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崢嶸 第7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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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來到這個時代,從沒有想過默默無聞的度過此生,但擋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塊無比巨大的攔路石,河東裴氏。 雖然至今河東裴氏都沒有出手,甚至裴寂、裴世矩都不知道李善這個名字,但李善已經感受到對方帶來的壓迫。 有房玄齡、杜如晦、長孫無忌、李客師的舉薦,但李世民始終沒有將李善收入麾下,這就是明證。 想殺出一條血路,讓那位渣爹和河東裴氏有所忌憚,李善就必須揚名立萬……說的簡單點,就必須有些分量。 即使是做一顆棋子,也要做一顆有分量的棋子。 蘇定方、凌伯、張玄素以及那些竇建德舊部親眷的村民,李善如此刻意籠絡,目的無非在于看重他們能給自己這顆棋子增添分量。 這些人會發揮什么作用……李善都已經有所謀劃。 但這一切,都需要回到長安,而且不能狼狽的回到長安。 那么,就從這一刻開始吧! 第一百零九章 出擊 尚是黃昏時分,夕陽斜斜,將最后的余暉灑在山谷中的眾人身上。 主動坐成一個圈的諸人凝神靜聽,不自覺的向李善靠攏。 強行抑制住內心深處興奮的李善放低聲音,“今日之戰,十余騎逃離,叛軍必然警覺,明日必然查探,所以,若要出擊,只能是今晚?!?/br> “如今寒冬,山間陰冷,就算叛軍找不到,再過一日,只怕也拎不動刀了?!?/br> “對陣五倍之敵,自然難以相抗,但若是夜襲呢?” 不等凌伯皺眉發問,李善繼續說:“叛軍大營立于清河北側,營中多有存糧,以便運輸,若是夜襲放火呢?” “以俘虜口供來看,劉十善分兵兩千東進,是為了籌集糧草?!?/br> “事實上,劉黑闥去歲今年兩次起事,去歲夏王起大軍南下,年初秦王率重兵征伐山東,兩年多來,河北山東戰事連連,諸洲田地荒蕪甚多,河北道存糧不足,一直是陜東道補之?!?/br> “而且劉黑闥不過突厥養的一條狗……糧草必然先供突厥兵,之后才輪到劉黑闥所部?!?/br> “所以,糧草乃是劉黑闥當務之急,只要能殺入營內,點一把火……” 李善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凌伯點頭道:“只要火起,叛軍必然大亂,的確有機可乘?!?/br> 周趙補充道:“而且叛軍必然不會追擊,只會先行滅火?!?/br> 李善看似鎮定的盯著蘇定方,這個謀劃到底有沒有施行的可能性……還需要這位在史冊上留名的名將來判斷。 蘇定方思索片刻,輕聲道:“若能以俘虜誘開營門,當能一試?!?/br> 李善長長的松了口氣,“柳護軍,尚能出兵多少?” “約莫兩百?!绷鵀F遲疑道:“但人困馬乏……” 凌伯打斷道:“大郎,讓人將所有干糧、被褥都拿出來,讓人點火取暖,讓他們先行歇息?!?/br> 很快,兩百余唐兵在吃飽喝足后,躺在直接鋪在地上的被褥睡去,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火堆用以取暖。 查探了傷兵的傷勢后,李善沉默的坐在最外側的一個火堆邊,雙手伸開前伸,食指感覺到微微的燙意。 一個身影緩緩走來,在李善身邊坐下,“如此籌劃,若淮陽王聽足下勸誡,未必會一敗涂地?!?/br> “各有各命……不過死里求活罷了?!崩钌破^看了眼凌伯,“去歲凌伯獻策,夏王不也棄之嗎?” 凌伯微微嘆息,“足下如此高義,想必定方是難以脫身了?!?/br> “難道凌伯要棄我而去?”李善似笑非笑,“凌伯如此人物,自然看得出來……若眾人隨某回長安,或許均難以脫身?!?/br> 凌敬這等人物,眼光犀利,心思又深,早就看出了些端倪,身邊這青年與淮陽王交好,又不在秦王麾下,身邊卻有隴西李家丹陽房的家將護佑,偏偏又隨齊王而來。 最讓他起疑的是,李善至今沒有說明來歷。 看其言談舉止,聽其分析時局,這樣的青年才俊,放在世家大族里也是拔尖的,卻不說明來歷,未提及父祖,在這個時代……如此做派帶著太多的詭秘。 而李善適才幾句話也顯示,他招攬蘇定方以及那些竇建德舊部,顯然是別有用意。 凌敬很清楚蘇定方的性子,受李善如此大恩,必會追隨,但自己呢? 還有那些同僚家眷呢? 