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崢嶸 第40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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頡利可汗多次率軍寇河東,而且往往是大掠代州,坐鎮忻州,遣派大軍南下洗劫河東諸府,但自從去年李善赴任以來,雁門固,河東穩,代州興,先是生擒欲谷設,此次又大破頡利,已經有很多人將其稱為突厥的克星了。 李善疲憊的躺在床上,勉強笑著說:“放心,死不了?!?/br> 床邊的李楷覺得這句話依稀耳熟,對了,就是在戰陣中剛剛重逢,雙目赤紅的李善就是用這句話將自己所有的話都堵了回去,躍馬持槊,不肯歇戰。 “六千騎兵,擊破數萬突厥精銳,代州軍堪稱強軍?!蔽赫麟y得露出一副笑臉,“懷仁于代州年許,功勛卓著,陛下必有封賞?!?/br> 李善無意識的呢喃了句,眼角余光掃了掃魏征那張臉,似笑非笑道:“或能晉爵?” 坐的稍遠一點的李道宗正在飲茶,被這句話嗆的一陣咳嗽,別開玩笑了,郡王上面只有親王了,只有皇子才有這個資格。 李楷隱隱察覺到魏征的意圖,起身道:“懷仁先歇息吧,君昊兄多多照料……呃,待會兒送兩個婢女過來?!?/br> 之前李道宗懵懵懂懂,但這兩日早就通過張寶相知曉內情了,立即起身道:“此次大破突厥,繳獲戰馬近萬,懷仁可不能小氣了?!?/br> “道宗兄說笑了?!崩钌泼銖娦α诵?,“盡可挑選……呃,可多多挑選?!?/br> 李道宗聽了這話愣了下才笑著點頭,瞥了眼坐在那兒的魏征,心想李善這是不想太便宜了李靖啊。 魏征自然也聽得懂言外之意,等李楷、李道宗,不顧王君昊還在場,身軀前傾,俯身低聲道:“如此功勛,既不能晉爵,回朝亦難以入三省,唯晉職而已?!?/br> 李善擺手示意王君昊退下,才搖頭道:“此番大戰,遍體鱗傷,當回長安休養?!?/br> 雖然魏征猜到了李善的抉擇,但還是忍不住一陣失望,沉默片刻后道:“太子中允王叔玠、門下侍中裴弘大來信……懷仁與藥師……” 聽到裴世矩的名字,李善嘴角微微扯了扯,“太子有意……在下應承便是?!?/br> 魏征精神一震,“太子非是有意,只是李藥師當世名將,懷仁此戰功著,無謂內斗……” 聽到這,李善再也忍不住了,伸手做了個停的手上……什么內斗,你能說的更明白點嗎? 從政治立場上來說,自己和李靖都是李淵簡拔而起,的確算是內斗,但魏征刻意這么說,無非是在隱隱替太子招攬。 “去歲在京,已然提及,他日太子登基,在下必然效忠?!崩钌茋@道:“玄成兄,小弟得圣人信重,又與平陽公主交好,只要能謹慎行事,自當無虞,玄成兄為何非要將小弟拉入漩渦呢?” “無非是秦王在軍中威望太高,而此戰小弟大破突厥,若執掌代州軍的代州總管投入東宮門下……” “但……” 李善眼角泛著淚花,“三千士卒,數百親衛,音容猶在眼前,卻只能送其尸骨返鄉……” “父喪子,子喪父,妻失夫……” “小弟身心皆傷……” “唯愿回京休養,他日閑職度日……” 半真半假的話,魏征半信半疑,但人家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也只能嘆而住嘴,心想這個結果也不算太壞,至少李善答應了緩和與李靖的關系。 第六百六十章 剛烈至此 兩儀殿內,李淵似笑非笑的斜斜靠在榻上,視線落在手中的信紙上,時而搖頭,時而點頭。 下面的太子、秦王還好,而齊王李元吉忍不住瞥了眼站在李淵身側的平陽公主,心里琢磨著什么。 稍遠幾步的諸位宰輔正在側耳靜聽,聽中書令封倫誦讀代州報功奏折,其中裴寂不時打量著太子李建成的神色,而裴世矩微閉雙目,灰白的眉毛時而聳動。 “六月九日,臣遣中郎將蘇定方、朔州兵曹參軍張仲堅率兵進擊長城,驅逐突厥,困其于蒼頭河畔?!?/br> “次日大戰,諸將奮勇,連斬阿史那將校十余名,新野縣公張士貴、臨濟縣侯闞棱率千余騎兵由北突襲,蘇定方、劉世讓以重騎透陣而出,驅趕突厥,倒卷珠簾,頡利大敗北竄?!?/br> 封倫頓了頓,抬頭瞄了眼李淵的神色,“蒼頭河水盡赤,尸首堵塞……” 殿內一片寂靜,一個時辰之前,代州長史邯鄲王李善送來的捷報抵達長安,滿朝轟動,誰能想得到這些年威逼大唐的頡利可汗率二十萬大軍南下,最終如此慘敗而歸。 但同時也有很多人察覺到了異樣,因為送來的捷報是邯鄲王李善,而不是代州總管李靖……如李淵、李建成、李世民都是心里一個咯噔,那兩個家伙算是徹底撕破臉了。 但與突厥汗國開戰,三敗頡利,斬首逾萬,繳獲三面汗旗,生擒阿史那·社爾、阿史那·思摩多名大將,這樣的功勛……李淵在大喜之余也覺得頭痛欲裂。 這是足以夸耀后世的戰功,李淵相信,如果遣派名醫北上,李善必定會自請回朝,但這樣一來,就代表了李淵選擇了李靖……那君臣之間必有間隙。 如果是之前還無所謂,但今日這份戰報的分量太重了,重到李淵也需要重新考慮,或許李善才是代州總管最合適的人選。 就在這時候,平陽公主突然出現,遞給了李淵一封還沒有拆封的信。 憤而奪軍,追殺突厥,幾乎不死不休,盡斬三千俘虜壘成京觀,這很符合一個青年將領的心性,但之后卻思慮周全,有進有退,真不像個年輕人……李淵嘴角流露出一絲笑意,突然抬起頭,“封卿?” 封倫咳嗽兩聲,“陛下,之后是領兵將領報功名單?!?/br> “首功有宜陽縣公劉世讓、代州別駕張公瑾、左武衛中郎將蘇定方?!?/br> “次功有代州騎兵副總管薛萬徹,左武衛將軍薛萬均、新野縣公張士貴、朔州司馬秦武通、并州騎兵副總管張寶相、代縣令李楷?!?/br> “再次者有……” 李淵哭笑不得的瞥了眼平陽公主,那廝倒是好手段,幾乎將人一網打盡了,可謂得軍心,藥師也是實在勢單力薄,難怪被人如此輕易奪軍。 李建成、李世民對視了眼,也都沒啥話說了,連臨濟縣侯闞棱的名字都在上面,換句話說,攜千余江淮精銳北上代州的李靖……如今除了身邊親衛,幾乎指揮不動任何人。 等封倫念完一大串名單之后,門下省侍中陳叔達突然起身,“陛下,代州錄事參軍事盧承基、崞縣令李義琰上書彈劾邯鄲王?!?/br> “噢?”李淵低頭瞄了眼信紙,隨口問:“彈劾何事?” “盧承基彈劾邯鄲王戰后擅殺俘虜?!标愂暹_眼珠子轉到右邊,又轉到左邊,“李義琰彈劾邯鄲王縱軍洗劫左云縣?!?/br> 李淵咂咂嘴,腦袋也是左右偏轉,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秦王,心想懷仁也是真不容易,這種事都要思慮周全,分別讓東宮屬官、秦王門下來彈劾。 下面一堆老狐貍哪里聽不出來其中意味,楊恭仁笑著在心里回憶,好像大郎提起過,盧承基、李義琰和邯鄲王是同科進士,向來交好。 裴寂適時出列,笑道:“陛下,邯鄲王戰功卓著,不過太過年輕,還需陛下提點?!?/br> “裴監言之有理?!崩顪Y笑呵呵的說:“不過此戰懷仁力戰數日,負傷多處……大郎,從太醫署挑選名醫,即刻北上?!?/br> 李建成呆了呆才應是,還要暗示李善回朝嗎? 而心里有數的李世民默不作聲,李善的各番決定已經通過凌敬轉過來了。 片刻后,宰輔一一退下,李淵才將手中的信遞下去,讓三個兒子閱看。 信中的內容并不多,歸納一下約莫是三點。 其一,痛斥李靖,三千士卒幾近全軍覆沒,這差不多就是在婉轉的解釋……不是我要奪軍建功,只是不想李靖這個王八蛋占了便宜。 其二,為麾下諸將請功,李淵等人自然都能理解,沒有好處,這份奏折上的名字也不會那么全。 其三,遍體鱗傷,自請回朝休養。 