也不給宴宴?!?/br> 裴茜確實是這種人。 何嬸跟裴茜都愁云慘淡。 裴宴將何嬸的話過了一遍:“您說熙來街裴志說了算,那另一個副經理是完全不管事么?” “管倒是管一點,”何嬸嘆氣,“那人也是咱常青的,姓張,我跟他老婆搓過麻將。這人性子圓滑的很,不可能跟板上釘釘的未來上司對著干?!?/br> “您具體說說?!?/br> 何嬸說完,裴宴心里有了成算。 這位張經理雖說性格圓滑,但并非怕事的人。 袁志升職,他自然會忙著拍馬屁。 但如果有拉袁志下馬的機會……恐怕,這位張經理,也是不會放過的。 裴宴抬眼,目光灼灼:“何嬸,您認識他老婆的話,麻煩您牽個線,讓我跟這位張經理,見上一面?!?/br> 袁家。 裴茜把裴珠母女狠狠罵了一通:“裴宴那小蹄子燕京待了幾年,翅膀硬了,不一定善罷甘休,你記得讓底下人注意,千萬不許她進熙來街?!?/br> 袁志一口答應下來,問她:“店里怎樣了?” 裴茜當初費盡心思搶到了父母的飯館,但因為手藝一般,一直做得不溫不火。 好在,她男人有本事,馬上就要做熙來街一把手。 裴茜年前得到消息,立刻賣了鎮上飯館,在熙來街盤下一個館子,還專門請來川菜師傅,花大價錢宣傳,打算趁著大學開學季,好好撈上一筆。 盤館子一次要付清全年的租金,這基本耗盡所有家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