去年虎牢關一敗,曾經的豪情壯志早已消逝在風中,凌敬也不在乎自己,但卻要考慮那些同僚家眷……甚至自己兩個兒子、三個孫子、孫女都在其中。 凌伯淡淡道:“某不過寒門子弟,夏王已去,又與劉黑闥不合,難道還有用武之地?” 李善收起笑意,“凌伯心思敏捷,常人所不及,若凌伯要走,某也不會阻攔?!?/br> 回應李善的是一陣沉默。 片刻后,李善輕聲問:“以凌伯觀之,秦王可堪輔佐?” 又是一陣沉默。 等了會兒,李善才輕聲道:“一路南下,多有磨難,雖份屬兩方,卻有袍澤之情,任憑凌伯擇之?!?/br> 凌伯咬著牙低聲問:“秦王欲奪嫡,其父必不許秦王再伐河北?!?/br> 顯然,凌敬看穿了李善的心思,其實這也并不難猜。 “自李唐立國,四處出擊,少有敗績,唯獨河北……東宮、齊王甚至圣人待之以苛,唯獨秦王欲以懷柔?!崩钌蒲杆倩氐溃骸奥犔K兄說,凌伯亦是河北人氏,難道不愿為鄉梓獻策?” “獻策?”凌伯冷笑道:“向秦王獻策?何人之策?” “便是某又如何?”李善轉頭盯著火堆,丟了兩根木頭進去,低低道:“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丟進火堆的木頭被火舌舔上,發出輕微的噼里啪啦的聲響,李善專注的聽著,一旁的凌伯若有所思的盯著火堆,好似也專注的聽著。 距離火堆不遠處,周趙揉著朦朧睡眼,“二十畝良田還不夠?” “那好,每人再加二十貫錢?!?/br> 或坐或躺在地上的七八個俘虜互相對視一眼,有的人似有意動,也有的人眼神兇狠,但最終無人開口。 郭樸不耐煩的抽出刀,“騙開營門,無需這么多人,留兩三個就行了,剩下的都殺了?!?/br> 周趙惋惜的蹲下來,“活著不好嗎?” “二十畝關中良田足以過活,二十貫錢都夠娶個媳婦了?!?/br> 郭樸嗤笑道:“劉黑闥所部,去歲席卷河北,今年又引突厥入寇,哪里看得上二十貫錢?!” 周趙搖頭道:“未必,未必……你們還不知情,雖劉黑闥敗淮陽王,但齊王率三萬精兵已入衛洲,陜東道亦調兵數萬在黃河南岸?!?/br> “漢東王如今之勢相比去歲如何?” “再不濟,圣人只能命秦王再伐河北?!?/br> 幾番話下來,兩個俘虜已然嘴唇微啟。 畢竟就在去年,顯赫一時的夏國被李世民三千鐵騎覆滅的,席卷河北的劉黑闥擊敗了幾乎所有的唐軍統帥,就連李世績都僅以身免,但最終卻毫無懸念的被李世民在洛水一戰中擊潰。 對于這些俘虜來說,秦王李世民是他們內心恐懼縮在。 正在這時候,親自外出查探的蘇定方已經回來了。 “蘇校尉?!” “蘇烈???” “是蘇定方!” 低低的嘈雜聲傳來,引得李善側頭看過來。 下午蘇定方出擊,身穿明光鎧,頭戴鐵帽,就連臉上都有面具遮擋,直到此時,俘虜才發現居然是蘇定方。 蘇定方當年在夏軍中不算什么出彩人物,只是個校尉,但武力超群,精于馬槊,中下層軍士多有人認識。 一個身材瘦削的俘虜小心翼翼的問:“蘇校尉,你投了唐軍?” 蘇定方一時無語,自己還真沒投唐軍……那怎么解釋之前援救唐軍呢? 一個清幽的聲音突然響起。 “蘇兄從無對不起夏王的地方,倒是劉黑闥對不起蘇兄?!崩钌戚p笑道:“蘇兄,可有舊識?” 蘇定方微微點頭,目光落在那個適才說話的俘虜身上。 李善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明月,慢悠悠的踱步過去,蹲下溫和道:“蘇定方何許人物,若不是某出手救下其母,他也不會隨我南下?!?/br> 凌伯不知何時也跟了過來,站在蘇定方身側,默默的看著李善將那日情形一一道來。 眾人正納悶的時候,李善轉頭笑道:“蘇兄,以你觀之,在下醫術如何?” 蘇定方立即回道:“世所罕見?!?/br> 周趙笑道:“那日在棗城,名醫不是還想拜你為師嗎?” “無人能無師自通?!崩钌剖Φ溃骸霸谙聨煶兴幫??!?/br> 看這幾個俘虜懵里懵懂的模樣,李善只能解釋道:“吾師孫姓,諱思邈?!?/br> “孫思邈?”凌伯脫口而出,“難怪有如此醫術!” 孫思邈這個名字……可能世家大族不太看得上,但在民間,特別是在北方,名氣相當大。 呃,不過藥王這個外號……是后人封的。 “老師有神農之向,遍識百草,以藥救人,在下隨其學醫,亦以藥救人,但也以藥殺人?!崩钌泼鰩最w藥丸。 周趙聽得一頭霧水……你不是在嶺南學醫的嗎? 孫思邈一直在河北、河東、關中行醫修道,什么時候跑到嶺南去了? 凌伯面無表情的低頭看著地面……剛才他親眼看見李善挖了塊泥,慢慢的搓成圓球。 “解開?!崩钌撇换仡^吩咐。 等朱八將這身材瘦削的俘虜松綁,李善摸了摸對方的腰側,按了按,“疼嗎?” “疼,疼疼疼!” “自己按按,對,這兒?!?/br> “疼……” 李善滿意的點點頭,“十日之內,若無解藥,七竅流血而亡?!?/br>