總的來說,李善將矛頭對準了李靖一個人,有勢不兩立的架勢,但實際上同時又退了一步,自請回朝休養意味著并不覬覦代州總管之位,甚至李善自請回朝還帶上了蘇定方、張仲堅等嫡系,以示無架空李靖之心。 進退有度……李世民也想到了這個詞,一方面遍體鱗傷,自請回朝,另一方面擅殺俘虜、縱兵洗劫左云縣,理由都是現成的。 李世民突然反應過來了,李善這一手只怕另有意味,朝中是因為李善遭彈劾召其回朝,還是因為傷勢召其回朝……很大程度上能判斷出李淵對其的態度。 畢竟,李靖同樣是得圣人簡拔而起,同樣是不依附東宮、秦王府,同樣是圣人嫡系大將。 李世民估摸著將來……李善可能還會針對李靖做些什么。 李善、李靖……李世民有些心癢癢,如果能知曉此戰細節就好了,難道自己又看走眼了,難道李懷仁也有大將之才? 這時候,李淵側頭笑道:“平陽,懷仁真的遍體鱗傷?” 在李淵想來,率六千騎兵北上追擊大潰的突厥,李善身為主將,而且又并不擅親自領兵,很難受傷,估摸著只是找個能回朝的理由。 下一刻,平陽公主雙目圓瞪,略為尖銳的聲音響徹殿內,“父親何出此言?!” “二戰頡利,諸將皆言當緩行后撤,聚攏大軍,再行進擊,懷仁單騎出陣,端槊沖鋒,負創六處,死戰不退,鎧甲遍插羽箭!” 頓了頓,平陽公主的聲音略為放低,“顧集鎮外,祭奠陣亡將士,懷仁身心皆傷,暈眩倒地,道宗來信,親眼目睹,遍體鱗傷?!?/br> 李淵怔了好一會兒,嘆道:“剛烈至此,剛烈至此?!?/br> “召中書舍人崔信,下詔,許邯鄲王李善于代州療傷,待其痊愈后,回朝封賞?!?/br> 第六百六十一章 善意 日月潭。 凌敬難得的很遲才起床,事實上這一段時日,老頭兒從來沒睡踏實過,每每深夜驚醒,直到昨日大勝捷報入京,這才安然入眠。 凈了面,用了早飯,凌敬沒有急著去長安,而是招手問:“朱娘子可回來了?” 次媳一邊收拾,一邊搖頭笑道:“昨日捷報一到,朱娘子就下了山?!?/br> 一旁的長媳插嘴道:“不過今日朱娘子一早就入城了?!?/br> 凌敬微微頷首,心里猜測要么是去平陽公主府,要么是去崔府了,聽說那位崔小娘子那日暈倒后一直病臥床榻。 “凌公?!?/br> “嗯?!绷杈葱χ鴽_門外的青年招手,“朝中決議,懷仁傷愈后啟程返京,你便不用奔波了,另讓人送信去代州?!?/br> 青年有些遲疑,走進門內,想了想低聲道:“還是跑一趟吧?!?/br> 凌敬看青年臉色頗有黯然,眉頭一皺,“懷仁傷勢到底如何?” 這青年是當年隨蘇定方從冀州遷居而來的老人,后為蘇定方親衛,嘆道:“郎君堅守顧集鎮八日,戰事極其慘烈,只怕他日……滿村皆白?!?/br> 凌敬嘆了口氣,這是他能想象得到的,三千士卒堅守八日,余八百勇士出城死戰多時,能有多少人能生還長安? 他日,的確會整個莊子都掛白。 不過,凌敬在心里想,懷仁此次出戰,雖親衛傷亡慘重,但其一往無前,犀利無雙,沖鋒陷陣,已得眾心,他日若有事變,必能得麾下死力。 不多時,凌敬上了馬車,慢悠悠的向長安而去,路上一直在細細琢磨,李善連續遣派了兩批親衛攜信趕回來,雖然信中寫的比較隱晦,但畢竟相處幾年,凌敬自然看得懂那些言外之意。 其一,圣人許懷仁在代州養傷,待得痊愈再行返京,而且還特地指派平陽公主從太醫署挑選名醫北上,這證明了一件事,圣眷不衰。 如果說因為此戰,李善的分量急劇上升,但隨著其回京,至少在奪嫡之中,李善的分量并不算重。 接下來的日子,李善能不能過的如意,很大程度要看圣人李淵如何看待李善這一番作為。 凌敬琢磨著,懷仁此次以死戰,以京觀來顯示對李靖的恨意,但同時很乖巧的上書自請回朝……總的來說,是在向李淵顯示一個觀念,雖然我有點熊,但還是個乖寶寶。 進退有度。 這個尺度把握的很好。 再等到回朝……凌敬捋須笑著想,以懷仁的能力,圣眷更上一層,應該沒什么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